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鳳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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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宗祠被焚毀,死傷二十餘人!”張若鎬騰地站起來,饒是他冷靜,但還是被這個消息驚得目瞪口呆,明天是正月初五,正是先祖們接受拜祭的日子,而祠堂被焚毀了,讓他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又問道:“你確定是全部焚毀,還是部分失火?”
    “家主請看這個。”張煬遞上了一管鴿信,張煬是張若鎬二弟張若錦的嫡次子,在京任太子舍人一職,太子舍人是閑職,所以他也負責張家京城與太原本宗的往來,一早他便接到了這個急件。
    張若鎬接過鴿信,不用看他也明白事情嚴重了,鴿信用的是紅紙,這表示有十萬火急之事,也隻在十一年前家族分裂時用過一次,張若鎬顫抖著手將信展開,信是三弟張若鋒寫來,說祭祀的紙燭未滅,引發大火,加上天幹物燥,大火未能撲滅,將二十幾間祠堂全部焚毀,連先祖的牌位也未能保住,在信的末尾,他向大哥請罪。
    ‘先祖的牌位....’張若鎬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幾晃,險些暈倒。
    “家主!老爺!”張煬和管家一齊將他扶住,急聲呼喚,半晌,張若鎬長長歎了口氣,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
    就在這時,一名家人進來稟報,“十八郎來了,求見家主!”
    “他現在來添什麽亂,沒看見這裏有大事嗎?”張煬怒斥道:“讓他回去!”
    “不!讓他進來,我有話要對他說。”張若鎬心亂如麻,出了這件大事,他無論如何也必須得趕回去了。
    過了一會兒,張煥被帶了進來,他也是有大事要稟報,昨日家主忽然告訴他,大朝因相國染恙,將推遲到初六進行,但初六正是省試第一天,也就是說,他如果按計劃出麵作證,那就必須放棄科舉。
    “家主,出了何事?”一進門,張煥便感覺到了房間裏氣氛的異樣。
    張若鎬苦笑一下,將鴿信遞給張煥,“你自己看看吧!”
    張煥匆匆看了一遍,便立刻想到了王夫人那張蒼白、削瘦的臉,不由冷冷一笑,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
    “家主準備怎麽辦?”張煥不露聲色問道。
    “十八郎!”旁邊的張煬終於忍無可忍,一個庶子看了密信不說,還竟敢用這種口氣和家主說話,他斷喝一聲道:“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沒關係,我讓他進來就是想告訴他此事。”張若鎬擺了擺手。
    “家主不能大朝結束後再走嗎?”張煥沒有理睬張煬的怒火,繼續問道。
    張若鎬歎了一口氣,神色黯然道:“若是平時晚兩日也無妨,但明天就是宗祠年祭之日,我必須趕在年祭之前,向列祖列宗請罪!”
    他背著手慢慢走到窗前,寒冷的風將他銀色的發絲吹亂,目光憤怒而又無奈,這一刻他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慢慢地,他轉過身來注視著張煥,目光由黯淡漸漸變得明亮,“就算我走,他也未必能如願以嚐,你放心,在走之前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好!”
    .......
    張煥回到客棧已是下午,他把自己關在屋裏,默默地凝視著崔寧送來的長刀,家主無奈離去,讓他終於明白了張破天的話,‘崔圓的手段不是你能了解,借刀殺人一向是他的慣用手法。’
    王夫人這步棋,恐怕在十年前他便布置好了,一直到今天他忽然出手了,七大世家,他第一個要下手除去的,極可能就是張家。
    “去病!去病!”門口傳來趙嚴焦急地拍門聲。
    “什麽事?”張煥上前打開了門。
    趙嚴探頭進來左右看了看,見一切正常,這才輕輕鬆一口氣,“平平說你一直沉默不語,整天盯著把刀,可能要尋短見,讓我來阻止你!”
    張煥一回頭,見窗戶紙上有兩個核桃大的洞,不由又好氣又好笑道:“這個死妮子,我怎麽會尋短見。”
    他將門拉大了一點,對趙嚴道:“你進來吧!我正好有話要對你說。”
    趙嚴滿腹疑惑地跪坐下來,不知張煥想對他說什麽,張煥低頭沉吟片刻,方道:“今年科舉我打算放棄了。”
    “什麽!”趙嚴猛地瞪大了眼睛,此刻,他寧願聽到張煥說想尋短見,放棄科舉,他瘋了嗎?
    張煥知道他會是這個表情,便笑一笑道:“我隻是放棄今年的科舉,明年再來就是。”
    趙嚴盯著他看了半天,看樣子不是開玩笑,是真的,他嘴巴動了動,最終忍住沒有開口詢問,張煥若想說原因,他自然會告訴自己,恐怕這涉及到張家的隱秘。
    “那你準備怎樣向你娘交代?”
    張煥搖了搖頭道:“我想我娘會理解我的苦衷!”
    “張十八!”平平急匆匆推門跑進來,她盯著張煥手中之刀,遲疑一下,指著外麵道:“門口有個姓張的老頭找你!”
    “姓張?”張煥凝神想了一下,‘難道是......’他立刻跳了起來,向門口跑去,他已經知道是誰來了。
    “賢侄,可有時間?”張破天在門口嗬嗬笑道。
    張煥上前深施一禮,隨即亦笑道:“現在我什麽都沒有,惟獨有時間。”
    .......
    鳳翔也就是今天的寶雞,從長安到鳳翔最多不過半天時間,一行人趁夜在官道上疾馳,約一更時分,他們趕到了鳳翔郡。
    馬速漸漸慢下來,張破天抹了一把汗,哈哈笑道:“痛快!已經好久沒這樣盡興狂奔了。”
    張煥從後麵趕上來笑道:“我還以為四叔會坐馬車,沒想到竟也是騎馬,果然老當益壯。”
    “現在真的不行了,當年我跟隨李光弼大帥從河北殺向淮西,千裏奔襲,那才叫痛快!”
    張破天說著,瞥了張煥一眼,見他談笑風生,絲毫沒有半點頹喪,不由暗暗點頭讚許,又行一段路,張破天抬頭看了看昏暗的月色,便勒緊韁繩和張煥並排而行,他微微笑道:“十八郎可能猜到我叫你來鳳翔是何意?”
    “該不會是四叔又懷舊了吧!”張煥笑道。
    張破天沒有說話,過了半晌,他才淡淡道:“張若鎬今天離開長安了,他臨走時給我留了一封信。”說到這裏,張破天仰望夜空,感慨地歎道:“十年了,想不到他第一次來找我便是有求於我!滄海桑田,轉眼我們已經老了!”
    張煥沉默了片刻,徐徐道:“我也已決定放棄科舉!”
    “我知道你會這樣做,正如我決定接受張若鎬的請求一樣,我們張家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候,無人能置身於事外,我們一定要在後日朝會上奪回主動權。”
    張煥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他低聲道:“四叔,我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都是自家人,有什麽關係,你說便是了。”
    張煥沉吟一下,便緩緩說道:“崔圓這次繞過內閣,以皇上的名義硬塞崔慶功入閣,他豈能不防備眾人在朝會上發難?去掉王昂和楊琦,還剩裴、韋、張、楚四人,事關家族利益,他們都不會輕易同意,所以他指使王煙蘿燒了張氏祠堂,逼走家主,這樣七宰相中隻剩其六,隻要裴俊或楚行水再保持中立,以三對二,崔慶功入閣便算過了,所以家主和韋尚書便商量用崔雄冒功一事來做文章,使崔慶功失去大義而無法入閣,辦法雖然可行,但以崔圓的遠謀,他焉能考慮不到此事,從他推遲大朝和今天家主離去來看,崔圓早已有了應對之策,所以我們若不出奇兵,恐怕這次朝會之爭勝算不大。”
    “奇兵?”張破天喃喃低語幾句,他看一眼張煥笑道:“你知道張若鎬為何要寫信給我,十年前張家被崔圓分裂,十年後難道還要重蹈覆轍嗎?你放心,奇兵張若鎬早已安排!”
    “十八郎,你隨我來!”張破天一縱馬,下了官道,沿著樹林飛馳而去。
    約行了三裏路,眾人到了一個叫梅林驛的驛館,這時張破天對一名心腹使了個眼色,心腹迅速進了驛館,片刻,從驛館裏急匆匆走出數人。
    其中兩人遠遠看見了張破天,二人飛奔過來,一下子跪在他馬前,泣道:“屬下有罪!”
    張破天急忙下馬將二人扶起,撫慰他們道:“當年你們是服從我命令,又何罪之有?這麽多年你們忍辱負重,保全了我河東軍的精銳,向你們下跪的應該是我才對!”
    說罷,他將張煥叫上前,給他介紹道:“這兩人是我當年的愛將,一個叫楊烈,一個叫盧千裏,現在分別是鳳翔節度下保田軍兵馬使和西鳳軍兵馬使,皆是你的叔輩,你替我回個禮吧!”
    張煥立刻跪下給他們行了一個大禮,“小侄張去病,見過兩位世叔!”
    “不敢!不敢!”那個叫楊烈的中年男子急忙將張煥扶起,上下打量一下他笑道:“我聽劉元慶說起過你,膽識過人,果然是大材!”
    張破天微微一笑道:“此子就是我與張若鎬同時定下的張家家主繼承人,不過,今天找你們來,我是有大事和你們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