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帥帳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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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帥帳對談
“山東一切安好,國公請勿掛念!”
從濟南那邊直送到這邊加急信箋,信上就這幾個字,李孟在帥帳中看完之後,直接是交給親兵軍校,騎馬在各軍宣揚。
臨清州邪教作亂的事情,膠州營中絕大部分的士卒都還不知道,不過這山東一切安好的消息,好歹會讓士兵們心思安定。
“事情怕是過去了十天,怎麽就這幾個字過來?”
李孟淡然的問道,那名信使恭恭敬敬的開口回答道:
“回大帥的話,公孫先生那邊說,等大帥捷報到山東,再派人過來述說詳情不遲,免得擾亂軍心士氣,公孫先生還說,那王知府大驚小怪,的確是小事。”
算算時間,估計來報告詳細消息的信使已經是在路上了,因為自己大勝流賊的捷報在戰爭的當天已經是向著山東發出,和自己的預料差不多,的確是小事,盡管那王知府派人急報,可山東那樣的局麵,什麽人能鬧的起來。
出戰在外,膠州營的軍將士卒的年紀相對年輕,思鄉之情也是免不了的,一個家鄉一切安好的消息,讓士兵們的士氣陡然的振奮了下。
膠州營主簿袁文宏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盡管神色沒什麽變化,可還是放下心來,那邊已經是通傳過,說是馬軍統領湯二和明延綏總兵高傑已經是看完軍營,對高傑這等的降將,李孟也不會宴請留飯。
對於大明這些遊擊以上,手握兵權的武將,山東都盡可能的有一份檔案預備,特別是對陝西這種出兵出將的地方,延綏總兵高傑也是地方實力派人物,自然也會有針對他的調查和資料。
高傑盡管也是一鎮的總兵,可從起家到被招安,這種種的舉動隻能是被稱之為猥瑣,完全是土匪流寇的作風。
這樣的人居然也能混到總兵的位置上,可見這大明爛成了什麽樣子,這樣的軍將因為自己有從順軍帶過去的幾千老底子,搜刮兵馬成了幾萬的大軍,大明朝廷對這等有實力的武將隻能用高官籠絡,可高傑這些實力在膠州營麵前壓根不值一提,他想著從地方上多抓點兵丁,讓自己在投降的時候多增添點籌碼,這樣的舉動自以為是妙計,可落在李孟的眼中,隻是更增惡感。
在明軍的隊伍之中,騎兵馬隊也是精銳,膠州營的馬隊除卻裝備精良之外,令行禁止之外,在馬術和馬戰上顯不出什麽特殊來,延綏總兵高傑這麽看的話,倒也覺察不出膠州營如何的強大,無非是人多馬多而已。
等來到大本營這邊,在李孟的授意下,安排湯二領著他在各處轉轉,大明的步卒是個什麽樣,無非是拿著武器的無賴窮漢,膠州營的步卒又是什麽樣子,裝備精良、士氣高昂、訓練充足、殺氣森森。
高傑再怎麽糊塗,看完大本營的幾萬步卒和上百門的大炮,巨量的物資之後,終於是明白了雙方的實力差距到底到了什麽程度。
有這樣的差距,什麽不切實際的妄想和自作聰明的小把戲都是被打的煙消雲散,老老實實的琢磨自己將來該幹什麽了。
吃完簡單的午餐後,湯二跟帥帳的親兵通傳了下,稍過片刻,帥帳那邊的親兵傳來回信,說是大帥通傳。
此時的高傑可沒有來之前的輕鬆,而是有些緊張和拘謹了,同在大明官場上,高傑自然對這位齊國公有所了解。
十年前不過是販鹽的無業軍戶子弟,而且還有傳聞說這李孟當年是個傻子,可從那時候開始,這位操持販鹽賤業的軍戶子就開始崛起了,短短幾年,就從守備、都司、遊擊、參將一步步到了如今的國公位置。
單純從升官來看,李孟不是最快的,高傑被招安之後,差不多也就是五年左右就成了大明的總兵官,據說有些人三年就做到了。
李孟不同,他的每一步都是有輝煌的勝利作為基礎,這些勝利,從地方上剿匪到和流民大軍的大戰,也有和韃虜兵馬的戰鬥,依靠這些不容置疑的軍功,才是一步步的被提拔了起來。
這些勝利並不是那種大明軍將官場的殺良冒功,而是實打實的敵人首級,經得起任何人查驗檢查的功勞,而且高傑還聽說過傳聞,幾次大戰,膠州營都在斬首上作假,不是做多,而是作少,據說渦水膠州營斬首近十萬,可報到朝廷的不過是幾千,至於在京師外麵的韃虜首級京觀,這是天下傳揚了。
今天在膠州營營地中看到這樣的規模和實力之後,原本的那些傳聞都是讓高傑確信了,他也算是見過市麵的人物,可卻緊張異常。
來這膠州營帥帳的時候,高傑有種種的打算,可如今全被緊張代替,跟著馬軍統領湯二走進帥帳,前麵的湯二恭恭敬敬的跪了下來,高傑這邊也是禁不住跟著跪下,跪下之後卻沒有聽見李孟說什麽起來的話語,不由得更加緊張。
馬軍統領湯二按照規矩磕了頭,李孟笑著問道:
“湯二,第一次讓你獨立負責一個方向,打的不錯,本公很滿意!”
聽到自家將主這麽誇獎,湯二興奮莫名,連忙又是磕頭跪謝,看著李孟居然一幅沒有看見自己的樣子,高傑更是心中忐忑,李孟簡單的問訊了幾句,轉過來開口說道:
“高傑是吧?”
按照規矩,雙方還算是在大明之下一同為官的臣子,李孟也應該客客氣氣的稱呼他一句高大人,聽到這個稱呼,高傑心中隱隱有些懼意,身在對方的控製之下,生命安危都不在自己手上,對方又是這樣的充滿敵意,高傑連忙膝行幾步,上前磕頭說道:
“回稟齊國公,正是小人高傑。”
“這幾日,郟縣那邊的士紳寫信給本公,說是你高傑這幾日縱容手下四處拉丁入伍,擄掠錢財,這事情是真的嗎?”
李孟說的平淡,可高傑卻好像是有一聲響雷在耳旁炸響,渾身上下都是抖了起來,連連跪下磕頭說道:
“國公大人,國公大人,這都是那些人誣賴,小人一心想著歸順國公,哪敢有那些的異心,還往國公明察,國公明察,湯將軍,您不是和小人毗鄰,還望您給小人作證,解釋幾句,小人感恩不盡……”
湯二已經是站起,和日常的舉止一樣,站在李孟的身邊,他和李孟都是用頗為厭惡的眼神看著高傑,李孟聽著下麵的哭訴,漸漸感覺有些不耐,直接開口說道:
“高傑,你手裏現在有四萬多兵,我這邊出六千人,把你的兵馬全部殺光,您信不信?”
聽到這話,高傑的身上顫抖的更厲害,可想想方才在外麵的所見所聞,卻知道李孟所說的並非是假話,他自己的兵如何草包他自己知道,高傑甚至覺得李孟低估了自己軍隊的戰鬥力,膠州營四千步卒,已經足可以將他的兵馬殺的徹底潰散。
“國公大人,小人誠心投靠,若是國公大人對小人施加雷霆之怒,那可是寒了後來者的心思。”
李孟和湯二對視一眼,反倒是開口笑了,不屑的說道:
“若是你這等模樣的後來者,本公寧肯不要,高傑,不要害怕,本公不會殺你,兩條路給你走,若想從軍,軍中也有你的位置,以你部下的模樣,最多給你個千總,若不想從軍,四萬軍隊,我折給你六萬兩銀子,你原有家產不動,前提是你的兵馬在遣散改編的時候不能出亂子,可答應嗎?”
每說一句,地上跪著的高傑臉色就慘白一分,身上的顫抖就加劇一分,不過等李孟說完,高傑做出決定的時間很短,直接是磕頭在地上,恭敬的說道:
“國公大人慈悲,小人戎馬多年,也想在家享受天倫,小人願意拿錢,小人的兵馬,小人把控的住,絕不會出一點的亂子。”
李孟這次終於是哈哈的笑了起來,點點頭讚許道:
“高傑,你還真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把心且放下,在我山東地方做個富家翁,比你在延綏那地方做個土皇帝要舒服百倍,隻要你安心為民,本公保證你和家人的安全平安,來人,先帶著高大人一起下去休息,等下和湯統領一同回返!”
幾名全副武裝的親兵走進來,站在高傑的身後,高傑倒也是光棍,知道眼下已經是由不得他如何,不敢失了禮數,還是給李孟恭恭敬敬的磕了頭,這才跟著親兵一同下去,等高傑一出帳篷,湯二卻有些焦急的躬身問道:
“大帥,這高傑人雖然是猥瑣了些,可咱們若是這麽剝奪了他的兵權,其餘的明廷將官?”
李孟擺擺手,肅聲說道:
“高傑的兵馬多是老弱,都是些為非作歹的地痞無賴,戰場上沒有絲毫的作用,禍害百姓卻是一等一,若是收降他們,軍紀之事早晚會鬧到不可收拾,到時候大軍肯定不會再河南駐紮,收拾他這幾萬人馬,還要費一番手腳,高傑這等人品,你以為他降後就能安心嗎?”
聽到李孟說完,湯二也是無話可說,不過他也沒有什麽擔心的,高傑的兵馬對於膠州營的馬隊來說,是實實在在的土雞瓦狗,真要有什麽波動,殺光了也是輕而易舉,簡單的很,李孟又是開口補充說道:
“這次的幾個總兵,也就是賀人龍和白廣恩可以用用,若是能主動投降,準備安排到塞外草原去,其餘的人,本公都不想再用,湯二你也不必擔心,等下回返,本軍會給你調撥三個團一同前往,高傑軍或屯田或擇其精壯補入輜重民夫,若是生亂,那就格殺勿論!”
湯二明白了李孟的用意,連忙躬身領受將令,李孟笑著說道:
“這次讓你前來,自然不是為了什麽高傑,襄城這一戰,盡管是剿除了流賊的大部,可還有豫西豫南、湖廣大部未曾肅清,本來安排陳六專任河南湖廣肅清職責,後來想他大多是步卒,未免少了機動,本公決意將你的馬軍分為兩部。”
大帥說起將來的計劃,湯二連忙站在李孟的麵前,躬身細聽,李孟侃侃而談道:
“現如今有鐵騎兵兩千,輕騎五千有餘,若是算上那戰場上俘虜的順軍馬隊,差不多能有一萬三千餘,馬軍輕騎分出三千,順軍的俘虜分出四千,就地整訓編練,你也留在此處,配合陳六一同肅清順軍殘部,其餘的鐵騎兵和輕騎,我暫代你保管,先帶回山東,怎麽樣,可有什麽意見?”
湯二心情激蕩,深深一揖,那還有什麽意見,現在的膠州營係統,最缺的就是建功立業的機會,征西將軍陳六,陳六統率的徐州軍就是為了河南方向的順軍設置的,這次陳六率軍進入河南,肅清順軍殘敵,確定膠州營對河南的統治,是個人人眼紅的差事,一來是大戰被李孟領著本軍打完,沒什麽凶險。二來是河南乃是中原腹心之地,又有順軍殘敵,這功勳要大到何種地步。
馬軍和親兵,這兩支隊伍盡管戰鬥力強勁,可統領的位置卻都不高,湯二和黃平都是參將銜頭。
原本親兵統領王海去往朝鮮駐屯軍擔任方麵大將,現在已經是總兵的位置,這讓湯二真是羨慕的很,可他是馬軍的主將,屬於專門兵種,而且是被大帥直接指揮的部隊,想要有這種獨立負責方麵的機會,可是少之又少了。
誰想到這次主帥給他這樣的機會,河南廣大,用到他馬軍的地方會有很多,陳六又已經是征西將軍的位置,自己的上升空間實在是不小。
“這是大帥對小人大恩,小人願率鐵騎,掃清中原,為大帥打下一片清淨天地。”
李孟笑著點點頭,開口叮囑說道:
“順軍馬隊的這些俘虜你要抓緊整訓,讓他們切實變成你手中的一股力量,這河南和湖廣的李闖經營日久,千萬不要把這些俘虜添亂。”
“小人知道了,一定會謹慎辦理,請大帥放心。”
又是閑聊幾句,湯二又有這麽多事情要做,也就是躬身告辭,袁文宏一直在一旁安靜的等待吩咐,湯二一出軍帳,李孟略一沉吟,開口吩咐說道:
“傳我將令,本軍第四團第五團前往葉縣一帶駐防,命令陳六即刻率兵進入南陽府,追擊李闖是次要,給他兩個目標,打下南陽是次功,若是能在明年正月之前打下新野,那就是頭功!”
新野之地,是河南和湖廣的要衝,襄陽是南北樞紐,天下雄城,可要從襄陽向北,進入河南,新野是必經之地,以陳六部隊的實力,隻要是能扼守住新野,就等於是把順軍堵在了湖廣之中。
“豫北遊擊袁時中本部兵馬留置開封編練,帶第三團、第四團、第五團,去往河南府肅清順軍殘部,賈大山自領本部兵馬去往汝寧府肅清殘部。”
袁文宏運筆如飛,一一記錄,不過還是開口提醒李孟說道:
“大帥,自從咱們膠州營進入河南以來,河南幾府的士紳義民紛紛響應,這幾日,從各處傳來的消息,說是河南府、南陽府、汝寧府三處幾乎是義民處處,到處揭竿而起,以迎王師,這些力量……”
說這話的袁文宏絲毫沒什麽激動和興奮,李孟臉上也是漠然,甚至還有幾分怒色,冷聲開口說道:
“這些人,說是地方上的士紳,還不如說是山上的匪盜,地方上本就殘破不堪,李闖那邊糟踐一次,現在他們又要糟踐一次……算了算了,這事情叫清查司那邊的人去操持辦理,鬧得厲害的,讓陳六一並剿了!”
河南這邊,是全天遭災最嚴重的省份,天災不去說,流賊的幾股大勢力,幾乎都是河南各處的兵馬。
流民鬧的厲害,鄉紳地主們也是要武裝自保,紛紛上山立寨,和順軍武裝對抗,在山上久了,彼此之間也是互相吞並仇殺,並且也有些草莽習氣,和那些綠林盜匪沾染了差不多的毛病。
在他們眼中看來,山下那些州府縣城的百姓,都是被流賊李闖帶壞的逆賊反民,對他們動手絲毫不用客氣,直接殺光了利索。
這些人是見風使舵的好手,盡管和順軍有刻骨深仇,可順軍強大的時候他們也不去招惹,盡管自稱是大明的忠臣義子,可小股的明軍還經常被他們打劫。
現在闖王率領的大軍主力被殲滅,山東又是鼎盛強軍,他們自然知道去依附投誠,可也有負效果,那就是自以為自己翻身在望,一直是不敢招惹的順軍也是崩潰虛弱,他們的行事就開始肆無忌憚起來。
高傑當時的行動和這些人非常的合拍,他們也想趁著膠州營大軍過來之後,多撈些地盤,多抓些實力,等大軍過來,也好在新勢力裏麵有個好位置,得到齊國公的看重不是。
結果各個山寨,開始互相的火並吞並,膽子大的開始攻打州縣城池,膽子小的也去附近的村寨擄掠。
河南地麵本就殘破不堪,那些順軍的士卒好歹還是有點章法,又有軍紀約束,盡管是敗兵,對地方上的騷擾還不算什麽,可這些這些在山上立寨的豪強地主,做起事來,就極為的凶狠殘暴了。
因為這些人的擄掠廝殺,地方上過了沒幾天太平日子的貧民百姓,和那些潰散在民間的順軍小隊結合在一起,和這些豪強地主的民團武裝展開激戰。
一時間,河南各處,除卻山東明確控製的地盤,其餘都是烽煙大起,亂成了一團,說起來山東的大勝不過三天的時間,可汝寧和南陽兩府的北麵已經是開始大亂。
膠州營是想要一個殘破但是安靜的河南,想要恢複,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改造那是肯定的,可眼下這等亂局,就算是徐州軍和馬軍一起出動,肯定要花費比往常更多的精力,耗用更多的時間。
那些地主豪強自以為是不畏生死,給順軍造成麻煩,給膠州營幫了好大的忙,可實際上卻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腿。
李孟的煩躁就是為這個,現在大局展開,山東精兵十萬,可需要用兵的地方也是眾多,現在正規軍除卻追繳殘敵之外,還要維護地方治安,這要牽扯多少人,耽誤多少精力,真真是讓人惱火。
“等下寫一封急信,給田政司的周揚,讓他加派人手來河南,荒廢的土地這麽多,要加快進行屯田,田莊設立,才能說是穩定下來,還有陳六那邊,讓他在我這邊兵馬接替之後,馬上出發,亂世用重典,沿途百姓,凡有不遵從號令的,一概格殺勿論,不要手軟。“
袁文宏答應了聲,才動筆,就有些遲疑的說道:
“大帥,開封府和汝州的屯田耗費頗大,河南一省,咱們山東可還有許多用錢的地方,來年的財政怕是……“
說到這裏,李孟也是明白過來,有些懊惱的拍拍額頭,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現在要用的銀兩可是要花費以萬為數目的銀錢。
帥帳中親兵口鼻關心的在一旁肅立,隻有李孟和袁文宏在那裏絞盡腦汁的思索,過了會,袁文宏才遲疑著說道:
“大帥,卑職有個法子,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但說就是,肯定不會怪罪你?”
“大帥咱們山東和兩淮之地,多少商人因私鹽和外洋的生意暴富,就算在江南和北直隸,也有不少人靠著咱們發家,這些人手裏有銀子總想買成田地才放心,可天下間的太平地方就那麽多,沒那麽多好田地給他們買,現下咱們打開這麽大的地盤,不如……”
在膠州營控製的地盤,田地是個很敏感的問題,袁文宏能想到這方麵去,也算是膽子很大了,可還是戰戰兢兢等著李孟的反應。
李孟很凝重的臉色漸漸的解凍,終於變成了笑容,李孟朝著袁文宏豎起了大拇指,開口笑著說道:
“袁先生,好主意,真是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