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抓把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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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楊管事依然沒來帳房,他父親也說他不知去向,事情有些大了,錢大帳房立刻向三老爺匯報了此事,張若鋒當即便率十幾人來帳房查看,並將他手下帳房一一盤問過關,末了,還將楊管事經手的帳目統統帶走,其中也包括那本大宗錢物開支帳。
張煥坐在一旁冷笑不語,任其所為,張若鋒也似乎沒有看見他,始終陰沉著臉不和他說一句話,直到張若鋒離開之後,張煥才對錢總管淡淡一笑道:“吃過午飯,我們一起去楊管事家,看一看他的老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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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錢和楊管事共事多久了?”馬車上,張煥隨意地問錢總管道.
“十年了!”錢總管輕輕歎了口氣,“雖然我們平時關係不好,但我還是希望他不要出什麽事?”
“老錢是以為他會出事嗎?”
張煥笑了笑又道:“我昨日見那本大宗錢物開支帳記錄得十分草率,而錢總管也聽之任之,若真出什麽事,錢總管不怕擔責任嗎?”
錢總管渾身一震,他立刻平靜下來,幹笑一聲道:“十八郎莫要嚇我,我做事一向小心謹慎,怎麽會擔上責任。”
“這可不一定,錢總管負責總帳鉤稽,若楊管事的帳真有問題,而他人又不見了蹤影,你說會不會擔責任呢?”
錢總管目光有些慌亂,他憂心忡忡地望著外麵,良久,才避實就虛地答道:“他向來就是這樣,屢教不改,我也懶得管他太多,反正百貫以上的支出都要從櫃坊走,沒有三老爺的簽字,櫃坊不可能付錢。”
“櫃坊?”張煥忽然有一點明悟,他不露聲色地追問道:“哦!這我就不懂了,那帳房下的地下儲錢庫又有何用?”
錢總管臉色已經恢複自然,他笑著給張煥解釋道:“十八郎沒看收入帳,自然有所不知,我們張家產業遍布各地,一年的收入就有幾十萬貫,一貫重六斤多,這上百萬斤的錢地下儲錢庫怎麽放得下?所以我們一方麵將錢兌成金銀儲藏,另一方麵便將錢存到各個櫃坊,象京城的王寶記、太原的百業行,還有廣陵的景德記,都有我們的存錢。”
這時馬車已經到了南市附近,錢總管將身旁的車簾拉開,一邊向外探望一邊繼續道:“所以帳房下麵的地下儲錢庫裏主要是金銀財寶,還有田契、身契、族譜等重要的文書,一年隻準開庫一次,而且需要用兩把鑰匙開鎖,一把在三老爺那裏,另一把卻在百業行櫃坊,每次開庫取物放物都十分嚴格,庫裏的財物帳就由我來記,至於平日的零星支出,帳房裏一般就存有幾千貫錢,若不夠了,再去櫃坊支取,你看,就是那裏!”
張煥順他手指處望去,隻見在河邊有一片巨大的建築物,圍牆皆是用清一色的大方青石築砌,高大而堅固,從圍牆上方可以看見屋頂飛簷,張煥輕輕點了點頭,百業行,他是知道的。
“這裏就是百業行的總櫃,在全國還有十幾家分店,用它開出的飛票,在所有分店都可以通用,十分便利,所以我們張家萬貫以上的支出都從它這裏走,當然,我們就是它最大的主顧。”
說到此,錢總管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笑道:“等會兒我們先去一趟櫃坊,留下你的簽名,以後我們張家百貫以上的支出,櫃坊隻看你的簽名。”
張煥沉思片刻,又問道:“這樣說來,所有大宗錢物支出,櫃坊這裏應該都有三老爺的批單存根,是吧?”
錢總管瞥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嗬嗬笑道:“那是當然!”
但他的一點得意卻逃不過張煥敏銳的目光,他輕輕笑一下,便不再多言。
馬車在百業行的大門前緩緩停下,說是大門,其實比普通人家的門還要小,隻容兩個人並肩走入,大門用生鐵打製,顏色朱紅,在門旁掛了一個一尺見方的銅牌,上刻三個篆書‘百業行’,若沒有錢總管提醒,張煥很難想象這裏居然會是全國第三大櫃坊之—百業行的總櫃,這麽多年來,他們書院的生員們都一直以為這裏隻是一家普通的分店,看來,這家店的東主深知守拙藏富的道理。
二人剛走上台階,立刻迎出來一名掌櫃模樣的中年人,老遠便拱手大笑道:“什麽風把錢大總管吹來了?稀客啊!”
“嗬嗬!譚東主客氣,我今天是有大事,特地領我們六老爺的公子前來認門。”
錢總管笑著,回頭對張煥介紹道:“這位便是百業行的譚二東主,也是百業坊的大掌櫃。”
譚東主聽他也張家之人,不由上下打量他一下,他見過幾個張家的嫡子,但張煥他卻是第一次見到,不由有些詫異地向錢總管確認道:“你是說他六老爺的公子?”
張煥上前一步,含笑點了點頭,“在下張煥,從昨日起,暫代三老爺掌管半年錢物收支。”
譚東主心中愈加震驚,六老爺的嫡子就隻有一個,他見過的,這就是說,掌管張家財政大權的張煥竟然是庶出,這個消息不同尋常啊!
想到此,他臉上肅然起敬,急忙上前向張煥深施一禮道:“張公子能在就任次日便光臨敝店,百業行深感榮幸,公子以後叫我譚二便是。”
說罷,他連忙招呼手下開西陵閣待客,並引領二人走進了櫃坊,櫃坊也就是現在銀行的雛形,主要作用是為客戶儲錢,收取傭金,隨著唐代商業的發展,尤其安史之亂後朝廷對商人限製的放寬,櫃坊也開始向商人放貸,許多有背景、有實力的大財團紛紛涉足這項利潤龐大行業,其中以京城王寶記、太原百業行、廣陵景德記、成都勸業行最為有名,王寶記有第二大世家裴家的背景,廣陵景德記則是依附於第六大世家楚家,自然,太原百業坊的後台就是張家了。
雖然是銅臭味十足的行業,但百業行內的布局卻清新雅致,建築物都掩映在蔥鬱的林木之中,隨處可看見假山魚池。
二人走進一座精雅的小樓,這裏便是西陵閣,雖是用來接待貴賓之用,但裏麵並沒有張煥想象的金壁輝煌、富貴奢華,相反,這裏麵布置得相當素雅,隻擺了一張寬大的坐榻,雪白的牆上掛著幾幅字畫,竟是出自當今天子李係之手,沒有銅爐焚香,窗外一枝黃色的百年老桂開得正盛,房間裏洋溢著濃鬱的桂花清香。
錢總管見張煥目光有些疑惑,便笑著解釋道:“當今皇上還是南陽王時,曾在這間屋裏住過兩日,現在的擺設均和當年一樣,所以尋常人不得入內,我和百業行打了十幾年的交道,這才是第二次得進,第一次還是沾了老爺的光。”
“原來如此,百業行雖是世俗行業,卻不乏鬆梅風骨,可敬可佩!”張煥嗬嗬大笑,負手大步走進房間。
譚東主緊跟在後,他低頭陪笑道:“張公子誇獎了,西陵閣是百業行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張公子請上坐!”
三人坐下,隨即進來三個身著白色長裙的美貌侍女上來替他們斟茶,輕紗單薄,美妙的胴體隱約可見,她們各跟一人,在他們身後跪下,輕揚素手敲叩他們的肩背。
張煥長這麽大,一直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這樣奢侈的待遇他還是第一次碰到,一股女體的幽香淡淡地在他身邊縈繞。
張煥回頭微微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後頸,侍女俏臉抹上一紅霞,用柔若無骨的玉手輕捏他粗壯的脖頸。
譚東主見狀,眼中閃過一道難以察覺的笑意,又寒暄幾句,張煥便向錢總管使了個眼色,錢總管會意,便從懷裏取出家主張若鎬的親筆信,放在幾案上向譚東主推去,“這是我家大老爺給百業坊的信,我今天過來就是專門辦理簽名之事。”
譚東主拆開信匆匆瀏覽一遍,便將信小心地收好了,低聲對身後的侍女道:“叫秦執事把張家的玉匣拿來!”
片刻,一個瘦長的中年男子捧著一隻碧玉匣快步走進,譚東主接過,小心地放在案上,碧玉匣隻有半本書大小,而裏麵隻放著一張硬紙卡片,上麵是張若鋒的簽名。
他命侍女伺候筆墨,又取出一張空白硬紙卡片,推到張煥麵前笑道:“請公子在卡片上留下簽名。”
張煥點點頭,回身一擺手,命侍女暫停,他微微一凝神,提筆卡片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譚東主接過,小心翼翼地將上麵的墨跡吹幹了,嗬嗬大讚道:“字裏行間若行雲流水,毫無滯澀之感,果然是好字。”
這時旁邊的錢總管接口諂笑道:“我家公子是晉陽書院前三名,字當然極好!”
頓了一下,他又指了指旁邊的秦執事,回頭對張煥欠身道:“我還要向譚東主交代一些事,公子不妨在這裏休息一下,若想看張家什麽帳目,盡管問秦執事好了。”
說罷,他向譚東主點頭示意,譚東主會意,便向張煥身後的侍女使了個眼色,立刻起身隨他去了。
張煥望著錢總管的背影,輕輕冷笑一聲,果然是這樣,這就是錢總管帶他來櫃坊的真正用意,楊管事出了事,他便想借自己的手將那四十萬貫之事捅出來,隻是張煥還有一點想不通,這件被捅出來,他錢總管肯定也難逃其疚,那為何他還要處心積慮地成全自己呢?
看來這四十萬貫之事決非那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