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江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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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江映月()
    永元二年十二月,明王時為晉護長水校尉,以西征前軍至江州。丁醜,潛渡江水,夜襲江州,拔之。丁卯,宣武公江州設宴以慶,歡至深夜。時有皓月映江,波光流連。明王觸景生感,操胡琴一曲,聲聲戚切。曲罷,諸人無不涕流滿麵,拍欖長歎。
    -------引言摘述
    “多好的月亮啊!隻是可惜沒有曾敘平的二胡。”站在江州城樓上的袁喬望著不遠處江麵上的皓皓銀月,不由暗歎一聲。
    也是圓月皓空之日,也是這般江月一色,也是這城南望江城樓上,桓公設宴慶賀江州大捷,眾人把酒言歡,直至深夜。後來那位總讓人吃驚的曾敘平突然拿出一把從來沒有見過的二弦琴,用一把弓弦就開始拉出一曲誰也沒有聽過的曲子。
    袁喬現在還覺得那曲子還在自己的耳邊環繞一般。
    先是一聲長歎,如同初生嬰兒的哭聲,又如同暮年長者的歎息,穿越了時空和歲月,穿越人生的生和死兩個極端,在人的心裏來回的回蕩。接下來的曲子有如一股泉水在幽暗、曲折、深邃、崎嶇的山穀中嗚咽地奔突,又如江水邊上那纖夫的腳步,雖然滿是苦難和艱辛,卻在堅定不移繼續向前。
    袁喬時而感到清風明月,時而感到落花流水,時而感到電閃雷鳴,時而感到風雨交加,他一直以為自己飽讀經書,通曉曆史,看透了人生世故,但是在那一晚,袁喬才發現自己以前的學識是如此的淺薄,居然無法用什麽辭賦來形容這從沒有聽過的曲子,而且他也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如此多愁善感,輕易就被一首曲子從靈魂和骨子給震撼了。
    當袁喬看到包括桓溫在內所有聽眾都涕流滿麵,情不自禁時,看到曾華淚流滿麵卻含笑激昂地拉完最後一段時,他明白了,自己聽到的不但是一首前所未聞的曲子,更是一首穿透人心的曲子。
    那種娓婉、那種纏綿、那種沉鬱、那種不棄不舍的追求、那種如泣如訴的哀怨,讓人看到了世人的苦難,讓在場所有的人心裏突然想起亡國之恨,偏安之苦。
    “真是一曲天籟之音。”袁喬對身後的參軍孫盛說道。
    被留下來協助袁喬的孫盛有幸參加上月十五的那次慶功會,也聽到了曾華的那場二胡獨奏音樂會。,所以很有共鳴地回答道:“是的,袁大人。我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能聽到如此樂曲,曾前軍的一曲江映月,卻道盡了這世間艱難。”
    曾華演奏的是現代二胡名曲《二泉映月》。
    曾華的祖父大字不識一個,但是自從參加完七千人大會從北京回來之後卻成了最忠實的“京絲”,對京劇是異常地喜愛。為了方便自己能夠隨時來上一段,曾華的祖父充分利用自家的資源,讓“聰明伶俐”的子女一一學會二胡和京胡。最後這個光榮傳統不小心讓更加“聰明伶俐”的曾華給繼承了。於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曾華一直是祖父的專用琴師。到後來,祖父的京腔依然是湘味十足,但是曾華的二胡水平卻是突飛猛進,這也是曾華能夠得到“家傳玉佩”和可以任意出入新疆某農墾師師長辦公室的原因。
    在慶功宴上,曾華看到江上升明月,不由想起自己的“離奇身世”,想到注定是再也見不到的親人,不由悲從心底而來。再喝了幾杯水酒之後,看到這如畫江山,卻不由地想到一直多災多難的華夏民族,想到暗無天日的中原和那裏苦苦掙紮的遺民。
    曾華取出多次試驗方才製作成功的二胡,隨即拉起《二泉映月》來了。聽到那如泣如訴的琴聲,曾華心隨聲動。也許隻有在苦難之後才能有輝煌,也許這隻是華夏民族最黑暗的黎明。曾華將深深的思緒和感情注入到這曲被自己改名叫《江映月》的曲子中,坐著的人影、淒婉的琴聲、皓亮的圓月、還有那無盡東流的江水,彷佛在那一刻凝固在了一起。曾華不但感動了自己,也感動了別人。
    所有的人都體驗到了曾華用琴聲表達出來的對“自己”、對民族、對國家苦難的追敘,對他們美好明天堅定不移的追求。
    袁喬和孫盛還在那裏睹景思琴,卻有一人走上前來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稟袁大人!據探子回報,有大批蜀軍自廣漢(今四川射洪南)入德陽(今四川遂寧南)。”報告的是原偽蜀荊州刺史徐鵠屬下的領軍校尉曲宏。自從袁喬把徐鵠帶頭的涪陵和巴西大族首領統統送到江陵“聽候朝廷封賞”之後,許多以前依附於他們的當地士人紛紛認清了形勢,向朝廷和袁喬表忠心,曲宏就是其中比較能幹而受到袁喬重用者之一。
    在曲宏等人幫助下,袁喬很快掌握了江州以及巴西郡。由於曾華夜襲高家莊,錯了,是夜襲江州有如天兵降臨,上萬江州蜀兵還沒來得及開打就跟著上司一起降了。而徐鵠費盡心思囤積的糧草則原封不動地落入晉軍之手。
    所以袁喬不但可以選出五千比較精銳的蜀軍和自己的後軍混編,組成一支近萬人的大軍,而且還可以一邊為西進的西征大軍支援糧草,一邊從容有餘地向成都方向發起掩護性攻擊行動。
    足智多謀的袁喬不但明目張膽將桓溫、周撫、司馬無忌、曾華等各路好漢的旗號打在江州城樓上,而且還以桓溫的名義四處傳檄招降。他先是傳檄降了已經是孤城一座的涪陵郡城(治今重慶彭水),再派人馬直取了三江重鎮-墊江,而偽蜀李家的發源地-宕渠郡在被斷絕聯係之後很快就聞風而降。
    袁喬將手裏的近萬兵馬分成幾撥,白天從戒備森嚴的江州北門出奔墊江,晚上又悄悄地從順流而歸,並且常常換上不同的番號旗幟,讓偽蜀的探子不知道有多少晉軍出了江州進了墊江。結果消息傳到成都,變成了晉軍集軍上十萬,意欲圍攻德陽,而後直入成都。
    袁喬在江州鬧得如此風生水起,成都的李勢自然不敢怠慢。他將手頭上的兵力從四處抽調出來,匯集了五萬餘人,派往廣漢、德陽一線,嚴防死守,堅決不準晉軍再西進一步,誓死保衛李家的千裏江山。
    “好!”袁喬聽到曲宏的稟告,立即從繞梁三月的追憶中恢複過來了。他撫須微微點頭,隨即對曲宏道:“常嵊,你想不想立一大功?”
    曲宏大笑,連忙單腿跪下,抱拳道:“全憑大人提攜,小人火裏去,水裏來,無不從之。”
    “好,我撥你兩千人馬,立即沿漢水(嘉陵江)而上,直取安漢(今四川南充)。現在偽蜀兵力全部集中在德陽、廣漢一線,對於涪水以東的安漢已經是不聞不問了,這功勞真是天送於你常嵊的。”
    曲宏馬上一通豪言壯語,安漢就是有十個成都城高也要拚老命把它拿下來。
    待曲宏走後,孫盛向袁喬問道:“袁大人,為何不佯攻德陽卻分兵取安漢呢?”
    “偽蜀現在以為我有精兵數萬屯駐江州、墊江,意圖取德陽、廣漢入成都。他已經移兵屯守涪水一線,我們掩護桓公南路進襲的目的也達到了。但是時值關鍵時刻,我們必須把戲演到底,繼續給偽蜀在東線施加壓力。我們隻有不到一萬兵馬,如果直取德陽,就是佯攻也有可能在數萬蜀軍麵前露餡,不如取空虛的安漢。這樣的話,一來可以繼續掩飾我們的目的和實力,二來給偽蜀君臣一個假象,那就是我們兵力雄厚,準備從容不迫地把東線外圍清理幹淨以後再猛攻涪水一線。”袁喬微笑地解釋道。
    “袁大人高見,這樣的話給成都的壓力就更大了。”孫盛撫掌讚道。
    袁喬微微一笑,卻轉頭看向西邊,心裏暗暗想道:“不知桓公到了哪裏?還有曾前軍,這次他又會給我們帶來什麽樣的驚喜呢?”
    永和三年正月底,在成都的李勢接到了安漢陷落的消息。盡管李勢知道隻有數百老兵殘卒的安漢基本上屬於被棄守的,失陷就失陷了,沒什麽大不了。但是這個消息透露出來的消息卻讓李勢和他的臣子們認識到一點,晉軍從東邊的猛攻即將開始了。
    自從江州突然失陷,蜀**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東邊。相對安寧了數十年的蜀國終於迎來了最大的一場戰事,盡管很多人認為東來的大軍是“王師”,但是戰火是無情的,這一點蜀國百姓從北地湧入的流民嘴中早就知道了。所以,蜀國百姓心情異常複雜地等待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而已經緊緊地跟李家綁在一起的蜀地各世家大族一邊響應“皇上”號召集兵備戰,而一邊卻在暗地裏另做了一些其它的準備。正所謂一顆紅心兩手準備。
    李勢不知道晉軍為何如此高調西征,估計也許不敢打北邊的大老虎,就跑來捏西邊自己這隻小兔子。老子也不是好惹的,老子手裏也有七八萬人馬,都不是看牛放豬的!但是他知道,晉軍這次來勢洶洶,首先搶攻江州、墊江,而後大兵屯集,再將涪水以東諸地橫掃一空,最後強攻涪水,直取成都。看這一個多月的局勢變化,晉軍的整個戰略部署現在已經非常清楚了。李勢在弄清這些之後,心裏反而更踏實了。從東邊的德陽到成都,不但有涪水、牛鞞水(沱江)天險,更有無數高山峻嶺,重重險固隘口,加上自己已經布下重兵,不怕你晉軍來多少,就怕你晉軍不來。
    正當李勢躊躇滿誌,準備部署一場成都大保衛戰,徹底粉碎晉軍東侵時,一匹快馬從成都南門倉惶奔入,直到“宮門”。
    衣衫破爛的傳令兵翻身下馬,連滾帶爬地來到“正華門”,右手舉著一份可以和他衣服“媲美”的戰報,嘶聲高叫道:“緊急軍報!江陽郡失陷!南安失陷!晉軍已抵青衣江!”
    “正月十六夜,晉軍前軍打江州軍旗號,騙入江陽郡城(今四川瀘州),突然發難,搶得東門,洶湧而入。驟間,滿城皆高呼晉長水校尉曾率前軍複江陽,守軍不及,四散奔逃,郡守單博被俘,郡丞顧扈殉城,僅逃得功曹史章聘。未及天明,晉軍前軍離江陽郡,三天三夜急奔五百裏,竟先於章聘入南安城。章聘繞城別走,取道至武陽,報兩地軍情後力竭氣絕。現東晉大軍已渡青衣江,屯於武陽以南合水(今四川彭山雙江鎮),意圖北窺。臣健為郡守李樸拜報!”
    李勢聽內侍念完那髒兮兮的戰報後,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上。晉軍上下難道都有毛病?好好的涪水大路不走,怎麽偏偏要沿江而上,順著最難走的南路上成都。健為郡武陽縣離成都不過兩百多裏,都已經打到眼皮子底下了,李勢才明白自己被晉軍給涮了一把。
    夜襲江州,搶占墊江,遊攻漢水(嘉陵江),都是為了讓自己君臣上下相信晉軍會大舉從東線涪水攻入成都,誰知晉軍上下都是一群瘋子,尤其是那個前軍先鋒,護長水校尉曾華,先是潛渡江水,夜襲江州,然後詐取江陽,急奔五百裏取南安青衣江,直入成都腹地,真比瘋子還瘋子!這長水校尉曾華以前不是典農中郎將,專管屯田的嗎?真是農民,肯定沒有讀過兵書!一點兵法常識都沒有!哪有這麽打仗的?
    李勢感到一陣憋屈,自己在涪水一線擺下的五萬重兵現在隻能給自己精神上的支持了。李勢覺得自己就象一名蓄勢待發的拳手,一切都準備好了,就等著給對手一記又準又狠的黑虎淘心。誰知對手卻不按套路出手,來一個移形換影之法,飄到自己毫無防備的後背。
    李勢恨得牙根直癢癢,恨不得把罪魁禍、晉軍主帥首桓溫以及晉軍的急先鋒、金牌打手曾華一起拖到殿前,暴打一頓,打得連他親媽都不認識,然後再剁碎了喂狗。但是恨歸恨,兵還得派,總不能眼瞅著晉軍入成都,自己還跑到城門口搖杆小旗子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李勢當即“傳旨”,緊急搜刮成都附近所有的兵力,共計兩萬餘五千人,交由叔父右衛將軍李福、堂兄鎮南將軍李權和前將軍昝堅統領,由山陽(今四川成都雙流縣東南)出發立即南下合水,在健為郡攔住“偷襲”的晉軍。另外再派特使前往廣漢,緊急調集東線軍隊入成都,短時間裏能來多少算多少。但李勢卻又不敢把涪水的守軍全部調回來,因為他已經被晉軍給“忽悠”怕了,誰知道健為郡的晉軍不是虛晃一招?出來混的,還是小心一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