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網開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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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網開一麵
到了這一刻,就算是再遲鈍的蟲子,也看得出大勢已去。
林燃星真是……豪哥聲音有些顫抖:太欺負蟲了!
不,你錯了。耶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複雜。這隻飛龍最初是豬來發掘的,他曾經有十分敏銳的戰爭觸覺和高智商,他應該有機會成為一名優秀的統帥,可是後來他卻得到那蟲的青睞,成為陛下的心腹。雖然地位水漲船高,可他也從此失去了在第一線作戰的機會,時至今日,陛下已經凶多吉少,蟲族陣營中真正最有價值的將領變成了豬來、耶魯和胡克。而原本前途無量的豪哥卻已經淪落成了二流蟲子。
比如現在,他竟然看不出林燃星的真實意圖。
世事變遷,命運之莫測,莫過於此。
如果拋開種族仇恨的話,我們應該感謝他,豬來輕聲解釋道:他排出最強陣容來打這場種族戰爭的最終戰,是為了體現他對我們、對整個澤格蟲族的尊重。
澤格蟲族雖然將要滅亡,可是牠曾經無比輝煌,曾經橫跨了整個宇宙,牠們創造了生物文明的最高巔峰,也誕生過像暴君激動這樣空前絕後的超級名將。
在林燃星心目中,牠是值得尊敬的。
而且林燃星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內情,他知道,蟲族們這次失敗之後,就連下一個宇宙世代都不會再有機會了,牠們已經徹底的、永遠的被抹殺了。他們將成為真正的曆史塵埃,隻能被追憶,直到連記憶都徹底湮滅。
在這個龐大的種族最終落幕之前,他不介意給這個種族足夠的尊重。
豬來和耶魯沒有辜負林燃星的尊重,他們一直沒有退卻半步,一直在死戰,一直在消耗,直到最後一批蟲軍也投入戰場,直到所有的邊境星都被鮮血徹底染成了深紅色,蟲族的幾位將領們孤零零的飄浮在天上,他們身邊已經沒有了宿主,沒有了護衛,他們已經徹底沒兵了。
那些在遠方遊弋的幽靈戰機無聲無息的圍了上來,將三位大統領和豪哥圍在了中間,布下了密不透風的鐵桶陣。
胡克大將軍輕輕的歎息了一聲,然後用盡最後的力氣舉起了長簫,《將軍令》裂唇而出,響遏行雲。
這是蟲族最後的絕唱。
在蒼涼悲壯的旋律中,所有的幽靈戰機一起開火,將這些象征著蟲族最後榮耀的家夥打得灰飛煙滅。
我宣布,林燃星深深的凝視著天空中炮火消散的地方,看著那些不知名的碎片從空中紛紛揚揚的落下來,然後對著通訊裝置一字一句的道:澤格蟲族││滅族!
這句話被每一顆星球上的通訊裝置無限放大、無限傳播,牠們通過電流和光纖傳遍了人類衛星所能到達的每一個地方,刹那間響徹了整個帝國境內,這一刻,無數平民坐在光腦麵前淚流滿麵。
鬱小柔躺在沙發上,前邊不遠處的光腦一直開著,可是她沒有看視頻,她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手撫著高高隆起的肚皮,她感覺到一種劇烈的撕扯般的痛楚,就好象有人拿著刀子在她肚子裏狠狠的剜著。
這是隻有人類女子才有機會體驗的感覺,可是她這個蟲族的刀鋒女皇卻在陰差陽錯下體驗到了。
她離開林崢嶸之後並沒有離開暴風星球,而是找了一棟位於高尚居住區的安靜別墅住了下來,這裏應該是屬於某個有錢人的產業,或許這個人買別墅是為了投資,也或許隻是為了偶爾來這裏度假,總之,這裏長期無人,鬱小柔並不在乎會不會被主人撞上,她用自己天生具有的刀鋒輕而易舉的進了門,然後心安理得的住了下來,這幾天,她的妊娠反應越來越劇烈,到今天,她有種很明確的預感:孩子要出生了。
前線的勝負存亡都跟她沒有什麽關係,在她離開母巢之後,蟲族對她來說就不再是唯一的牽掛,現在,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肚子裏的小生命上,她心裏有一種柔柔的情緒不由自主的泛起,這種情感她曾經聽瑪麗大嬸說過,應該叫做母愛。
當林燃星發表宣言的時候,她正感覺到一股強烈得讓人發狂的劇痛傳來,即便是以鬱小柔的堅強,也忍不住悶哼了一聲,汗水從全身上下泉湧而出,刹那間就打濕了她的衣服。
一股暖暖的液體從體內流出,又是一陣撕裂般的痛楚,然後,鬱小柔就感覺全身驀然一鬆,仿佛是從半空中忽然落到了地上,整個人都癱軟下來。
在她兩腿之間,有殷紅的血跡斑斑,還有一顆雪白的、閃著微光的……蛋。
是的,這就是鬱小柔的孩子,她和林燃星共同孕育出來的小生命。
蟲族與人類的生理畢竟是不一樣的,鬱小柔無法像人類一樣懷孕,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林燃星開啟了無限進化之門,那麽她甚至連蛋都無法孕育。正是因為林燃星的特殊情況,讓鬱小柔失去了生命賦予能力,而這股龐大的生命力一部分進入了林燃星體內,另一部分則在體內鬱結,形成了一個小生命,也就是這個蛋。
鬱小柔躺著喘息了一會兒,就慢慢坐起來,將蛋小心翼翼的拿起來,抱在懷裏,流露出一種心滿意足的表情來。
光腦上,人類大軍已經徹底合圍,一百八十三顆邊境星上的戰鬥也基本宣告結束,在某一顆星球上還有一支為數不多的刺蛇部隊在頑強的抵抗,人類指揮官並沒有急著進攻,在感覺到大軍合圍之後,這位指揮官就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隻是與刺蛇們靜靜的對峙著。
鬱小柔的目光終於有空看看光腦了,她看著這一幕,心裏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喜是悲,隻是忽然有一種淡淡的哀愁湧上心頭,她忍不住用手撫摸了一下懷裏的蛋,心想:若是這些刺蛇能夠逃出去該有多好……這也算是蟲族最後的一點血脈了吧……
她再低頭看看懷裏的蛋,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心想:我的孩子,究竟算是一個人類,還是一隻蟲子呢?
戰場上,那些刺蛇緊緊的縮在一起,緊張的防範著四麵八方的人類部隊,他們劇烈的喘息著,因為知道自己的命運,所以臉上露出慘烈決絕的神態。
這或許就是整個宇宙中最後的一支蟲族血脈了。
林燃星就在這一刻停住了腳步,他心頭驀然無來由的湧起一陣血脈相連的奇異滋味,他低下頭來,略微思忖了一下,整個人就微微一顫。
他感覺得出來,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小生命,在這顆星球的某一個地方誕生了。
那是我的孩子……林燃星有些走神:我和刀鋒女皇的孩子。
長官,要不要進攻?刑天將軍在旁邊詢問。
林燃星張了張嘴,正要回答,忽然心裏又是一動,沒有任何道理的,他忽然感應到了鬱小柔的情緒,體會到了她對於澤格蟲族那份難以割舍的感情。
那就……林燃星無聲的歎了口氣,然後道:先不要進攻。
刑天將軍一怔,然後道:是,長官。
刺蛇們依然絕望的與標準機甲們對峙著,看著人類慢慢逼近,他們心裏除了絕望還有深刻的惱怒,他們其實並不反對在剛才的戰鬥中直接被打成碎片,可是他們不希望在這樣的局麵下被人類羞辱,變成那個人類皇帝對子民展示權威的工具。
我們可以自殺,其中一隻刺蛇狠聲道:不應該給他們耀武揚威的機會。
刺蛇們紛紛點頭。
可是這時候,他們就聽到了走在最前麵的那位人類皇帝的問話:你們想不想活?
所有的刺蛇都呆住了,就連周圍所有的人類軍官和士兵也同樣呆住了,可是因為對皇帝陛下的絕對信任和盲目崇拜,他們沒有插嘴。
想,第一隻說話的刺蛇聲音有些顫抖:您有什麽建議嗎?
我可以不殺你們,但是我不允許你們對人類的擴張造成任何障礙,林燃星沉聲道:我可以給你們一顆沒有資的殖民星球,我允許你們在這顆星球上生存,但是,絕對不允許你們離開這顆星球,也絕對不允許你們私自尋找資,製造新的部隊。
他頓了頓,補充道:當然,在你們老去之前,我們會有限度的供給你們水晶塊和生命,讓你們能夠一直繁衍下去,不至於滅亡。
所有的刺蛇都張大了嘴巴。
人類軍官們先是麵麵相覷,然後就同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來。
這種模式,其實就是典型的豢養模式,這些刺蛇在人類的重重監視下將不會有任何機會對人類造成威脅,但是他們是宇宙中獨一無二的生物文明巔峰產物,他們是人類最佳的觀賞對象。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居住的星球就像是一個動物園,而這些刺蛇,就是被關在園子裏的動物。
高,實在是高!刑天將軍第一個豎起了大拇指:陛下英明啊!
林燃星笑了笑,心裏卻有些苦澀。
這個模式並不是他首創的,事實上,在許多個宇宙世代內,蟲族和神族都是這麽幹的,人類一直都是被豢養的對象,而這一次,雙方隻不過顛倒了一下,人類有了豢養蟲族的機會。
這樣真的好嗎?林燃星默默的問自己,然後長長的歎了口氣,輕聲喃喃自語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在他知道人類被豢養之後,他曾經那麽的憤怒,可是這才過了多久,他就對這些刺蛇們提出了同樣屈辱的條件。
刺蛇們聚在一起,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他們臉上先是充滿了驚疑,然後就慢慢變得憤怒,到最後,每一隻刺蛇的臉上都充滿了憤怒。
我們拒絕這個提議,尊敬的人類皇帝,一隻刺蛇用有些顫抖的聲音道:這是對偉大的澤格蟲族的侮辱。
大膽!刑天將軍大喝道:這是陛下的恩典,是你們唯一活下去的機會,還不趕緊謝恩!
刺蛇們互相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堅定起來,依然是最開始那隻刺蛇說話:不,我們不接受這個條件。
難道你們不怕死嗎?又一個人類軍官喝道。
我們怕死,但是我們更不想這樣活著,那隻刺蛇雖然被嚇得臉色發白,卻依然執拗的昂著頭與軍官們對視:如果沒有其他的選擇,就請殺了我們吧!
對,請殺了我們吧!刺蛇們紛紛響應。
刷!刹那間,所有的槍口都對準了這批刺蛇,軍官們的表情也漸漸冷了下來。
林燃星看著這些刺蛇們執拗的表情,眼神卻漸漸迷茫起來。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很小的時候就聽過的一句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那樣屈辱的活著,的確不如死了的好,在當時,他在沙羅雙煞那裏第一次知道真相的時候,心頭泛起的同樣是這個念頭,與這些刺蛇一模一樣。
智慧生命之所以區別於那些渾渾噩噩的生靈,就是因為他們有尊嚴,他們有生存的本能欲望,可是在某些時刻,他們寧願放棄這種本能,也不願意放棄尊嚴,這正是他們可貴之所在。
種族仇恨是無法和解的,可是這些卑賤的蟲子們,依然有他們值得尊敬的一麵。
林燃星久久的凝視著這些刺蛇,他忽然很不願意殺掉他們,因為他知道,在以後的漫長歲月裏,乃至下一個宇宙世代裏,將不會再有任何刺蛇出現了。
這的確是最後的血脈。
長官,刑天將軍輕聲道:怎麽辦?
林燃星從沉思中驚醒,歎了口氣,正要下令全殲,忽然腦子裏靈光一閃,頓時脫口道:我有辦法!
鬱小柔很驚訝,因為她看到那個讓她愛恨交加的男人居然沒有幹掉那些刺蛇,而是命令部隊把刺蛇們押了回去,等到光腦上的直播結束後,她就停止了思索,從臥室裏將那塊寫著小孩名字的布片拿出來,細致的將蛋很嚴實的裹住,再放到那個從林崢嶸家裏拿出來的箱子裏,然後,鬱小柔溫柔的凝視了箱子片刻,就抱著箱子起身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