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昌做了一個夢。

    夢裏，皇阿瑪登基，他的嫡母納喇氏冊封皇後。

    可真是隆重啊，他看著宮女太監們陸陸續續往坤寧宮走，皇阿瑪和額娘就坐在上頭。

    皇阿瑪笑著，額娘的臉看不清，但是顯然也很高興，她穿著大紅的衣裳，一抬手，說大家起來吧。

    著實是說不盡的國母風範。

    然後，皇阿瑪就起身，拉著他：“朕今日，冊封皇後之子，弘昌為皇太子！擇日正式行冊封大典！”

    然後，弘昌就醒了。

    一睜眼，就覺得有些冷，哦，這裏是他被幽禁的地方……不是毓慶宮，不是皇宮。

    他沒見過自己的額娘納喇氏……額娘也不過是個被追封的妃子，不是皇後。

    “什麽時候了？”弘昌問。

    “回主子的話，快午時了，您起來吧。”小太監道。

    弘昌有些風寒，所以，用過早膳就躺著了，這都已經睡了一上午。

    “嗯，外頭有什麽事？”弘昌坐起來，臉色不太好。

    “回主子的話，這不是選秀麽，皇上給四爺指了個嫡福晉，伊爾根覺羅氏的。家裏的阿瑪是將軍。還指了個側福晉，章佳氏。還有兩個格格。又給三爺兩個格格，大爺一個格格。”小太監掰著手指數。

    “出身不錯。”弘昌冷笑：“什麽時候給他都是最好的。”

    弘昭……今年有十七了吧？這也算晚了，今年指了福晉，那也得來年才能大婚呢。

    “主子……”小太監伺候弘昌不久，其實還不太了解他呢。

    不過，這幾年，弘昌早就不那麽暴躁了。

    最起碼不亂發脾氣了。

    “嗯，府裏有什麽事？”弘昌漫不經心，關在這裏，能有什麽事？

    “回主子的話，納蘭氏病的厲害，其餘就沒什麽事了。”

    “嗯，納蘭氏在哪？”弘昌站起身，淡淡的問。

    小太監自然是知道，這納蘭氏過去可是二福晉來著……

    雖然，這些年，過的不如奴才，可是，也許人要死了，二爺心裏又有點想頭了呢？

    那納蘭氏，是肯定熬不過這個夏天了。

    “回爺的話，後院柴房呢。”小太監回答，這幾年，納蘭氏就是這麽過日子的。

    弘昌嗯了一聲，起身，就往後頭去了。

    後院寬敞，不過，沒有什麽人。

    周氏是當年跟著來的，弘昌後院，也沒有別的女人了。

    這會子，周氏還在自己的地方歇著，除了伺候的老太監和老婆子，後院空曠的很。

    弘昌一路走到了關著納蘭氏的地方。

    說是柴房，也不盡然。

    畢竟，年頭久了，伺候的人也不至於真要****折磨納蘭氏，周氏也早就懶得折騰了。

    所以，這裏說是柴房，也不盡然，就是個破屋子。

    裏頭到時也有生活用具，有鋪蓋。

    破床上，納蘭氏麵如金紙的躺著。

    頭發掉的稀稀拉拉的，人瘦的皮包骨。早就看不出當年柔美的樣子了。

    弘昌沒叫她，小太監也不敢吱聲兒，心說這也夠可憐的了，聽說都不認識人了。

    “給她換個地方關著吧。沒幾天活頭了，好好伺候幾日吧。”弘昌也說不上什麽感覺，隻是覺得挺悲涼的。

    沒有人會癡長歲月。

    弘昌固然還是那個蠢貨弘昌，但是……也不至於看著一個受盡苦難的女人，還能繼續折磨她。

    納蘭氏被扶起來，送去一處還算不錯的屋子，換了柔軟的床榻。一直都是木然的。

    她早就被折磨的神誌不清，活著或者死了，都沒有自己的想法了。

    行屍走肉這四個字，形容她，最是合適不過了。

    周氏得知這件事，也是木然的。

    日複一日的囚禁，周氏也早就心裏麻木了。

    納蘭氏要死了，隨便吧。

    給納蘭氏洗漱過，換了衣裳之後，弘昌又去了一趟。

    他坐在塌邊，看著坐在榻上呆呆的女人。

    這張臉，早就不複當初的樣子，隻有隱約的輪廓還看得出，這是當年的二福晉納蘭氏。

    “納蘭氏？”

    弘昌叫了一聲。

    納蘭氏呆滯的轉頭，看過來。

    麵無表情。

    其實，她並不知道誰叫她，或者叫的是什麽，隻是聽到聲音，機械的轉頭。

    弘昌看了她許久，然後起身離開。

    他是不喜歡納蘭氏的，從一開始就不喜歡。

    如今又怎麽會喜歡？與其說是可憐她，不如說，是可憐自己。

    或許哪一日，他也會跟納蘭氏一樣，被折磨瘋掉，然後死掉吧？

    納蘭氏死於心悸。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死的無聲無息。

    周氏得知後，沉默了一會，親自去看。

    替納蘭氏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然後拔下自己頭上的釵，給納蘭氏放在手裏。

    納蘭氏已經沒有幾根頭發了，想梳個頭都做不到。

    “你好好去吧，想索命也盡管對我來。我也不後悔折磨你，如今，我送你一程。”

    這樣沒有盼頭，沒有指望的日子，似乎叫一貫不省心的周氏，都成了個無欲無求的人。

    她不能自盡，可是，覺得死其實也是好事。

    納蘭氏死後，弘昌叫人往宮裏傳了一句話：求皇阿瑪派人埋葬納蘭氏。

    並沒有求別的，隻有這一句。

    畢竟，弘昌不能親自埋葬。

    胤礽聽了太監轉述的話，沉默了一下，然後道：“交代給老十四吧。按照貝勒福晉的禮儀埋了就是了。恢複她的位份。”

    “是……奴才……鬥膽問一句，就是說，按照二福晉的禮儀葬？那……”那就是說，還是弘昌的嫡妻？

    “這幾年，弘昌可好？老實了？”胤礽答非所問。

    “回皇上的話，二阿哥……還是那樣，但是比前幾年要沉靜些了。”徐衛道。

    “嗯，你去，買兩個人給他。好好盯著，隻陪伴他就好了，要是他折磨人，就把人接出來。不許強迫，找那種家裏要銀子的。”買兩個女人伺候吧。

    “皇上……這……”買來的，能是什麽好的？

    “不必在意，難道那孽障，朕還叫他糟蹋好人家的閨女不成？”胤礽哼道。

    徐衛忙說不敢，心說，去哪裏找呢？

    還是找兩個年級不太小的，家裏需要銀子的……青樓女子吧。

    也是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