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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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鏡還有些摸不到頭腦,兩條稀疏的眉毛都快纏到一起了:“孔弩兒讓天錐後人把化境和十萬大山相連,是為了什麽?”

    和尚總算還不太笨,至少明白天錐後人不會自己來推移或者擴大化境,他們所作事情,都有孔弩兒來主持。

    溫樂陽現在的心思已經徹底轉開了,也不再北疆之中繼續流連,帶著水鏡和尚轉身向‘布衣蜀道’走去,一邊走著一邊低聲說:“孔弩兒的目的…我有個想法,不知道對不對。”

    和尚咳了一聲,恨不得用力跺腳,徹底忘了溫樂陽是他名義上的師父,急不可耐的吼了句:“說!”

    溫樂陽也不以為意:“孔弩兒設下過三道厲害無比的法陣,無論是鎮壓邪物還是轟擊混沌巨蛋,都是在獲得蓬勃的真元之力。”

    和尚點點頭:“恩,不管分身還是本尊,都是一副德行,什麽鎮壓亙古怪物,說到底都是為了他自己。”

    溫樂陽沒理會和尚的評語,而是繼續向下說:“黑白島的陣法,被萇狸師祖一時性起給破掉了,離離山的陣法,被拓斜師祖徹底摧毀……”

    和尚也基本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莽原上的大胡子被你殺了,數千地蜢都死在陰眼裏,那個法陣也廢了!”

    孔弩兒自己也沒想到,在神女峰之巔,不僅一群天錐手下本人家打得落花流水,就連自己的大胡子分身也造慘死,他弄巧成拙,不僅沒能抓住萇狸,反而丟了自己最後一座法陣!

    和尚繼續笑道:“這個孔弩兒祖墳的風水不靈,三座大陣,都讓咱們拓斜門宗的人給毀了!”

    溫樂陽也忍不住樂了,一想到莽原法陣被摧毀還有自己的功勞,心裏挺得意。

    水鏡和尚比他還得意,當初神女峰大會就是他召開的,誅殺天錐後人和大胡子這事,他早給自己記了個首功。

    師徒兩人一個比一個笑得靦腆,都從心眼裏做好準備,一旦有人拿這事來誇讚,他們立刻就要謙虛一番……過了一會溫樂陽才再度開口,把話題拉了回來:“你可知道孔弩兒用三座大陣產生的磅礴靈元來做什麽?”說著,也不等和尚回答就徑自向下說:“他是為了抵擋天劫,留在人間!”

    萇狸、旱魃和錐子在幾年前,就從老三留下的玉訣裏猜到了,孔弩兒設計大陣,是為了不飛升,能夠留在人世間。

    溫樂陽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擺出了滿臉凝重的神色,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眼中那份破解謎題後的得意:“三座大陣先後被毀,孔弩兒失去了抵擋天劫的依仗,他要還想繼續留在人間……”

    他的話還沒說完,水鏡和尚猛地瞪起了雙眼,恍然大悟:“天錐後人悄悄將化境和混沌大山相連,是為了……再給孔弩兒列出一座新的大陣,以獲取真元浩力,為他抵擋天劫!”說完,有頓了片刻:“他們殺光修習方位法術的人,就是為了隱瞞住這件事。”

    溫樂陽點了點頭:“孔弩兒快要飛升了,所以這幾年裏,他再顧不上找萇狸師祖的麻煩!”

    他還不知道天錐後人究竟藏到何處,孔弩兒為什麽不親自出手、更不知道這座新的法陣究竟如何列成、如何運轉,但這次猜得的確沒錯。

    所有的線索串在一起,孔弩兒和天錐後人的圖謀,昭然若揭!

    溫樂陽第一次自己推斷出這麽一件大事,更難得是,身邊還有個比他更笨的水鏡和尚陪襯著……

    兩個人都在不知不覺間加快了腳步,向著布衣蜀道趕去,在猜出了孔弩兒的用意之後,尋找那些天錐後人的下落,也就變得更急迫和重要了。

    不多時兩個人就聯袂趕回了‘布衣蜀道’,可讓溫樂陽頗感好笑的是,小蚩毛糾沒有在參研長命鎖上的巫蠱,而是學著當初侏儒的樣子,抱膝坐在店堂的陰暗角落裏。

    蚩毛糾看他們回來,立刻跳起來追問:“怎麽樣,探到什麽消息沒有?”

    沒等溫樂陽開口,水鏡和尚就搶著把他們猜出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所有的分析都沒落下,說了個頭頭是道。

    小蚩毛糾根本沒想到,他們才出去了一天時間,就幾乎弄清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溫完,拍著他的肩膀壞笑:“說的一點不差!”

    水鏡笑得挺客氣,剛想謙虛兩句,溫:“那就請大師再辛苦一趟,馬上把這裏的事情傳回家裏。”

    事關重大,家裏幾位妖仙無論如何也要通知到,萬一溫樂陽在這裏找不到天錐後人,後麵該如何阻止孔弩兒的圖謀,還要請萇狸他們拿主意。

    水鏡抖著袖子走了,溫樂陽才問蚩毛糾:“長命鎖上的巫蠱禁製已經破解了?”

    蚩毛糾訕訕的在衣服上抹了抹手心:“這個...先前沒把這個禁製看得太清楚……”

    蚩毛糾留在店子裏破解長命鎖上的巫蠱,認真參研了之後他才發現,金鎖上的禁製的確不算複雜,但是要想破解,必須要有一個重要的條件:由畫城血脈、樂羊忘了親自動手。

    樂羊忘了身居掠落一脈的巫力傳承,可施展巫蠱的技巧卻差得太遠了,想要破解禁製,先要和小蚩毛糾學上一陣施巫的法門再說。

    蚩毛糾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想想娃娃的名字、還有這道長命鎖上的巫蠱設計,樂羊溫的用心也不難猜了!”

    畫城出了大事,樂羊溫寧可讓人帶著娃娃逃入深山也不肯向九頂山求援。

    如果樂羊忘了沒機會修習上乘巫術,就算他到老到死,憑著他自己也無法悟出破解禁製的法門。

    隻不過樂羊溫也沒想到,娃娃會遇到心地狠毒的麻子。

    溫樂陽心裏有些憋悶,過了一會才搖了搖頭:“娃娃的事情,會回山之後再說吧!”說完,又岔開了話題笑道:“你怎麽不再後麵?店堂裏涼快?”

    蚩毛糾也笑了,眉飛色舞的回答:“這家黑店,生意還不錯!”他破解巫蠱不成,閑著無所事事,幹脆忙活著做生意,自己玩的不亦樂乎,布衣蜀道雖然不在北疆,但是位置不錯,再加上店堂裏故作神秘的設計,不時就會有客人進門轉轉。

    “另外,化境最近常地震,後麵的房山都裂出了兩道口子,我閑著沒事給加固了些。”蚩毛糾正說著,果然就有人登門,一個現代打扮的小夥子步履匆匆的跨進了大門,看樣子應該熟客,進店後舉目四望隻顧找人,目光根本不再蚩毛糾和溫樂陽身上停留片刻,也把他們當成了客人。

    蚩毛糾立刻來了精神,不陰不陽的問了句:“有什麽事情?”

    小夥子卻愣住了:“麻子、瞎子他們呢?這店…換人了?”

    蚩毛糾和侏儒那學來了生意經,麵無表情,更不理會小夥子的問題,冷冰冰的說:“要什麽就說,不買東西就滾。”

    小夥子焦急萬分,忙不迭的擺手:“我叔叔早就和麻子說好了,訂金先前就付了……”

    突然間,一連串的悶雷由遠及近,滾滾而至,仿佛天空變成了一塊薄薄的鐵皮,此刻正有無數隻巨大的犀牛狂奔似的,震耳欲聾的巨響轉眼就把小夥子的話吞沒了。

    蚩毛糾撇了撇嘴角,和溫樂陽對望了一眼之後大罵了一句:“天天地震,還怎麽做生意!”他們哥倆耳力都極強,早就聽出來這隆隆的悶鈍巨響根本不是天上的雷霆,而是…遠方土石崩裂蕩漾起的巨大壓力,狠狠的撕了空氣!

    話音剛落,他們腳下的大地猛地跳動了起來,十萬大山又把化境扯得地震了!

    這次地震,比起溫樂陽前幾次在這裏經曆的震動要強烈的太多,如果說前麵的震動,是大地在瑟瑟發抖,那這次就是整個化境在瘋舞狂跳!

    整個地麵都滾沸了,無數巨大的土浪從遠方奔襲而至,堅硬的地麵變得柔軟而脆弱,路麵上的青石板好像狂風中的紙牌,被無情的拋棄。一道道巨大的裂紋,在嘎啦啦的悶響裏狠狠的撕裂泥土,露出猙獰的笑容……

    湛清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模糊的暗黃色,大街上驚叫聲、喝罵聲、唱咒聲亂成了一片,不知道多少店主人都在率領著活計,忙不迭的施展法術給自家的店鋪加固,有的矯若遊龍縱躍不停,飛快的把一道道厚土神符壓在房簷牆壁上;有的結陣圍在房山之外,想要以陣法封住地震之力;有的催動道訣,喚請真君相互……

    更多的人是在抱頭鼠竄,人力有限,化境中的修士功力也不深,想要憑著他們的道行來抵擋這浩浩賁烈的天地之威,和螳臂當車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不過片刻的功夫,四下裏處處房倒屋塌,塵囂石屑爆土揚天,唯獨這座‘布衣蜀道’屹立不倒!偌大的一座院子,仿佛生根發芽,就那麽長在了天地之間,任憑大地如何瘋狂的翻滾蕩漾,就是無法甩脫它。

    遠遠望去,‘布衣蜀道’仿佛已經變成了落在怒龍身上的蜻蜓,隨勢而轉,輕盈卻堅韌。

    到了後來,就連溫樂陽都快站不穩腳步了,更毋論大街上那些普通的修士,平時的道骨仙風現在全都變成了滾地葫蘆,被磕碰的頭破血流,狼狽不堪……

    一直過了七八分鍾,大地才再度恢複了平靜,隻留下了一眼望不到頭的磚石瓦礫,還有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可怕裂紋。

    附近幾條街上,就隻剩下布衣蜀道這一座還算完整的建築了。

    溫樂陽這才跑到外麵,再看自家的店鋪,怎麽看怎麽像當初苗疆煞地中那座哭佛鬼廟,好端端的房子,仿佛突然被天神巨人伸出大手狠狠的扭了幾下,雖然沒塌,但也說不出的難看詭異。

    先前那個年輕人在地震後忙不迭的跑了,他應該是化境中人,大災之下哪還顧得上買什麽東西,一門心思都放回家中了。

    蚩毛糾沒做成生意,很有些耿耿於懷,不過看著就自家房子沒塌,神色間又得意了起來:“我剛剛才用巫蠱之力封住了這座店鋪,沒想到大震就來了!從表麵上看不出來,可布衣蜀道中的一磚一瓦,都被細不可辨的紅藤層層纏繞、裹住,堅固無比。”

    話音剛落,轟的一聲悶響,布衣蜀道塌了……

    他們的那些鄰居,同時露出了一個挺高興的眼神。

    溫樂陽才懶得管鋪子,心裏有些擔心,搖搖眺望著化境深處,低聲問小蚩毛糾:“你說,我是不是要去趟十萬大山,找那個不停搬靈石鎮惡穴的野人大漢問問?”

    蚩毛糾正心疼黑店,隨口搭腔道:“問什麽?”

    溫樂陽也不知道該去找人家問什麽,不過孔弩兒管用的手段,是用法陣鎮壓巨妖大惡,而獲取磅礴真元,現在孔弩兒在打化境和十萬大山的主意,未必沒想著要坑害野人漢子。

    他去找野人漢子,哪怕提醒他多加小心也好。

    蚩毛糾從小就聰明,琢磨了一會之後就相同了,拍著溫樂陽的肩膀笑道:“我們能想到的,外麵那幾位妖仙自然想的更清楚,就算真要去找那個野人漢子,未必非得你去!”

    溫樂陽心中釋然,小五和野人漢子似乎更親近些,帶著妖仙去找,也是一樣的。

    兩個人正說著,溫樂陽突然咦了一聲,遠處,水鏡稽非,還有被先前被送走的樂羊忘了、瞎子竟然一起回來了。

    水鏡不等跑到跟前,老遠的就開始大聲的吆喝著:“化境的出入口又被震塌了,再找到新口子之前,外麵的人進不來,裏麵的人也別想出去!”

    和尚趕到出口的時候本來還沒地震,但是卻剛好遇到了稽非老道帶著娃娃和瞎子進來,兩個出家人見麵說了幾句話,結果等來了大地震,劇震之下,新的出入口又被震塌了。

    這片‘依緣自在天,四無量心地’,是人間唯一的化外之境,且不論開辟這片天地到底需要多少法力,單隻這片天地,本身就是虛無縹緲的地方,無論方位、時空、界限還是壁壘都和外麵的世界大相徑庭。

    溫樂陽想憑著錯拳撕開一道口子,都不知怎麽該怎麽下手。就算他找到了什麽辦法,真撕開了口子出去一看,沒準是外太空了,也沒準是侏羅紀……

    蚩毛糾大吃了一驚:“這麽說…現在誰也出不去了?”

    水鏡倒不太擔心,大包大攬的說道:“這裏有傳承千年的門宗,人家是正經的本地人,遲早會找到出口,就算後麵堵死了,前麵還有十萬大山,總能找到路出去的,咱們就耐心等幾天便是了!”

    溫樂陽和幾位妖仙接觸的久了,早就學會了不為無能為力的事情擔心著急,伸手抱起了樂羊忘了。

    稽非老道也不等別人問他,主動開口說道:“我這趟出去,沒能見到旱魃父女!”

    老道帶著俘虜和故人之後,在大約一天之前離開了化境,可到了約定的地方,卻並沒有找到旱魃,老道等了一陣,又轉了一圈,依舊沒有消息,立刻找到公路上,給九頂山去了電話。

    說到這裏,稽非的神色,少見的凝重起來,對著溫:“家裏麵,出了些事情!就在咱們和瞎子麻子糾纏的時候,秦嶺深處天崩地裂,陰眼被盡數隱瞞!”

    溫樂陽和蚩毛糾相顧駭然,還沒來得及問什麽,稽非老道卻揮手打斷了他們,繼續說下去:“與此同時,蜀中七娘山和川南七娘山同時遇襲!”

    兩個拓斜傳人同時‘呀’的暴叫了一聲!

    四年前畫城被人血洗,隻剩下樂羊忘了一個小娃娃,不久前九頂山被噬滅雷法狂轟,險些全軍覆滅,現在秦嶺陰眼、烏鴉嶺、七娘山竟在一天之內全都出了事。

    稽非老道剛忙擺手安撫住兩個已經氣得發根倒豎的小祖宗:“陰眼的狀況還不知道,但是旱魃父女都不在,損失的不過是那片養屍地;烏鴉嶺、七娘山也和那次溫家遭襲一樣,都是被人在遠處施法轟殺,不過古怪的是,當時法術已經成形,氣勢賁烈威力驚人,就連九頂山都能感覺到,可最終卻不了了之,突然又散去了。雖然傷了些人,但損失不大。”

    蚩毛糾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放心了不少,但是臉色依舊陰戾的像一條毒蛇。

    溫樂陽沉聲問稽非:“是紅壺?”

    稽非搖了搖頭:“還不知道,從咱們離開村子,妖仙們就放了紅壺,由錐子跟蹤了下去,一直到出事之後,錐子那邊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現在萇狸已經下令,讓其他兩家的首腦、內室弟子來九頂山匯合,其他弟子散入山林,和溫不草一樣,苗、駱兩家各自經營了不知道多少代,附近山林中都有機密隱蔽的據點。

    溫、苗、駱三家橫了兩千年,想不到也有這麽狼狽的時候!

    稽非老道這一來一去,耗費了一天多的功夫,他急著把消息傳回來,顧不得把另外兩人送回去,又帶著他們急匆匆回來,沒想到正趕上大地震,回來後一時就出不去了。

    陰眼是旱魃父女的老家,一出事他們爺倆就感到了,匆匆趕了回去。

    大慈悲寺的高手已經啟程,小兔妖趕來普陀山接替旱魃,不過現在出口被封住了,來了也是白來。

    老兔妖則帶著一眾高手趕赴七娘山;鵝羊道的三味分身被阿蛋撒潑打滾磨得不行,現在也帶了些心腹弟子啟程前往烏鴉嶺,防備敵人再度偷襲。

    稽非老道最後說:“萇狸師祖交代下來,讓咱們安心在化境查找天錐後人的下落,劉正已經到了高原上,接到門人後立刻趕回來,旱魃去過陰眼後就返回九頂山,家裏的實力不用擔心。”

    溫樂陽點了點頭,琢磨了片刻,也確實想不到什麽太好的辦法,隻囑咐兩個出家人:“在打聽天錐後人下落的時候,也留意化境的出口,和外麵的聯係不能斷太久。”

    兩個出家人唯唯諾諾,誰都明白溫的純屬廢話。

    這時候,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傳來,幾個人向著他們跑來,為首的正是地震前來過的那個小夥子,在他身後,還有兩個壯漢抬著一具擔架,傷者被裹住,根本看不清樣貌,另外還跟著個體型富態的中年胖子,胖子的長相一團和氣,卻無論如何也遮不住眉宇間那份焦急。

    胖子跑到跟前,一看‘布衣蜀道’也被震塌了,急得一拍大腿,臉上盡是悲慟:“完了!真完了!”

    小夥子卻一眼看到了瞎子,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