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畫廊幻象

    接近打烊了，畫廊裏還有兩位顧客。陳怡倩看到母親正在與人交談，便沒有走近，而是與趙紫薇踱步細看牆上的作品。店裏的油畫不多，一些是臨摹名家的油畫，一些是不知名畫家的作品。

    周影一襲白底大紅花旗袍，身材嫋娜，哪裏有五十歲的影子，仿佛隻是三十歲的少女。趙紫薇看著她的側麵，忍不住驚歎，這位貴婦氣質太好了，她根本不像是與顧客交談，仿如詩情畫意地交流。很明顯，這種氣質不僅是歲月所致，應該有更久遠的沉澱吧。

    “怡倩，你母親真美，所有江南女子的美，都可以在她身上顯示。而且很年輕，如果不知道，我還以為你是她的姐姐呢！”這種讚歎完全出於趙子強的天性，甚至忘了與周影有深深的敵意。

    “當然了，我媽本來就是個大美人，現在還是！”陳怡倩看著母親，很自豪，“有時我覺得她是從油畫走下來的，跟我爸這樣的商人，格調有點不一樣！”

    “不會吧，你爸是儒商啊，其實他不象商人，象學者多一點！”

    “嗬嗬，紫薇，那是因為你不了解他，如果你知道他在商場中的狠勁，就明白有點可怕了！”

    “真的嗎？”趙紫薇忽然對自己的計劃有點懷疑。是啊，憑什麽認為陳氏企業就是待宰的羔羊呢，他們的人才多著呢。

    周影送客回來，笑問：“怡倩，這是你的同學吧？”

    這說明陳怡慧打過招呼了，趙紫薇上前道：“伯母，你好，我叫趙紫薇，是怡倩的同事！”

    陳怡倩道：“媽，紫薇就是我們的新總監，人漂亮又能幹，幾任總監加起來都不如她。有她，我們的上市計劃可以提前幾年了！”

    周影一愣，如果是大女兒這樣說，她會認為是吹捧，可這是不知情的小女兒說的。她腦子有點轉不過來，這個身著淺綠色連身百褶裙的假女孩到底有什麽本事，讓那麽多人著迷，甚至連章俊那個花花公子都……

    趙紫薇見周影這樣，知道那些讚譽產生了反效果。倘若在陳牧或者大男人麵前，自己就不打算謙虛，可在周影麵前，她有一種膽怯，或許麵對的不僅僅是長輩。在她的心底，除了對周影有一種抵觸，還有一種想親近但無法如願的失落。

    “伯母，我沒想到有人穿旗袍那麽美，以前隻在照片裏看過，但那些都是千挑萬選的。我今天總算開了眼界，認識到這種中國經典服裝的精粹，我真想一直看著你，可是我不敢；我想表達一種讚美，對你的氣質，你的優雅，才發現自己國學不到家！我覺得，認識怡倩、認識怡慧，認識你，真好！”趙紫薇在不知不覺中，說出一番自己都無法預想的話。

    周影母女吃驚地看著她，可兩人的感覺完全不同。陳怡倩很興奮，還有一種雀躍，似乎說帶她來對了。周影心情複雜，這是男孩還是女孩呢，可心裏卻感覺這稱讚是發自內心的。“嗬嗬，我覺得你們年輕人穿旗袍也好看，不過你們可能沒興趣。”

    陳怡倩道：“紫薇，你是不是心動了，也去做一件旗袍吧！”

    趙紫薇立即搖頭。“我不敢丟人現眼，除非我有伯母的身材！”

    陳怡倩道：“有什麽要緊，我陪你穿！”

    趙紫薇看到周影眼神並無厭惡之色，神使鬼差般地勇氣大增，道：“好啊，你敢穿我就敢，我做綠色來襯托你這朵紅花！”

    “嗬嗬，我不敢！”陳怡倩不好意思地招認，過去挽著母親的手臂，格格地笑。

    看到兩個女孩說笑，周影不禁莞爾，這有點象女兒念書的年代，仿佛趙紫薇真是女兒的同學。這一刻，她竟然沒去想趙紫薇真正身份。“我還有幾件旗袍，放在家裏，如果你們有興趣，下次回去試試吧！”

    趙紫薇臉上的驚訝溢於表，這是周影說的麽，難道她不再討厭自己了？這意外令她有點不知所措，嘴裏喃喃道：“伯母，你不介意我試嗎？我的骨架大，說不定會撐爛你的旗袍。”

    “不要緊，衣服是次要的，隻要開心，隻要喜歡，就好！”周影已經看出，女兒與趙紫薇很要好，這點出乎她的意料。聽陳怡慧說過進展，卻不敢相信已經到達這個程度，這交情隻有黃燕梅才有，可那是七年才形成的，但趙紫薇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達到了。

    陳怡倩笑道：“紫薇，我就說你肯定會喜歡我媽，沒錯吧？”

    趙紫薇點點頭，可心底的敵意卻跳出來，跟喜歡的感覺交織一起。她一扭頭，看到周影表情有點怪異，顯然她跟自己一樣矛盾吧。跟周影對視一眼，趙紫薇立即將目光移開，這一瞬間，兩個人意識到，以前討論過的問題又出來了。

    周影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也懷疑自己的理智，剛才明明是表達對趙紫薇的喜歡啊。她先讓店員下班，自己來鎖門，但主要是靜靜看兩個女孩討論油畫。她有個錯覺，似乎趙紫薇有點可愛了，到底趙子強還是趙紫薇更真實呢，她能回歸成真正的男人麽？

    陳怡倩知道母親欣賞趙紫薇，鬆了一口氣。談著油畫，她忘形地在趙紫薇屁股拍了一下。趙紫薇剛要回應，忽然意識身後還有人，立即收手，轉身問道：“伯母，請問哪些是你的作品啊？”

    周影笑笑，上前道：“哦，我帶你看看吧！”她真的很困惑，如果趙紫薇是個真女孩就好了，她一定是女兒最好的朋友，甚至可以經常出入陳家。

    趙紫薇饒有興趣地跟周影談油畫背景、名家曆史、作品逸聞。周影壓抑不住驚訝，這女孩懂得不少，這些知識顯然不是突擊學來的。陳怡倩倒不是很奇怪，在她看來，趙紫薇博學是正常的。

    接下來，她們母女倆收拾東西，趙紫薇來到店門口打電話給袁嘉。“我想讓張全去跟中信證券接觸一下，試試能否說服他們參加我們的陣營。他在證券業，估計這種交流比較多吧，中信證券是陳氏地產第二大流通股東，在總股本也占到第五大。”

    “子強，其實我……我有點擔心，如果接洽不成，會不會把我們的意圖暴露出去？”

    “這是有可能的，如果張全有你那種口才就好了。”

    “子強，要不，讓我去試試吧，我幾年前跟中信的一位經理有過接觸。隻是好久沒見麵，我的把握不是很大！”

    趙紫薇立即道。“好，你出馬更好。希望聽到你的好消息！”

    “我能夠說出‘無畏’的真相嗎？如果想吸引他們參與，我們肯定要有足夠的基礎，不然我們那點資金很快就被人家吞沒了！”

    “你看情況吧，肯定是要讓人家知道了。如果能把第一大流通股東拉過來就好了……”

    趙紫薇本想說多幾句，可陳怡倩走過來了，遞來一杯冰茶。趙紫薇隻能結束談話，和她走進去。剛才知道周影對自己有了好感，雖然這好感是因為她女兒在場，不如趁熱打鐵吧。

    “怡倩，我真羨慕你，你家裏充滿了藝術氛圍，怪不得你和怡慧都有種貴族氣質，原來是遺傳。怡倩，你還會什麽？時裝設計、體操，總不會是刺繡吧？”

    “嗬嗬，我會購物、睡覺、玩遊戲！”陳怡倩笑了，忽然想起還有一個愛好。“小提琴，不過很久沒拉了，都快生鏽了！”

    趙紫薇道：“那就多練習吧，我們可以合奏一曲梁祝！”

    周影笑道：“那是鋼琴協奏曲！”

    陳怡倩一驚，立即問：“紫薇，你會鋼琴？”

    趙紫薇聳聳肩，笑道：“不行嗎？”

    “幾級？”

    “不算高，六級！”

    “太好了，六級已經夠了！”陳怡倩興奮地拉著她的手。“你做梁山泊，還是祝英台？”

    “當然是梁山泊了！”趙紫薇認真地說，“我穿男裝一定很帥，再說我個子比你高！”

    陳怡倩大笑。“你除了比我高，有哪一點像男人啊？”

    趙紫薇一愣，這句有點傷人。這雖然是無意的話，可女孩要是對你說：你有哪點像男人！大概就是宣判這男人的死刑了。

    周影在知道真相，立即解圍道：“我看，你們可以合奏一曲！好好練習，下個月陳氏派對，你們露一手吧！”

    “不行，我不敢在那裏丟人現眼！”趙紫薇立即搖頭。那場合意味禮服長裙、珠光寶氣，高腳酒杯反射的是相機的閃光。對趙紫薇來說，著華麗長裙去跟眾多真女人比較，是極其恐怖的。

    陳怡倩也跟著說“不”。她曾經是派對女王，這恰恰也成為她害怕的理由，因為前一陣的放縱，也傳過一點風聲，因為她一直不敢麵對父親嚴厲的目光。

    “你們這兩個孩子，剛才說起梁祝那麽興高采烈，現在真讓給你們表演了，卻打退堂鼓！”周影說著說著，忽然抓住兩個女孩的手腕，嚴肅起來，“這一次，你們必須聽我的，不能逃跑！”

    陳怡倩小心翼翼地問：“不然會怎麽樣？”

    “不然我就……我就把你們兩個拆開，讓你爸把紫薇調到總部，或者把你調去，讓你們以後都見不著對方！”

    “媽，你不能拆開我和紫薇，我們分開會是一場災難。你不明白她對新海的重要，如果她不幫我，新海上市就泡湯了！”

    “我……”趙紫薇剛開口，卻看到周影在使眼色，顯然，這位母親現在最需要的是女兒妥協，不管是什麽方法。但聽到陳怡倩說“我們分開會是一場災難”，這句話令人溫暖，她隻好硬著頭皮說，“我願意合奏，可是我沒有鋼琴，隻有電子琴！”

    周影道：“鋼琴容易，到音樂學院練習就行了，我有幾個客戶音樂學院！實在沒時間，我去租一台，你們下班後回家練習。”

    陳怡倩慌了，趙紫薇這個外人都屈服了，她也守不住。“媽，我的琴已經發黴壞掉了！”

    周影立即道：“沒有壞，我每個月都擦幾次，上個月怡慧拿給你的時候，像新的一樣！”

    趙紫薇跟陳怡倩對視一眼，一臉苦相。她們一心想逃避這個派對，卻在無意中被抓個正著。趙紫薇自然不情願，雖然任務是協助陳怡倩回家，可要在眾多商界人士麵前展示女性魅力，就意味著趙子強再無翻身之日。

    周影趁熱打鐵。“這樣吧，明天我幫你們聯係琴房，曲譜我來準備，梁祝……好像不太合適！”

    陳怡倩問：“為什麽？”

    周影道：“梁祝是個悲情故事，不適合歡慶的派對。你們喜歡哪首歌，把它改編一下也行，我再找音樂老師改成協奏曲。”

    “唉！”兩個女孩齊聲歎氣。在忙碌之後還要練琴，真要命，可她們在忐忑中又有點期待。或許人就是這麽矛盾，害怕的未必就是永遠逃避的，如果趙紫薇不融入女性生活，也不可能深刻體會。

    周影雖然想單獨跟女兒用餐，但也不能輕易表示對女兒的不滿。雖然女兒拉來一個擋箭牌，畢竟還是來了，從這一點看，因為趙紫薇，女兒才肯表達親近之意。

    離開畫廊，陳怡倩小聲地表達不滿。“紫薇，我一直以為我媽排斥你，但今天不是啊，她明明喜歡你。如果你是男的，她大概要我嫁給你了！”

    “是嗎？”趙紫薇忍不住瞥周影一眼，這幅美麗的圖畫莫非是海市蜃樓？如果這點好感能改變陳氏夫婦的城府，簡直是奇跡！

    陳怡倩道：“當然是真的，我身上流著她的血，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現在好了，你成了萬人迷，男人追求你，女人喜歡你！我給你墊腳，給你擦鞋，給你鋪路！”

    趙紫薇看她這樣，忍不住笑了。如果有一天，這女孩知道了真相，不知會有什麽反應。或許人與人的相處就是這樣吧，並非所有的欺騙都是傷害，不是所有的坦誠都應該慶幸。

    周影看著女兒與趙紫薇挽手，心情複雜。她無法想象這個俏麗的女郎是男兒身，因為女兒交的幾任男友，都被她與丈夫否決了，更不用說這個變裝女郎。或許要到她這樣的年紀，經曆多一些風雨波折，才能夠看透事情，即使無法接受，也可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