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建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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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建康(一)
永和十二年冬十二月,偽趙並州刺史張平遣使降於長安。 行都督事王猛代明王上表朝廷,拜張平為平北將軍、並州刺史。
-------引言摘述
曾華一行還沒有等船順流直到柴桑就在西塞口(今湖北黃石)下船了,和江右沿岸東進的左護軍營匯合,改從陸路經南豫州西陽郡、廬江郡,準備在蕪湖渡江再直入揚州丹陽郡,奔建康。
棄船改陸路倒不是曾華不適應,畢竟做為一個愛好旅遊的驢友,坐車不暈、坐船不暈、坐飛機也不暈是最重要的原則。 但是曾華不暈船其它人就不會一定不暈船了。
段煥還好些一些,多少還勉強適應了。 但是封養離和李存、彭休可就頂不住了。 尤其是封養離,這個策馬如平地的羌人上了船就如同踩著棉花了,雲裏霧裏,就算他是一個鐵漢子照樣被折騰得和李存、彭休一起抱著桅杆一陣狂吐。
曾華看這情景,估計還沒有到建康這三人得活活吐死在船上了,隻好在西塞口棄船改陸行。
過了兩日,直到過了皖縣(今安徽潛縣)之後,封養離和李存、彭休才算恢複元氣。
“大人,你如此鼓動桓公陳兵武昌,脅迫江東是為何呢?”開口的是恢複精神的李存,彭休也在旁邊關注地聽著。 李存和彭休都是來自關隴,遊離晉室的皇恩已經多年了。 雖然還心有晉室,但是對於江左晉室的忠誠度絕對比不上從荊襄和江左出來的毛穆之、車胤等人,所以對曾華、桓溫的這種“不臣之舉”最多隻是不解而不是憤怒。
“你以為桓公以前不想陳兵武昌,脅迫建康答應他北伐?隻是他過去不知道他身後的我是什麽態度,所以這一年才不敢動作。 現在我主動鼓動他移師武昌,就已經是支持他脅迫朝廷下詔書讓他北伐。 既然我站在他這邊。 他就已經握有江左朝廷過半的力量了,桓公此時還有什麽顧及地。 而且我如此做,就已經是允諾支持他收複河洛了。 ”曾華耐心地解釋道。
“大人,你是說要支持桓公收複河洛?”彭休驚訝地問道,“要是真讓桓公收複了河洛,恐怕他的聲勢會超過大人你了!”
“聲勢超過我又怎麽樣?到那時他能耐我何了?我就是要他的聲勢超過我,到那時他就更加不得不和我聯手了。 ”曾華笑著回答道,然後把直接的答案留給李存和彭休去思考。 有時候學來的真理沒有領悟到的真理來得深刻。
頓了一會,曾華對李存說道:“你給景略先生(王猛)去封信,告訴他我已經答應平價賣給桓公五千匹戰馬,請他以都督府的名義傳製令給關稅署和理市司,讓商社可以免稅賣五千匹戰馬給荊州。 記得,照例是騸馬,雖然我和桓公關係不錯,但是親兄弟也要明算帳。 還有兵器。 再請景略先生傳製令給軍器監,可以賣五千套乙級步兵裝備給荊州。 江左缺鐵器,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 這些都是軍事物資,必須要麻煩景略先生。 ”
“是的大人!”李存馬上記下了,準備休息地時候正式寫。
而在此時。 桓溫還在和他的三個弟弟討論曾華。
“這個曾鎮北太可惡了,居然敢算計兄長。 ”桓豁恨恨地說道。 聽到這裏,桓雲眉頭一皺,桓衝卻一臉的嘉許。
桓溫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 然後微笑道:“如果不如此就不是曾敘平了。 這樣才是梟雄人物,平時與人坦誠相見,以心待心,關鍵時刻卻不會因為感情而影響自己的決斷,該算計的時候絕對算計,但是卻絕不會暗算你,隻是利用你。 要知道,如果曾敘平要害我。 就不是這麽算計了。 ”
桓溫喝了一口熱茶繼續說道:“你們要好好向曾敘平學習,要不然就憑他一個平白小子,能在數年間據擁關隴,名震天下?”
“兄長,敘平如此算計對他有什麽好處?”桓衝出言問道。
桓溫點點頭說道:“敘平這次去建康是他第一次麵聖,也是第一次會見朝野上下。 他此次想從朝廷獲得最大的好處,就必須要讓建康充分認識到他的價值。 敘平這次去建康,說是要去協商北伐事宜。 也會向朝廷表明關隴在北伐中地作用。 以此要求朝廷重賞以固其心。 但是僅僅如此就不是曾敘平的做法了,他鼓動我移師武昌。 讓建康充分意識到江上荊襄對於江東的威脅。 這樣位於荊襄身後的關隴就具有重要的戰略位置了,是牽製我地最佳力量。 ”
說到這裏桓溫歎了一口氣繼續幽幽地說道:“敘平曾經說過,朝廷防內異遠甚於禦外敵,他是非常清楚建康那些人的心思,所以才拿我做為要挾砝碼,為他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
桓雲、桓豁、桓衝聽到這裏不由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桓溫不管他三人,隻顧自己沉思,一會突然笑道:“如此也好,曾敘平挾我自重,他從朝廷得到的好處越大就越會支持我收複河洛。 ”
桓雲、桓豁、桓衝不解了,不由齊聲問道:“兄長,這是為何?”
“曾敘平此次必然從朝廷獲得巨大地好處,但是這種好處越大遭人嫉恨的可能性也越大,很容易就風頭超過我成為朝廷的頭號濁官,這是曾敘平所不願意看到的。 他一定會竭力支持我收複河洛,一旦我收複河洛,立此不世之功,威望將超過他,加上我離江東近而他離江東遠,你說朝廷是會先對付我還是先對付他呢?”桓溫淡然地回答道。
桓雲、桓豁、桓衝又愣在那裏,各自不由地沉思起來。
桓溫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心裏不由暗自歎息一聲,桓家的聲勢正在一步步地邁向高峰,可是曾華這個巨大的陰影卻離自己越來越近了,真不知這位昔日的好部屬和得意門人心裏到底打地是怎麽主意。
這時桓衝若有所思地問道:“兄長。 曾鎮北就不怕兄長的聲勢蓋過他而順勢奪其權,去其職?”
桓溫苦笑一下答道:“我也曾經有過這個想法,待我收複河洛盡掌權柄,我再對曾敘平虛其職,奪其權,以去心腹之患。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誰曾想到他居然趁北趙動蕩,中原空虛一舉盡取關隴。 就是我收複河洛。 我又能拿這位同為中興名臣,坐擁關右地曾敘平怎麽辦?要是我以朝廷之命強行遷他,一來難堵天下悠悠之口,二來他完全有能力分庭抗拒了,一句不受亂命誰能奈他何?”
說到這裏,桓溫有點激動地指指東邊說道:“而到那時,江東更會倚仗坐擁關隴的曾敘平來對抗我,對抗我桓家。 一個在前對抗。 一個在後牽製,內外呼應,你們說我該如何處置?”
聽到這裏,桓雲、桓豁、桓衝都不由點頭,心裏明白這又是一局力拚均衡的棋。
現在建康就在拚命壓製自己的兄長。 準備以揚州殷浩為北伐正師。 可是曾華已經和兄長暗中達成協議,全力支持荊襄北伐收複河洛,並全力去“坑”正師殷浩。 而且就算曾華和兄長不去坑殷浩,憑殷浩那誌大才疏的能力。 對上江北雄傑苻健能有什麽好?要知道這戰場千瞬萬變,而曾華和兄長都是現在公認的用兵大家,他們倆聯手在戰場上玩個花樣,隻會紙上談兵地殷浩還不老老實實地趴下。
到時殷浩兵敗退軍,兄長在曾華地大力協助下“意外”地直取故都洛陽,收複河洛,那建康隻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但是此時揚州殷浩已聲敗名裂。 無法於荊襄抗衡,隻得聯絡唯一可以於荊襄實力相當地關隴,結交曾鎮北再次重新壓製兄長。 而此時地兄長腹背受敵,就是頂著一個光複河洛盛名又有什麽用呢?於是此時關隴的曾華又成了荊襄和建康竭力拉攏的對象。
聰明的桓衝想到這裏,心裏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這曾鎮北的心思實在是太縝密了,算計得也太遠了,難怪自己的兄長一提到他既是讚許又是忌憚,今日總算是領教到他的利害了。
這時。 桓溫打斷了桓衝地深思:“曾敘平看是已經曆練出來了。 越發得厲害。 我看這河洛恐怕是一個坑,就等著我和殷浩往裏麵跳。 可是我們卻又不得不往裏麵跳,什麽是用計策的高人,這就是用計策的高人。 ”
聽到這裏,桓衝似有所悟,低頭沉思一下突然驚聲問道:“兄長,你是說曾鎮北想利用我們對付江東?”
桓溫讚許道:“我們和朝廷都想利用人家曾敘平,就不許人家利用我們?而且曾敘平的利用可能不止如此。 ”看著三位弟弟麵露憂色,桓溫便笑了笑,打氣道:“不必如此擔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而且就算我們桓家不容於江左,也能容於關隴,我們隻需繼續努力便可,至於最後的局勢如何,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桓溫轉言道:“現在最重要地是派得力人手去長安購買戰馬和兵器。 我已經和曾敘平談好了,他答應平價賣給我們五千匹戰馬和五千套步兵裝備。 這些都是好東西,我們必須要盡快把它們弄到手。 ”
桓雲皺著眉毛說道:“河曲青海良馬自然難得,就是貴了點,而且都是騸馬。 還有那些兵器,也是昂貴無比,加在一起幾乎是天價,恐怕難以籌到如此多的錢。 ”
桓溫擺擺手說道:“這個不用擔心,我江左本來就缺銅,自然籌不起這些錢。 我和曾敘平談好了,我們用糧食、木材、桐油等特產去換,不必付銅錢。 曾敘平也答應給我們每年提供一定數量的戰馬和兵器,但是我們必須保證他屬下的關隴、益梁商人在荊襄通行無阻,減免稅收,並且允許曆年來流入荊襄地關隴流民返鄉。 ”
桓雲有點著急道:“兄長,這些流民可有三十餘萬,要是允許他們西返故裏,不到一年能跑得精光。 ”
“那能怎麽樣?目前江左隻有曾敘平的河曲、青海產馬,而且也隻有雍、梁能產出無比鋒利的兵器,可曾敘平卻將其控製得異常嚴格。 去年會稽王昱要求曾華進獻良馬三千匹,曾華一根馬毛都沒給他,還振振有理地說什麽良馬產於羌人,如無償搶之,恐羌民騷亂,如朝廷願絕西羌於治外,他就立即去給朝廷搶三千匹馬來,頓時把司馬昱頂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我們這位會稽王可不願意背上為了三千匹良馬逼反西羌的惡名,隻好老老實實地掏錢買了五百匹良馬。 ”
“據武生(毛穆之)來信中隱隱透露道,關隴軍兵器精良出乎我們的想象,不但鋒利堅固,而且巧奪天工,霸道無比,可是我們卻一無所知。 從武子(車胤)的書信中我知道,曾敘平率兩萬騎兵奔襲涼州,居然是一騎三馬,再看看護衛曾敘平去建康的護衛營,不算是精銳騎兵居然也有一騎兩馬。 可是據說關隴輸出的戰馬卻是其騎兵淘汰下來地次等良馬,還都是騸馬。 你們說曾敘平是為了什麽?”桓溫低聲地問道。
“曾鎮北在極力隱瞞自己的實力!”桓衝脫口答道。
“是啊,現在我們誰也不知道曾敘平真實的實力,這才是最可怕的。 ”桓溫滿是憂慮地說道,“此次北伐我們必須要多加小心。 ”
這時,正在廬江郡繼續急速行進的曾華連打幾個噴嚏,看來是有人念叨自己,估計桓溫的可能性最大。 這桓溫也是個奸雄人才,自己的“陰謀詭計”應該被他識破了,隻是識破容易卻不好破解。
曾華回顧了一下自己的布局,再想了想將在建康要做地事情,覺得沒有什麽紕漏。 曾華對自己這一行信心滿滿。
曾華覺得自己雖然“英明神武”,但是還不至於現在能一個人把桓溫和朝廷玩於股掌之中。 主要是他身邊多了三個謀士,王猛、謝艾、笮樸,一個思謀雄遠,一個奇策難測,另一個更是縝密毒辣,加上一個英明神武,那效果絕對抵得上一台深藍超級電腦。 他們一起策劃製定地計策一環套一環,你就是識破了也隻能無可奈何地跟著往前跳。
在蕪湖過江之後,曾華繼續東進,過了一日就趕到了建康西南的牛屯。 曾華將左護衛營留在牛屯,然後自己帶著段煥、李存、彭休及百餘親衛,直奔建康。
聽說曾華如此迅速地來到建康城下,正為一件大事在朝中撲騰地會稽王司馬昱,中軍將軍、揚州刺史殷浩,北中郎將、徐州刺史荀羨等公卿頓時大吃一驚,連忙放下手裏的事情,出門迎接這位中興方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