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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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有情
曹府,榆院,上房。
摩挲著手中的軟幫布鞋,田公公不住地點頭,道:“真是好東西,有心了……隻是公公我老了,連走道都吃力,多是癱在屋子裏,倒是浪費了你的好心……”
田公公出宮榮養時,便已經是古稀之年,轉眼十年過去,他已經是八旬老人。
因身體不全的緣故,他在曹府多是隱居狀態,除了曹家幾位主子,鮮少見人。這幾年身體不濟,越發不愛動彈。
曹顒外放直隸,田公公也沒有跟著去,選擇留在府裏調養。
在曹家這些年,除了常同李氏講講古外,田公公與之往來的,就是田氏。
隻因敘起舊事來,田氏與田公公是老鄉,一個村裏出來的,都是直隸河間縣人。
兩人都是父母雙亡後,被族人帶進京城。田氏被賣進寧家做小丫鬟,田公公則直接被賣個一個老太監做小徒弟,淨身入宮。
隻是田公公入宮時,年歲還小,隻記得家鄉地名,對於其他的,記得都模糊。
早年在宮裏成為首領公公後,他也曾想要動過打發人去河間打聽親戚族人,又覺得失了根愧對祖宗,便拖延下來。
待曉得田氏也是河間人,田公公便對之生出幾分親近來,問起她父祖名字。
田氏記得父祖之名,田公公聽了,也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親族。
村裏人家起名字,又不像讀書人家那樣定族譜、起範字兒,多是隨口“高、全、壯、富貴、百歲”這些好記又好養活的名字。
即便不是族人,因同鄉同姓緣故,田公公對田氏也向來親近。
田氏麵軟心善,見田公公年老可憐,就多了幾分敬老之心。
若不是顧及左住、左成兄弟兩個往後要走仕途,田氏找就想認田氏做孫女。
不過,這些年相處下來,兩人雖無祖孫之名,也生出幾分祖孫之情。
看著田公公滿臉褶子,歪在炕枕上,手腳已經不穩,田氏不禁心裏發酸,道:“公公,也不好總在屋子裏躺著,晌午日頭足的時候,您也讓小丫頭子扶著您出去轉轉。”
田公公的那兩個徒孫,前幾年由曹顒送到莊親王府去,這是田公公的安排。
太監身體不全,即便出宮,也立世不易。
田公公自己還好,上了年歲,榮養等死而已;那兩個小太監,卻是年輕。就算曹顒仁義,在田公公沒後繼續養著他們,可遮掩混吃等死熬一輩子也不容易。
因此,田公公才的求了曹顒,將兩個徒孫安置了。
聽田氏這般說,田公公搖頭道:“就這樣歇歇也好,最近一段日子公公我老做夢,夢到當年剛入宮當差的時候。畢竟是侍候人的身份,站著的功夫,可是實打實練出來的,腳底心厚厚的老繭,足有半指厚大……臨老臨老,能好生歇歇,也是福氣……”
田氏勸不動老人家,便說日後請他過那邊轉轉,總要認認門才好。
田公公笑眯眯地點頭應了,從炕枕後拖出個小木匣來,打了開來,推倒田氏跟前道:“兩個孩子娶媳婦,公公我也不好空手,這兩個小玩意兒,便拿個孩子們玩去。
田氏低頭一看,就見裏麵是一對彌勒銅像,每隻有兩個拳頭那麽大。看著圓滾滾的,憨態可掬。
雖不是貴重之物,可是長者所賜,田氏依舊很感激,道:“公公,那我就代兩個孩子收下了。”
明日就要搬走,田氏那邊的事情還多,便沒有在榆院久坐,陪著田公公又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告辭。
田公公也有些乏了,擺擺手,道:“走吧,走吧。”
可是,等田氏捧了那木匣時,卻是不由怔住。
原以為這一對銅彌勒,不過七八斤,沒想到抱起匣子來,才發現實際分量重得多。
田氏心中雖納罕,可想著田公公是宮裏出來的,那內造之物,自然與眾不同……
田氏母子慣用的東西,早已送到新宅。
次日用罷早飯,田氏便帶著兩個兒子,拜別曹府眾人,帶著幾個丫鬟婆子乘車離去。
天佑騎馬相送,在那邊宅子逗留半日,幫著左住、左成將諸事安頓了,才回了曹府。
過了幾日,便到了九月二十八,左住下聘的日子。
原本寧家與馬家這門親,永慶為大媒。
現下永慶成了湘君義父,是至親身份,媒人角色便由永勝擔任,曹顒夫婦、永亮夫婦以男方至親身份,同永勝一起去馬家下定。給新人插戴的“全福太太”,則請了淳親王世子夫人博爾濟吉特氏。
二十四抬的聘禮,即便是在官宦人家,也極為體麵。
成匹的綾羅綢緞,成匣的金玉首飾,使得馬家那邊原本對這門親事頗有微詞的親戚,心中也不禁生出幾分豔羨。
加上戶部尚書、和碩格格親自過禮,世子夫人為“全福”使者,這樣的氣派,別說是聘馬俊這個大理寺少卿家的姑娘,就是學士府千金,也盡夠了。
旁人隻是帶了豔羨,永亮與戴佳氏夫婦兩個,卻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
雖說沒有反對左住兄弟兩個認罪歸宗,麵上也顯著長輩的慈愛,可夫妻兩個對左住兄弟多少還存了防範之心。
永亮能舍得割舍部分田產,看似公正的分給左住兄弟,也是怕因小失大。畢竟,他這個名正言順地嗣子,在麵對寧家這兩個嫡支時,多少還有些心虛。
直到今日,看罷左住兄弟的新宅,又經曆這場下定,夫婦兩個才曉得,左住、左成未必會稀罕寧家。
即便沒有家族助力,有曹家做強援,他們兄弟兩個也過得很好。同破落的老宅相比,這掛著“寧宅”牌匾的新宅,更顯得生機勃勃……
*
因馬俊是獨子兼挑兩房的緣故,馬俊之妻方氏,就帶著長房的妾室兒女生活在馬俊伯父的舊宅,當年的侍郎府。他另外一房妻室鍾氏,帶著兒女住在侍郎府西鄰的一處宅子。
雖說是一家人,比鄰而居,但是兩房人獨門獨院,並沒有打通,並不在一起生活,倒是少了不少是非。
因兩處宅子,都掛著“馬宅”的匾額,下人們便稱為“東府”、“西府”。
湘君是西府鍾氏所出,所以馬家就在西府宴請賓客。
跟在世子夫人與初瑜身邊,戴佳氏心裏有些緊張,生怕自己有失禮之處。她們這一行人,是在馬家親眷的引領下,前往湘君閨房,行大定。。
湘君穿著石榴紅的旗裝,越發映襯著粉麵似雪。她麵色柔和,微微低頭坐在炕上,有著少女的羞澀還有官宦家貴女的從容。
由博爾濟吉特氏送過去白玉如意,又將釵環這個給她插戴上;戴佳氏則負責讓新娘試穿新衣,也都順順利利地完成。
從湘君屋子裏出來,博爾濟吉特氏對初瑜讚了好幾句湘君。
因她是宗室女眷中,難得的“全福人”,所以經常被請去做“全福人”。經她手下定的姑娘,沒有上百,也有數十。
據她所說,馬家這位小姐真是
這回誇湘君,倒是真心實意。
初瑜微笑著聽了,她心中也甚喜歡湘君。
湘君年紀雖不大,可是因是長姐的身份,行事說話很是沉穩,絲毫不見浮躁……
從馬家吃完酒回來,曹顒與初瑜就有些微醉,由丫鬟們更衣後安置。
等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次日清晨。
曹顒心不甘、情不願地從炕上爬起來,收拾一番,去戶部衙門點卯去。
戶部正是差事繁重之時,曹顒這個尚書,也跟著忙乎一上午,直到中午才歇了一口氣。
等到下午,便有消息傳來,說是聖駕回鑾什麽的。
雍正四年的秀女大選,就在這個時候拉開帷幕。
四姐,離府,進宮。
四姐雖容貌隻是平平,可盛在氣度端莊,骨架結實,按照老人們的話講,是宜子之相。因此,在初選時,四姐就被宮裏留了牌子,同其他秀女一道,住進了儲秀宮。
兆佳氏因已經托付給堂妹,所以倒是不甚擔心。
唯一使得她擔心的是,四姐要是真進了宗室,最好爵位要比塞什圖高,否則姊妹相見,敘起國來,嫡女被壓了一頭。
紫禁城額裏,熹妃處。
熹妃笑眯眯地看著弘晝道:“這個曹家四姑娘,就是你三年前曾提的那個?”
“嗯”弘晝使勁點頭,滿是希翼地望向熹妃:“額娘,兒子就這點念性,還請額娘成全。”
熹妃聽了,麵露凝重之色,半晌方道:“ 你嫡福晉、側福晉的人選,本宮隻有建議,最後拍板的卻是皇上。若說以她的身份,側福晉也勉強可以。可十三福晉前幾日專程進宮,就是為了曹家四姑娘……聽那意思,曹家無意送女為妾,十三福晉已經幫曹四姑娘選好了人選……”
弘晝聞言,不由怔住。
等到醒過神後,他的麵上已經褪去平素的嬉皮笑臉,眉目之間,多了幾分鬱結。
他看著熹妃,正色道:“額娘,皇阿瑪給我定了哪家的姑娘?”
熹妃搖頭道:“這選秀才開始,誰會曉得到底是誰。”
弘晝挑了挑嘴角,沒再說話,心裏卻是明白,為了防自己生出不該有的心思,自己的嫡福晉與側福晉,都會避開權貴之家……
與其是隨意一個人,為何不能是曹家四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