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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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樹林在回村子的路上幾次都想提起‘大餅破鑼狗’,可錐子根本不許他開口,自己曆盡千辛萬苦才算出來的成果卻沒人肯聽,可把老頭子給憋壞了。

    現在終於被萇狸問起了,溫樹林趕忙從椅子上跳起來,又是高興又是認真的說起了這幾年裏,在黑白島上計算的心得。

    柳相曾經帶著老頭子窮盡幾十年的時間,把九枚天錐的門宗所在算了個遍,最終得到了‘大餅、破鑼和狗’這三個結果。

    在黑白島上,老頭子發現九個天錐的門宗所在地,分別對應著九顆柳相蛇頭。說著,溫樹林無比興奮的把搓著手心:“就是說,黑白島上每一座山嶺,就對應著一個天錐的所在,這是…這就相當於,一下子把我當年計算的範圍,又縮小了無數倍!這次再算出的結果,比著先前更要具體了許多。”

    黑白島雖然大若城市,但是比起高原雪頂、華山、天星礁這些地方,規模要小上了無數倍。

    特別是剛剛登上黑白島的時候,木魑子還沒成型,真魂也不在家,根本就沒人來打擾他,溫順林算得暗無天日,不斷的把新得出的結果,和當年從九地算出的事情加以重合。

    錐子饒有興趣的挑了下眉毛:“那你又算出了什麽?”

    溫樹林的皺紋都在快樂的舒展著,讓溫樂陽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手風琴:“當年算得是大餅、破鑼、狗,如今在大餅之下,又算出了個‘殺影’和…和什麽來著?”

    溫樹林翻著眼睛想了半晌,最後訕訕的伸出手搔了搔腦袋:“大餅下麵除了‘殺影’還有個事物,不過拗口的很,一時想不起來了……”

    溫樂陽小聲對自己的媳婦苦笑:“這個結果…還不如大餅好找呢!”

    萇狸不耐煩等溫樹林再想下去:“那就先說殺影,是什麽東西?”

    溫樹林居然還是滿臉的開心,晃著腦袋理所當然的回答:“不知道!”

    一瞬間裏,溫樂陽感覺萇狸、錐子和旱魃五哥三位老妖怪的眼睛同時立起來了……

    溫樹林根本沒發現到三個妖仙都變得煞氣騰騰:“先不說那個‘殺影’,在破鑼和狗之下,算出的東西更多。”

    萇狸的聲音切金斷玉:“說。”

    “破鑼之下,算出了傀儡、盒子、還有…還有淋漓!”

    大餅破鑼狗已經匪夷所思了,大餅還好一點,畢竟下麵隻有一個‘殺影’,可破鑼下麵又出了三件毫無來由的‘傀儡、盒子、淋漓。’

    謎題刺癢的人心裏難受,最讓人恨不得破口大罵的還是溫樹林滿臉的得意。

    就連好脾氣的溫樂陽,也覺得額頭突突突的青筋直跳,一直站在角落裏不發一言的旱魃突然低聲說了句:“媽的!”挽著袖子就要去抓溫樹林。唯獨錐子,在溫樹林話音剛落的刹那臉色突然變得無比蒼白,要不是萇狸手疾眼快攙住了她的胳膊,她幾乎都無法坐穩了。

    錐子勉強平複心情,伸手攔住了氣的想打人的旱魃,臉色清寒的對著溫順林說:“你再說一遍,破鑼下麵,算出的三樣東西是什麽!”

    “傀儡,盒子,淋漓。”溫樹林終於發現了錐子渾身都氤氳起讓人不寒而栗的淬厲,趕忙收斂了笑容,同時輕輕錯動腳步,向著溫樂陽靠近了一些,老臉上誠惶誠恐。

    錐子略帶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臉色漸漸恢複了,可眼神失去了平時的清澈,變得複雜而深邃,好像在看著所有人,又好像誰也沒看:“淋漓…我在前生,便叫做淋漓!雪頂天水一脈家主,淋漓!”

    咕嚕。

    大屋之中,至少一半人同時緊張的吞了一口口水。

    溫樹林小心翼翼的低聲說:“我的算法,你們先前都是知道的,不是想算什麽就能算出什麽,不過最後精簡出的這幾樣結果,彼此之間都是有聯係的。”

    萇狸笑嘻嘻的拍了拍錐子的肩膀:“你原先叫淋漓麽?還算好聽!”

    旱魃五哥麵無表情,也望向錐子: “破鑼、蟲子、盒子…和你有什麽關係?”

    幾句話的功夫,錐子已經恢複了正常,仔細想了想這幾件事物,終於露出了一個古怪到了極點的笑容:“淋漓是我;盒子裏藏著我被害的原因;傀儡…應該是鞭炮兒…人被鞭炮兒附體就變成了傀儡,循著鞭炮兒能找到天水靈精幫我恢複記憶,那破鑼……破鑼就是花家人的破鑼嗓子?循著破鑼嗓子能找到鞭炮……”

    錐子是倒著推的,隻有這樣也才能勉強說清楚破鑼、傀儡、盒子和她之間的關係。

    饒是萇狸聰明絕頂,也被錐子這番理論震得目瞪口呆!

    溫樹林卻在一旁用力的點頭:“有可能,有可能,隻要彼此有聯係就能說得通……”

    所有人都又好氣又好笑,胸口更莫名其妙的覺得憋得慌,啪的一聲悶響,大爺爺狠狠一巴掌把身旁的茶幾拍了稀巴爛,跳起來伸手戳著溫樹林的鼻子:“老東西,你算得是什麽玩藝!要不是僥幸算出了錐子的本名,就是再找一萬年,我們也不知道破鑼是啥。”

    溫樹林滿臉的訕笑:“我的功法便是如此,破鑼有可能真的是個破鑼,也有可能個人,反正都和錐子有某種聯係。而且…現在就算找到錐子,也未必是最後的結果,也許錐子還和後麵的事物有什麽牽扯……”

    大爺爺恨恨的啐了一口:“你可沒說過,破鑼還可能是個形容詞!”

    錐子用力的呼吸了幾口,把胸口的悶氣吐了個幹幹淨淨,笑嗬嗬的揮了揮手:“想不到,破鑼到最後……說的原來是我,柳相找我做什麽?”

    越是匪夷所思,萇狸的興致就越高,大聲招呼著溫樹林:“狗呢,狗下麵又算出了什麽東西?”

    “狗下麵算出的事物最清晰明了!”溫樹林又來了精神,瘦骨嶙峋的胸膛也挺了起來:“蜣螂、薩格爾大王,還有…句芒靈種!”

    溫樂陽連想都不用想,就脫口而出:“狗是狗頭雕!金猴子千仞!”

    天下唯一能和蜣螂、薩格爾大王、句芒靈種這三件東西有關係的‘狗’,便隻有狗頭雕了。

    大伯溫吞海笑得挺開心:“好家夥!狗原來是狗頭雕,破鑼暗指錐子,天算門的功法……”溫順林不等他說完,就哭喪著臉插嘴:“我早就明白了,靠著算世情小數問天悟道,比著算大數還不靠譜!”

    溫樹林從另一個茶幾上端起了不知道是誰的茶水,咕嘟咕嘟的猛喝,連茶葉也一起倒進了自己的嘴裏,這才繼續開口:“另外還有一件事,我以前一直沒能想到。”

    大家誰都沒吱聲,等著他繼續向下說。

    “柳相讓我這麽算,究竟能算出什麽結果?九地也好,黑白島九條蛇頸凝化的山嶺也罷,照著我先前的算法,算到最後也隻能是一個結果:九枚天錐陳列成陣,鎮壓亙古邪物柳相。”

    溫樹林說到這裏停頓了下來,目光掃過眾人。

    屋子裏除了兩位傻叔叔之外,腦子都好使的很,很快就明白了溫順林的意思,無一例外都顯出了疑惑的神情。

    九地和黑白島最終的聯係,就是九枚天錐列陣鎮妖,如果沒有其他的條件,最後能算出來的,也隻是這件事了,最多再加上一個列陣者是孔弩兒。

    真魂當年抓溫樹林,當然不是為了這件事。

    “直到最後被困在水行怪蛇的身體裏,心中恨極了柳相,在加上已經明白狗就是狗頭雕,這才恍然大悟!”溫樹林的臉色已經不知不覺的凝重起來:“因為真魂早就把另外的條件種在我心裏了!”

    萇狸秀眉一軒:“少賣關子!”

    溫樹林的嚴肅立刻變成了諂媚的笑容:“就是恨意!我在九地餐風露宿,曆盡辛苦,在算計的時候始終對柳相心懷恨意,不知不覺裏,就把自己這份恨意也當成了條件。現在想來,天音真魂早就知道我心懷憤恨,算出的事情也與仇恨有關。”

    天算門的功法講求心平氣和,否則推算出的事物畢竟和算者的情緒有關。

    柳相是世上唯一貫穿天地的怪物,學識通徹今古,就算以前沒接觸過天算門的功法,略略一琢磨也能想通個大概,他早把最先決的條件種在了溫樹林的心裏。

    心懷恨意,去算九地,去算天錐。雖然不知道‘大餅係列’是什麽東西,可現在算出的錐子、狗頭雕,都是對列陣之人孔弩兒心懷至性的濃恨。

    溫樹林最後又補充了一句:“就比如,我後來在九地算計的時候,開始偷偷的想著逃命,結果就算出了九頂山,我在九頂山,果然安全的很,天下唯一能殺死真魂的人,就在九頂山!”

    錐子和萇狸、裹環三個妖仙彼此對望了一眼,溫樹林的話未必一定是對的,但道理卻淺顯、明白。

    萇狸沉吟了片刻後最先開口:“先不論大餅是什麽東西,至少從現在看,柳相就是想找出孔弩兒有仇的天錐。”

    錐子雙手抱起,微微揚起了下頜:“他找我們,要做什麽?和他一起去報仇?”說著,撇了撇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真魂如果沒死,以柳相掙脫牢籠後的實力,報仇何須我們幫忙!”

    “我的話一點根據也沒有,隻是以己度人,你們姑且一聽,不用太放在心上。”裹環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聲音也一如既往的冰冷:“天音想要報仇,總要先找到仇人再說。”

    裹環始終身處事外,對事情看得反而比著其他人要清楚些:“照我看,真魂天音應該是在黑白島上發現了什麽,這才抓了溫樹林開始讓他算計,他要找的,未必是同仇敵愾的戰友,而是尋找孔弩兒的下落。”

    溫樂陽照著旱魃的話尋思了片刻,果然一下子想通了不少事情,‘大餅、破鑼、狗’根本就不是他們先前以為的寶貝,所以柳相根本就不怕別人私吞,這才放心大膽的托付世宗修士去尋找。

    萇狸翻著眼皮做出了俏氣的模樣:“這麽說…大餅、千仞和錐子身上,藏著尋找孔弩兒所在何處的線索?而且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錐子還不太適應自己‘破鑼’的新身份,斜了萇狸一眼,突然露出了個燦燦的笑靨,伸手抓住了貓妖的胳膊:“前幾天我在大海上學會了做魚!一會你來嚐嚐!”

    萇狸霍然大喜,一個勁的點頭。

    裹環根本不管另外兩個妖仙有沒有聽他說話,自顧自的向下說著:“我的想法沒什麽依據,不過多出了一條路子,等找到了大餅的時候,也許就有了答案。”

    萇狸和錐子一起點了點頭,又不約而同的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旱魃也不再糾纏‘大餅破鑼狗’這個話題,而是轉頭向著溫樂陽招了招手,不容置疑的說:“你過來,謝謝我家小五!”

    溫樂陽樂了,他早就看出來小五有什麽事情,邁步上前俯身抱起了她,根本不問為什麽就先說了句:“多謝囡囡!”,說著把自己手裏的胡蘿卜塞進了她手裏。

    小五也好糊弄,攥著根胡蘿卜就眉花眼笑了,溫樂陽這才笑問:“你做了什麽好事?”

    小五奶聲奶氣的回答:“我救了你最好的朋友!”

    溫樂陽立刻就望向了錐子,滿臉的莫名其妙。錐子目光馬上被受寵若驚的欣喜充斥,萇狸被他們兩個氣樂了:“小五可不知道你最好的朋友是錐子!”

    旱魃早就沒耐心了,冷冰冰戳破了謎底:“小五救下了秦錐!”

    溫樂陽又驚又喜,使勁抱了抱小五:“他在哪裏?到底怎麽回事?”

    小五舒舒服服的坐在溫樂陽的懷裏,咬了一口胡蘿卜才回答:“他剛剛服下百足草的葉子,現在正療傷,還要過幾天才能清醒。”跟著說起了她救下秦錐的經過。

    囡囡和溫樂陽逃出十萬大山後便分手,獨自趕回秦嶺陰眼尋找旱魃。趕回到養屍地的之後,她才愕然發現,早已昏迷的醜漢子秦錐,竟然半趴在一隻喪鼎上,看情形應該是被屍俑扔進鼎子之後,自己又向外爬,在爬到一半的時候力竭昏迷。

    小五趕忙救下了他,施展了不少手段,才勉強保住了秦錐的性命,其間醜漢子曾經蘇醒過一次,勉強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四年前他被金猴子抓著逃離了九頂山,沒過多久就遇到了敵人,這些人秦錐大都認得,都是在神女峰現身過的那幾個天錐後人的弟子。

    金猴子當時雖然受傷不輕,但也不把這些小腳色放在眼裏,可沒想到敵人之中還有幾個修為絕頂的高手主持大局,一出手就製服了金猴子,秦錐更是連人家的樣子都沒看清,直接把一個神通砸趴下了。

    隨後秦錐就被那些天錐門下的弟子設下禁製押走,秦錐既不知道自己被囚禁在哪裏,也再沒見過金猴子。

    直到三年前,秦錐的牢房中突然跳進來一個蒙麵人,二話不說一伸手就將他打暈了,等他在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重獲自由,正躺在一條小溪旁,身上的禁製也被解開了,而懷裏多了一塊玉牌和一張紙條。

    紙條上隻有四個字:“回九頂山”。

    秦錐還沒明白過滋味來,身後便有追兵趕來。

    追兵之中不乏高手,秦錐卻沒回九頂山,而是逃向了秦嶺陰眼。

    溫樂陽略感意外的皺了下眉頭,隨即想明白了秦錐為什麽不回九頂山,其中也許有羞見故人的原因,但更多的,便是秦錐心裏的那份義氣了!

    慕慕接過了小五,對溫樂陽點了點頭:“不錯,婚事當晚真魂現身,任誰要是不知道後來的經過,都會以為那幾位妖仙前輩凶多吉少,九頂山就算還剩下些親人,也不過是些真魂不屑殺害的普通人。”

    秦錐雖然憨直,但是也有自己的狠性子,他不肯把大禍引導溫家,而是徑自跑向了秦嶺陰眼,要憑著陰眼中的屍俑,他要和敵人同歸於盡。

    果然,屍俑把他和追兵一股腦都扔進了喪鼎,不過秦錐卻沒死,在鼎子上足足昏睡了一年,才被回家的小五發現。

    小五本來也想不明白秦錐為什麽能在陰鼎中活命,不久後旱魃趕來,才弄明白了真相,救下後漢子性命的寶貝,就是蒙麵人塞給他的那塊玉牌。

    溫樂陽知道秦錐未死,心裏踏實了許多,有些動容的問:“玉牌是什麽寶貝,能在喪鼎裏保住秦錐?”

    旱魃卻冷哼了一聲:“靡續留下的喪鼎越來越不值錢了,先爬出來了個小毒物,又爬出來了個醜漢子。”

    萇狸沒理會五哥酸溜溜的感慨,咯咯的笑道:“那塊牌子,起筆紅壺的棄命神弓還要更有名氣,它叫‘往生訣’!”

    這件法寶唯一的用途便是:替帶著它的人死一次!

    一次之後,玉牌便失去了效力,變成了普通的石頭。

    傳說‘往生訣’當年一共有三塊,甫一現身天下,便引起了無數腥風血雨,其中兩塊都被人用掉了,第三塊不知所蹤,前世裏多少絕頂妖仙都想不到,他們夢寐以求的寶貝,最終救下了個修為平平,長相更是可怕的傻小子。

    溫樂陽吐了吐舌頭,請不自己的笑道:“這個蒙麵人到底是誰?倒真夠在意秦錐的!”

    再後來的事情不用說溫樂陽也能猜到,旱魃到陰眼後,接了小五和秦錐,一起回九頂山,小五一心要給溫樂陽個驚喜,所以並未在電話中提及,不料他們到山上的時候,溫樂陽已經和錐子去了黑白島。

    秦錐雖然被‘往生訣’救下了性命,可是畢竟在喪鼎邊緣昏迷了一年之久,身體被陰氣侵蝕的異常嚴重,連元基都被摧毀了,到了溫家之後萇狸和旱魃又聯手幫他歸攏真元、修補內髒,直到前幾天才勉強服下靈草,運功化解,性命肯定是保住了,但修為能恢複到什麽程度,誰也不好說……

    溫樂陽長出了一口氣,笑容厚實的很:“隻要活著就好!”

    小五也跟著點點頭,小臉上滿是神秘,刻意壓低了聲音:“另外還有一件事重要的很,秦錐雖然不知道金猴子的下落,可是他記得關押他的地方:依緣自在天,四無量心地!”

    溫樂陽聽得一頭霧水,正琢磨著小五到底在說什麽的時候,一旁的溫樹林突然跳了起來,老臉上滿是驚詫:“沒錯,就是依緣自在天,四……什麽心地!大餅下除了算出了個‘殺影’之外,還算出了這個什麽天,什麽地!”

    ‘依緣自在天,四無量心地’聽起來有些飄渺,其實指的是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