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韜光養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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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韜光養晦(3)

    “憨人,真乃憨人,如此文章隻會壞事!”楊榮急匆匆地跑進朱植的書房,拿著遼東邸報著急地說道。

    朱植道:“勉仁不同意米先生的觀點?”朱植知道楊榮是個謹慎的儒生,對於遼東的新思想他的響應從來沒有瞿遠和姚善來的積極,這對於朱植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楊榮道:“殿下,說實話,對於米先生的看法,榮並不能全部同意。

    士農工商已經成為國家穩定的基礎,皇上雖然一再抬高農民的地位,但歸根結底農是四民中最苦的,四季耕作,受到的苦難最多。

    即使如今農民地位處在四民之首,也不過是名義而已。 加入讓四民平等了,那麽商人會憑借手中的財力更加囂張,反過來本身處在劣勢的農民反而達不到平等。

    所以米先生之心可嘉,之言卻未必敢苟同。

    不過,此時不是討論米先生觀點是否正確的時候,而是應該想想如何善後,莫要給宵小再獲得攻訐殿下的機會。 ”

    楊榮一番話讓朱植陷入思索之中,是啊,中國雖然從古就重農輕商,但問題是這種所謂的重視很多時候都不過掛在口頭上,那些四時耕作的農民從來既要從事繁重的勞作,又要服從繁重的徭役,最後還要交租子。

    忙得根本沒有空閑享受所謂的地位,而一個國家政策的傾斜最終也沒有多少體現在農民身上。

    回想起後世,雖然名義上已經實現了四民平等,但經濟上的不平等造就了實際中社會地位的不平等。

    但在這個時代中,矯枉必須過正,隻有以一些振聾發聵的聲音敲碎專製這塊鐵幕才能真正撥下種子。

    朱植歎了口氣道:“勉仁之言未必沒有道理,我準備修書一封給米先生,讓他稍安毋躁。 在現今這樣的形勢下,譯好那些書才是最重要的。

    麻煩勉仁幫我執筆寫這封信吧,大概意思就是我剛才說的。 ”楊榮點頭承諾。

    兩人正說著話,外麵下人進來稟報:“練子寧練大人派人過府請楊大人到醉仙樓小聚。 來人還說了如果殿下有空也請移駕一敘。 ”

    楊榮道:“殿下看是不是您也過去一下,這些人都是朝中重要地助力……”朱植想想也是,這次自己回京,多虧了幾位大人從中周旋,才讓自己有驚無險。

    無論在公在私都應該應酬一下。 朱植也就點了點頭。

    朱植並楊榮、瞿遠,在小陳子的護送下來到醉仙樓,這裏是朱植以前在京城經常與部下聚會的地方,多少年沒來了,一切都還沒變。

    樓旁的首飾鋪,擺攤的賣菜老大爺,仿佛多少年來時間隻是靜止不前。

    上得樓來,店小二將三人引到一個僻靜的雅間。 楊榮在前將門簾撩開,將朱植讓入房中,隻見房中坐著兩人,下座的是練子寧,為首的竟然是東宮侍讀黃子澄。

    朱植邁著四方步走入房門。 兩人見是遼王駕到連忙起身相迎,朱植快步上前將兩人扶起道:“黃大人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快快請起……練大人你我一別也五年有餘啦。 ”

    黃子澄練子寧兩人站起來,將朱植讓在上座。 大家坐下。 朱植不禁打量起這位曆史上有名地蹩腳謀士。

    隻見他身材不高,黑黑瘦瘦,但兩隻眼睛卻炯炯有神,他也有意無意地打量著朱植,隻是不敢像朱植的眼光那麽直接。

    練子寧見兩人互相打量了一下,連忙開口打圓場,道:“下官與黃大人是同年,平時也是比較好的朋友。

    今日見天氣不錯,想著殿下在京沒什麽事做,不如出來散散心,於是鬥膽請殿下過來,沒想到殿下還真給下官這分麵子。 子寧萬分感謝。 ”

    朱植這才回過味來,連忙擺手道:“嗬嗬,子寧盛情,我豈敢不來。 說實話。 父皇命我在京。 實際上就是讓我閉門思過。

    平日裏和勉仁沒事讀讀書也不錯,隻是這日子長了當然也想出來透透風。 難得子寧不棄我這個落罪王爺。 ”

    練子寧站起來鄭重地鞠躬道:“殿下此言差矣,子寧也讀過些聖賢書,懂得雪中送炭的道理。 殿下大義,子寧沒齒難忘。 ”

    黃子澄見兩人在那互相客氣,連忙起立,朝二人各作一揖,道:“殿下、子寧,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 來來來,喝酒喝酒。 ”說著拿起酒杯朝二人各敬一杯。

    大家你來我往,推杯換盞,酒過三巡,黃子澄突然道:“殿下,您覺得皇上將殿下留在京城是作何打算?”

    黃子澄突然發問,朱植一下子接不上話,眼睛溜了楊榮一眼,隻見楊榮也是麵無表情,無動於衷。 隻得硬著頭皮道:“本王有罪之人,父皇的意思是讓我閉門思過。 ”

    黃子澄又道:“殿下真的認為自己有過嗎?”這句話如重錘一般敲擊在朱植心頭,這是一個明擺著的問題,在不同的價值觀基礎下,他不可能認為自己有錯。

    而且許多問題根本是自己無法預見到地,在一個專製禮法統治的國度裏,法無定法是最沉重的問題。

    比如高麗問題,假如朱元璋自己不喜歡李成桂,那麽就算朱植做得更過分些,朝廷也不會因為這個處罰自己。

    自打朱植來到這個世界,他就小心翼翼地規避風險,在夾縫中一點點實現自己的抱負。 隻是無論他如何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前路上總有地雷陣埋伏著。

    生存的壓力和生命地尊嚴哪一個重要。

    朱植眉頭的隱隱一暗,但他隨即展顏一笑:“大丈夫處世錯就是錯了沒有什麽不敢承認的,父皇教訓得是,我是該冷靜地思考一下自己這些年在遼東的所作所為。 ”

    黃子澄微微含笑,拿起酒杯敬了朱植一杯道:“殿下在遼東做地事,太孫殿下卻念念不忘。

    太孫殿下讓微臣帶話,父親交待過的話太孫殿下不會忘記,請殿下稍安毋躁,自有振翅高飛的一天。 ”

    黃子澄不經意間說出這麽重要的話,朱植頓時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一霎那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麽。

    小小雅間陷入一陣莫名的寂靜中,楊榮悄悄從桌底碰了碰朱植的腳,朱植才回過勁來,歎了口氣道:“請黃大人給殿下帶話,太子哥哥的囑咐為臣的同樣沒有忘記,但凡有一口氣在也不會辜負太子哥哥地信任。

    ”

    黃子澄聽了朱植的話,顯得比較滿意,連忙一拱手道:“殿下言重了,微臣不是替太孫殿下來試探殿下的口風。

    隻是最近遼東的新政鬧得也有點過分了,殿下不知道是否看到過‘四民平等論’?”黃子澄見已經達到了目的連忙將話鋒轉到其他方麵。

    朱植道:“業已有所耳聞。 ”

    黃子澄道:“卻不知道殿下對此有何見教。 ”

    朱植心裏咯噔一下,看來這又是黃子澄替太孫考校自己,心中組織一下語言,緩緩道:“昔日本王在遼東為政,所有的政策隻講一點,就是對民有沒有利,有利者本王不管罵名滔滔,無利者本王自不取也。

    至於這個商業的興起,本王的確存在振興遼東經濟地想法,想我遼東之地,苦寒貧瘠,興農業卻失之天時地利,土地雖廣,然百姓辛苦一年所獲甚微。

    剛到遼東之時,全年歲入不過十餘萬石,連自己都養活不起,更談不上征服四夷為朝廷鞏固邊疆。

    唯有興商業以富民,趁著朝廷免除遼東糧稅之恩澤,以民自養,其他方麵兵器官府用度皆出自工商稅收。 如此一來幾年過後,遼東百姓囊中漸豐,也算是有了些家底。

    此乃民富則國富之道理。

    至於四民平等之說,本王覺得無足輕重,首先本朝雖重農卻未輕商,也從來沒說過四民是不平等地。

    所以米某之言乃一家之言爾,既無法破壞我朝的根本製度,也不會影響四民之間地關係,可付一笑爾。 ”朱植避重就輕,希望將此事揭過罷了。

    誰知道黃子澄卻不依不饒,道:“聽殿下之言,仿佛殿下也不太讚同‘四民平等論’。 隻是據微臣所知,米某還是殿下發現於禮部會館,並推薦到遼東去的。

    不知道殿下對此人是怎麽看的?”

    朱植道:“米先生乃大儒之後,又漂泊海外多年,對海外許多事情都甚了解。

    這個也正好合本王的興趣,加上他漂泊無家,本王也想讓他有個歸宿,於是便送其往遼東學堂任教。 不過此人在海外多年,受到蠻夷的學說熏陶日久,說出這些話也不奇怪。

    但其非大奸大惡之徒,也不必過於計較。 未知太孫殿下怎麽看的?”

    黃子澄道:“太孫殿下也知道此事,覺得米某之言實乃亂我綱常人倫之言,但念其在海外多年漂泊,不讀聖賢書日久。

    還希望殿下能夠施展影響力,讓其多讀經典匡正其異教邪說。 ”

    朱植心中輕歎了一口氣,在這個時代裏任何新鮮的事務都是如此緊張,不過是說了說人與人之間的平等,怎麽又成了異教邪說。

    不過還好,老朱的統治文字獄還不是那麽嚴峻,明初的文人至少不會因言獲罪。 朱植頷首道:“太子殿下提醒得是,本王一定修書一封跟米先生好好談談,命其專心重讀聖賢之書。

    ”

    黃子澄展顏一笑,連忙又拿起酒杯向朱植敬酒,朱植連忙對大家說:“來來來,今日難得,本王接花敬佛,也敬各位大人一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