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驚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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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翔猜得沒錯,那的確是人,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看他們的打扮,似乎也應該是以狩獵蟲類為生的人。從外形上看,應該是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距離自己並不遠,僅僅相隔一百米不到。盡管那些閃耀在廢墟暗處的磷火熒光並不亮,可從小就在黑暗中長的的天翔還是以自己超卓的視覺能力看到了這幾個姿勢古怪的同類正在做的事。

    兩個男人,抬著一個女人。從天翔這個角度看去,女人好像是沒有任何知覺地被兩個男人扔在了地上,那些緩慢從其身體表麵流淌在地上的液體,很有可能就是女人體內的血。可能是想要獲得一點光明與溫暖吧,兩個男人在低身四處忙碌一陣後,生起了一堆篝火。借助著熊熊燃燒的火光,天翔終於看清了斜躺在地上的女人。她的眼裏已經沒有一絲生機,蒼白的眼儉早已鼓出了眼眶。很明顯,這是一個死去多時的人。

    火能夠驅趕蟲類,除了那些強悍到了極點的肉食蟲之外,幾乎沒有什麽蟲子會見了火自己撲上來。因此,就算是燒烤的食物散發出再香濃的氣味,也絕對不會引來大批蟲群。雖然天翔身上也帶著引火的必須之物,但為了省卻麻煩,他還是裹著衣服睡了一覺。畢竟在廢墟裏想要找到足夠的燃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雖然如此,天翔健壯的身體也還是被透骨的寒氣衝凍得上下牙齒直打架。所以,盡管這兩個同類的動作看上去相當詭異,天翔還是決定上前問個好,順便在火堆前取暖,也好弄清楚那個已死的女人究竟是誰。

    不過,正當他想要起身有所動作時,卻看到了令自己無比駭然的一幕。

    兩個蓬頭垢麵的男性狩獵者,在朝火堆裏添加了部分燃料後,開始轉過身,蹲在了已經死去的女屍麵前。隻見他們不約而同地從腰間拔出一把鋒利的小刀,用手緊緊揪起一團女屍身上已經有些失去彈性的肌肉,狠狠戳了進去,順著肌肉本身固定的韌帶條用力割了下去。很快,兩個狩獵者手上都各自拎起了一條條紅白相間且略帶著部分即將凝固血液的新鮮人肉。

    “他們也是在狩獵,隻不過狩獵的對象卻是我們的同類。”天翔心中猛然冒出了這樣一個恐怖的念頭。很久以前,當他和妹妹遇到第一個狩獵者時,就曾經聽說:有一些男性狩獵者在長時間沒有食物的情況下,往往會把女人與孩子當作自己狩獵的目標。因為,獵殺一隻蟲子,可能會遇上很多莫名而不可知的危險。但是獵殺一個同類,卻不必那麽費事,隻需要小心地接近他,並且獲得其信任就可以順利得手。至於那些在力量上根本無法與男人相比的弱小者,對付她們就更加簡單。

    更何況,據那些曾經嚐過人肉滋味的狩獵者說:那種美妙的味道實在是比任何蟲肉都要來得鮮美。尤其是女人,年輕的女人。天生就有一層皮下脂肪的她們,如果生吃,還會感受到一股獨特的柔軟甜美口感。

    天翔眼前的這兩個狩獵者正在這樣做。隻見他們絲毫沒有想要把手中的肉塊放在火上燒烤的意思,而是直接塞進了大張的嘴裏。隨著咬肌的用力撕扯與鼓鼓的腮幫上下聳動,一絲裹雜著半幹血液凝塊與白色唾液的混合物仿佛溢閘的水流一般,從其兩邊嘴角慢慢流淌下來。尤其是其中一人,更是捧著手上那塊白膩的肥肉大口吞嚼。從肉塊殘留的痕跡判斷,應該是來自女人的乳房。

    “物競天擇,弱肉強食”。這是天翔從學習機裏和多年的狩獵生活中獲得的經驗之一。雖然從某種方麵來看,眼前這兩名狩獵者並沒有做錯。但是在天翔的潛意識裏,仍然對於捕殺並把同類當作食物這種做法抱有相當的反感。因此,他決定離開這裏,離開這兩個正圍著屍體狂吃海塞的野蠻人。

    當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氣味!血的氣味!

    不知究竟是兩名狩獵豬的疏忽還是他們根本就沒有這種意識,女人雖然已經死去多時,但其身上的血液卻並沒有完全凝固。加上從被撕開傷口處湧出的大量半流化狀態的粘稠血塊,彌漫在空中的濃厚血腥味道就連身在背風處的天翔也被刺激得忍不住想要打噴嚏。至於那些嗅覺異常靈敏的肉食蟲,自然就更不用說。現在不是太陽日,僅僅依靠一堆沒有多少燃料的篝火,根本不可能阻擋即將聞風而至的饑餓蟲群。

    “與其躲在這裏看著這些令人惡心的鏡頭等死,還不如馬上抽身離開。”很快,心下已有計較的天翔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小心地依靠破樓裏散亂的殘牆斷垣,從另外的出口悄悄離開了這一暫時的棲身之所。

    就在他慢慢步出約莫數百米開外的距離後,一陣帶著驚恐與畏懼的哀嚎,仿佛驚徹天地的雷聲一般從廢墟堆中傳來。那是一種對生存的無限渴望與麵對死亡威脅時人類最本能發出的哀鳴。

    沒有太陽的時間裏,危險總是隨時隱藏在暗處。就像一個莫名的殺手一般,總想在你最不經意之間,撲上來狠狠給你致命一擊。天翔也不例外。敢於在非太陽日裏外出行走的狩獵者們,一般來說隻有兩種可能:一是完全因為饑餓所致,再就是屬於那種經驗豐富、身手靈活、體格強壯的悍勇者。

    第一種理由天翔已經嚐試過。當然,他也擁有第二種實行理由的所有資本。盡管他相當聰明地在離開的路線上巧妙地選擇了背風的地方,但是嗅覺器官異常發達的蟲子們卻總能在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從廢墟一路出來,天翔已經連續遭遇到兩批數量在百隻以上的腐蛆群。雖然這類食肉蟲具有相當的蛋白質,富含脂肪的它們味道比之其它獵物來也要美味得多,營養含量更是高據各種蟲肉的榜首。但再怎麽說,天翔隻有一個人。雖然他很強,比之一般的普通狩獵者要強上很多,可畢竟隻有一個人。對於腐蛆這樣屬於群居的蟲類來說,根本就是一頭猛虎與一群惡狼的區別。所以,遇到這類情況,唯一的辦法就是躲,有多遠就躲多遠。

    可是遇到實在躲不過去的時候,當然也有辦法。那就是,讓蟲子們認為你是它們當中的一員。

    腐蛆、飛天蟲、巨蟥……仿佛蟲族聚會一般,這些平時隻會在最陰暗處活動的食肉蟲類全部都朝廢墟方向拚命移動。麵對這些恐怖的對手,天翔隻能在一堆堆瓦礫碎片中匍匐緩行,隨時根據情況改變自己的前進路線。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渾身上下塗抹了一層味道腥臭的蟲類糞遍粘液。有了這層氣味做保護,那些完全依靠嗅覺尋找獵物的蟲子就根本不會打自己的主意。就在兩分鍾以前,一隻渾圓的腐蛆就聳動著滿身的肥肉從天翔身邊擦過。絲毫也不覺得身邊這個聞起來帶有不少同類味道的家夥竟然會是一道大餐。它們隻對裸露在空氣中的血和肉感興趣。無論那肉塊是新鮮或者腐臭,它們都會覺得同樣美味。

    天翔要防備的主要目標,是那些視覺敏銳的蟲子。大群的飛天蟲就屬此列。擁有兩隻精密複眼的它們絕對不會放過任何微小的異動。盡管不清楚這些可怕的東西究竟為什麽會有如此之好的視力,天翔還是在頭上大批飛天蟲群掠過時,隻能仿佛一具屍體般緊趴在亂石堆中,一動不動。不是他不想動,而是根本就不敢動。聽著耳邊傳來陣陣飛蟲振動翅膀的甕甕聲,身邊還會不時擦過幾隻肥膩粘滑的腐蛆與巨蟥,麵對這樣的場景恐怕就算是最冷血的人也會感到發自內心的恐懼。天翔也不例外。但是理智卻告訴他:“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不能發出一點動靜。”

    天翔親眼看見過,就是在和現在相仿的情況下,六名狩獵者正是因為無法忍受心中的恐懼而從地上直接躍起狂奔,當場就被超過數百隻飛天蟲用針式口器紮成了蜂窩。在短短不到五分鍾的時間裏,被專門吸血為生的飛天蟲吸成了六張人皮。

    蟲群從身邊過去已經超過了兩分鍾,加上此前摒息的時間,前後已經超過了整整十分鍾。其間天翔沒有換過一口氣,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有時候,口中的呼吸往往會暴露自己所在位置,從而招至蟲類攻擊。天翔不願意冒這種險,也不要冒險。多年的狩獵生活已經使他學會了在危急情況下降低體內氧氣供應需求的辦法,簡單來說就是閉氣。隻不過,比之普通人的正常呼吸,天翔完全可以在深吸後保持近二十分鍾的閉悶狀態。

    廢墟那邊早已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但緊趴在地上的天翔卻能夠從地麵傳來的波動中感到那裏正在發生一場騷亂,一場蟲子內部為了掙搶食物爆發的騷亂。說穿了,其實它們也是狩獵者。隻不過,蟲子與人類相互之間的狩獵對象和意義有著根本的區別。

    “快走,就是現在!”來不及多想,幾乎已經被塵土所淹沒的天翔突然仿佛一隻受驚的羚羊一般,以最輕捷的姿勢從地麵一躍而起,飛快地朝著樓房廢墟間的縫隙裏插去。僅僅隻過了幾秒鍾,高瘦的人影就完全消失在了蟲群帶起的漫天灰塵中。

    “快點!再快點!”天翔腦子裏現在根本無暇考慮其它任何問題。他隻想跑,拚命地跑,隻有這樣才能在蟲群返回時盡量遠離它們行進的路線。蟲類幾乎都有依照原路返回的古怪習性,隻要離開它們的感知範圍,自然也就獲得了安全的佑護。

    就這樣,天翔一直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狂奔了近半小時後,這才仿佛猛獸捕獲獵物一般,在一處看上去相對隱蔽的破屋前,縱身躍了進去。

    “休息,抓緊時間休息。”撫著胸口大口喘氣的他這樣告訴自己。剛才的奔跑已經消耗了部分體力,如果不加以補充,如果再次遇到同樣的危險,沒有充沛的體力做保障,他根本沒有把握究竟能否再次逃出生天。因此,盡管劇烈的奔跑給身體帶來了很大負擔,呼吸也多少變得有些不通暢。天翔還是在慢慢調整後,從懷裏的皮袋中摸出一片溫熱的蚜蟲肉幹,小心地撕下一片,塞進了嘴裏。

    “劇烈運動後不能馬上吃東西,喝水也不行。”這是天翔從學習機裏獲得最有用的知識之一。因此,塞進嘴裏的肉片他並沒有馬上咀嚼並吞咽,而是放在舌頭底下,用唾液慢慢浸潤後,一點一點將其吸幹,以此來滿足幹燥的喉嚨發出的渴求。

    短暫的休息很有效果,僅僅隻過了幾分鍾,天翔就滿意地發現:被消耗的體力再次充滿了全身。現在的他,完全可以再以同樣的速度跑上更長的時間。更重要的是,從地麵傳來的波動根本沒有絲毫想要朝這邊來的意思,緊貼在地麵的耳朵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從這裏到圖書館還有一段距離,對此,天翔根本就不在意。隻要掌握蟲子的習性,了解它們的活動規律,自己完全可以順利避開這些恐怖的陷阱。如果沒有今天這樣的意外出現,那麽最多隻需要十個小時左右,自己就能順利抵達圖書館。

    很幸運,天翔的運氣不錯。在計時器上代表小時的讀數連續跳動了十一次之後,他已經站在了一座相當高大卻又破爛不堪的建築物前。幾塊緊密附著在其上,布滿黴鏽的鐵製銘牌文字都清楚地告訴他:這裏,就是圖書館。

    走進門廊,首先映入天翔眼簾的赫然是一排懸掛在天頂位置的蟲巢。這是被叫做“鋸齒蜂”的一種食草蟲。擁有翅膀的它們依靠一對鋒利的口器,從植物身上割取小片的莖葉,帶回巢中浸透在其體內分泌的液體裏,待葉片完全被溶化後,再從口腔伸出一支針式口器,將完全液化的食物吸入體內。

    對於鋸齒蜂,天翔可不想招惹。雖然它們吃素,但那兩片鋸齒狀口器卻是它們攻擊敵人的最好工具。那怕是麵對吸血飛天蟲也是如此。想要偷襲幼蟲,卻被攔腰一切兩半的飛天蟲幾乎每次都會在成年鋸齒蜂的利刃麵前退卻。那些散落在蟲巢周圍的零亂蟲屍就是最好的證明。因此,天翔隻能盡量選擇遠離蟲巢的路線悄悄進入圖書館。他很清楚,隻要看到自己沒有任何敵意,鋸齒蜂絕對不會首先發起攻擊。

    “天啊!”進入圖書館內廊的天翔不由得被眼前的情景所驚呆。如果說外麵的世界是一片由鋼筋水泥磚塊構成的廢墟,那麽這裏的一切則根本是由一本本書籍與架子搭建的死寂之地。發黃發黑的各種書籍散落得到處都是,零亂的書頁被從房屋縫隙中鑽進的氣流吹得滿地亂飛。還有很多被水浸透後陰幹的書本則根本就是一碰就變成了粉末和紙屑,飄散在空中,好像一群灰黃色的蝴蝶一般在那裏亂舞。

    書太多了,沒有十萬也有八萬。但令天翔失望的是,這些書基本上都已經全部損壞,大部分都不能再翻閱。百年的時間已經給這些原本應該柔軟的書頁映上的脆弱的痕跡。輕輕一翻,便會仿佛水濕的牆麵泥灰一樣,變成一些散碎的紙片刷拉拉地往下掉,弄得天翔再也不敢去伸手觸摸。

    “找!好好找找!這裏這麽大,應該有不少能夠保存下來的書籍。”天翔腦子裏目前隻有這唯一的念頭。自己吃盡苦頭才從地穴跑到這裏,怎麽能沒有一點收獲。更何況,學習機上已經說了,古人有很多用於保存書籍的方法。既然這裏是專門收集書籍的地方,那麽就應該有著一些保存完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