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水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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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喜歡這顆人造衛星。”
說話的小風正走在大街上,周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作為大西洋聯邦治下的商業衛星,這裏的綠化做的實在不是很好,因為路邊缺少綠色,總給人死氣沉沉的感覺。反而是酒吧隨處可見,偶爾有喝的醉醺醺的人擦肩而過,帶著難聞的陳腐酒精味。
“這就是宇宙的生活,艦長。”林殤帶著莫名悵然的語氣接話道,“能夠有引力雙腳踏著地麵,在宇宙中這已經是幸福。”
隻有離開了地球,才能真切的感覺到對那顆蔚藍星球的依戀。原本理所當然的事物,在這裏人們卻必須竭盡全力,才能用自己的技術來重現——然而那終究隻是虛假。一想到自己雙腳所踩的金屬構架之外就是虛無的空間就讓人很難有安全感。就連陽光和空氣都是虛假,空氣仿佛帶著無機質的冰冷,人造的光源絲毫沒有太陽光的暖意。
【現在插播一則新聞……】
街心的立體投影上原本播放的廣告節目中斷了,換上的是說著熟練英語的歐美血統女子。
【……今日淩晨3時,隕石帶三號礦井發生坍塌,截至上午9時並沒有公民的傷亡報告,目前大西洋聯邦警方正在就事故原因進行調查,已對該礦區封鎖,詳細情況待記者後續報道。】
礦難事故,這是小風過去的世界中頻頻發生的災難,唯一區別的是,這裏的礦難事故發生在宇宙。不過,沒有人員傷亡算是大幸——正當小風這麽想著,卻聽到身旁傳來不屑‘哼’的一聲。
“沒有‘公民’傷亡?說的可真好聽……”
說話的是一位陌生的亞裔男子,穿著稍顯破舊的衣服,正站在街邊的角落,距離小風不過幾步。他的聲音並不大,甚至隻是稍稍出口的耳語,那熟悉的中文卻吸引了小風的注意。
“新聞有什麽不對嗎?”
“不對?當然沒有,對聯邦來說協調人當然不算‘公民’,隻是天上的怪物而已。”男子隨口說了一句,這才發現問話的隻是一個年幼的女孩,也就不經意的閉上了嘴。但僅僅這些話就足以讓小風吃驚了。
“您是說,事故中有協調人傷亡嗎?”小風這才注意到,新聞中所說的是‘沒有公民傷亡’,而並非‘沒有人員傷亡’。不過男子顯然沒有了說話的欲望,他看了一眼小風,又見她身後站著的林殤和巴基路路。
“這些事情可不值得您這樣尊貴的‘大小姐’知道。”
尊貴的大小姐?小風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因為秘密加入商團,今天他們三人自然都沒有穿軍裝,小風隻是隨便選了一件便服而已。隻能說是麵料不錯,遠遠算不上華貴,這一句‘大小姐’又從何談起?
男子不再說話,但小風心裏多少也明白了。
‘宇宙中的工作是隻有協調人才能適應和從事的工作’——協調人的存在本就是如此被定義,地球的資源日益殆盡,人類必須進入宇宙去尋找需要的資源,於是,某位並沒有被曆史所記錄的不知名科學家,在異想天開的研究之中改造了人類的基因,從他手中誕生了第一位協調人——喬治·葛倫。
為了人類的未來——從一開始相信沒有人抱有惡意,喬治在祝福和期待之中誕生,但人類的嫉妒是無法拋棄的原罪。無論如何追趕也無法觸及,無論是體能、智力、身體素質等各方麵都被輕易趕超。不需要付出努力,僅僅因為基因的不同,就能夠自然而然的站在頂點。
於是,自然人嫉妒了,這份嫉妒成了隔絕自然人與協調人的鴻溝,既然無法比擬,那麽索性不將之看作是同類。‘人類’僅僅是指自然人,而協調者是人類之外的物種,是天上的怪物。
如此就心安理得了,就像圈養牛羊,既然協調人是為了進入宇宙而誕生,那麽就將他們放養在宇宙,從事自然人無法從事的工作,辛苦、危險,卻得不到相應的回報——因為他們並不被認為是人類,不是任何國家承認的公民。
所以這次的礦難事故中沒有傷亡,隻是損失了幾件名為‘協調人’的工具而已。小風終於明白了,在plant建立之後,為何幾乎所有的協調人都進入了其中,即便那裏遠離地球,即便那裏連糧食都被限製,連溫飽都無法得到保證。因為隻有在plant,他們才被承認是‘人’。
壓迫、壓迫,壓迫的盡頭必然是反抗。即使沒有那顆核彈,想必戰火也終將無法避免。
小風加快了腳步,她突然沒有了說話的興致。汙濁的空氣讓人作嘔,這個世界難道找不到一片淨土嗎?
【灰暗的大海與天空的彼岸,有一處沒有爭鬥的樂土。是誰向我傾訴,人們無法抵達那裏,也再不存於心中。為了平息流水滋潤遼闊大地的歌曲,即使現在已經山窮水盡,也一定能再次追求,無論何地、何時,一定……】
“您在唱什麽,艦長?”
聽著女孩突然在口中輕唱的陌生卻悅耳的歌曲,巴基路路疑惑的問道。
“《水之證》,這是我曾經聽過的一個堅強的女孩唱的歌。在這裏,將來的她也必定還會唱起吧。”小風說著讓人無法理解的話,她也不需別人理解,這隻是此時她心中的感歎而已,“以前隻是覺得好聽,卻並沒有理解。在這樣的世界,堅持唱著這樣的歌需要多大的勇氣。”
不是與某人對抗,甚至不是與某個國家對抗,而是向著人類的原罪揮劍。地球軍是敵人,zaft也是敵人,在孤立無援的絕望之中依然相信著或許永遠也不會到來的和平。
‘無論何地、何時,一定……’,這是比絕望更絕望的希望。
半小時後,街心拉斯酒吧
“你來的可真夠早的。”男子在吧台坐下,隨意向服務員點了一杯淡酒。如果小風在此會發現,這正是剛才她搭話的人。他看了一眼身旁早已候在此處的同伴,對方正舉著酒杯,裏麵是鮮紅的酒液,“葡萄酒?這玩意兒在衛星可不便宜。看來你們的‘老祖母’給的經費保障不錯。”
男子並沒有接下這個話題,而是將盛著葡萄酒的酒杯放回了桌子,“我想你應該給我一個遲到的理由,張。”
“好吧,好吧,你可真會較真。”被稱為‘張’的亞裔男子苦笑道,“把你的手從背後拿出來吧,在這裏掏槍可不是明智的選擇。放心吧,我沒有聯係任何人。隻是之前在街上遇到了一個有趣的人而已。”
“有趣的人?”
“馬迪內茲的那位‘月牙’小姐,聽說你和她打過交道?”張說著將自己的淡酒‘滋溜’的喝下了半杯,隨即他皺了皺眉,“這酒可真難喝,作為這個消息的情報費,我想你應該請我喝一杯好酒,邦德。”
邦德,是的,這男子正是歐亞聯邦英國軍情六處的詹姆士·邦德,此時的他穿著一身挺拔的西裝,卻意外的在這酒吧中並不顯得突兀。
“是她?為了調查瓦拉幾內。”邦德後半句話是陳述語氣,對他們這些情報員而言,聯合國本就半公開的舉動沒有絲毫秘密可言。
“你或許可以聯係那位‘大小姐’,你們的任務並不衝突,有了她的支持可方便多了,和我們藏頭露尾的不同,那畢竟是一支宇宙艦隊。在這片衛星群中,沒有任何力量能夠與之對抗。”
“你應該說是,‘除了理事國之外,沒有任何力量能夠與之對抗。’”
張的臉色一變,“這話也太……噢,好吧,或許你是對的。大西洋聯邦,那就是一群瘋子。”
在場的是歐亞聯邦和東亞共和國的情報員,雖然同是理事國,但近幾年來理事國之間明爭暗鬥不斷,雙方對於大西洋聯邦自然都不會抱有太多的好感。
“現在還不是聯係聯合國的時候,有些事情一個人更方便一些。”邦德說著抬起頭,視線看向吧台後麵的投影屏幕,上麵正播放著關於礦難事故的新聞,他喃喃的重複道,“……一個人更方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