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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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吉爾離開圖爾後不久,法國政府便匆匆宣布巴黎為不設防城市。事實上,此時巴黎周邊的法軍已全線潰敗,即便法國當局真的如丘吉爾所希望的那樣死守都城,最多也隻能從前線收攏起不足萬人的殘兵,對戰局根本毫無助益。為了避免這座藝術之都重蹈華沙、鹿特丹的慘劇,法國人情願將它完整地交給勝利者。畢竟巴黎陷落也不是第一回了,後來他們不照樣在這裏建立了70年的第三共和國政權?

    作為手握航空兵力的指揮官,方彥在第一時間便得到了這則消息。最高統帥部命令禁止任何一枚炸彈落在巴黎頭頂,要讓陸軍和平接收這份他們期待了太久的戰利品。感受到希特勒在這道命令中透露出的鄭重與嚴肅,方彥凜然遵行,此時指揮所內已經有好幾人偷偷抹起了眼角,臉上滿是激動欲泣的神情。

    “我們,要勝利了!”一名軍官舉臂縱聲高呼,聲音中充滿了難以遏製的嘶啞顫音。聽得這句飽含著深摯感情的宣泄,旁邊的方彥同樣心潮激蕩,情難自禁。雖然他在這場勝利中隻是一個配角,但眼前的局麵,又何嚐不是他殫精竭慮所期盼的場景?20年苦難的黑夜斬棘之行已經過去,從今天起便迎來輝煌燦爛的黎明!

    晨風吹舞,卷動漫天流雲,阡陌縱橫的原野上,一隊身著灰色軍服的德國步兵正在向西前行。他們持槍背包武裝齊備,腳下步履如飛,其全然不似要迎接戰鬥,反而像在進行一場武裝遊行。6月的陽光幹燥煦暖,照耀在一張張充滿了喜悅和期待的年輕容顏上,他們眼眸中神采奕奕,全都在遙望西方地平線的情況。

    “看呐,那裏有塊路牌。”走在前麵的一名偵察兵突然快步向右側奔去,引得後方士兵紛紛側目。過不片刻,跑到路牌跟前的年輕偵察兵便滿臉興奮地轉過身來,向戰友們大聲說道:“嘿夥計們,我們現在距離巴黎隻有10公裏了。法國人應該早就像兔子一樣跑了個幹淨,中午之前我們就能進入香榭麗舍大街!”

    “芬迪,不可輕敵忘形!”科勒上尉皺眉嗬斥了一句,對年輕偵察兵跳脫的性格大感不滿,然而隨之從身後傳來的歡呼聲卻讓科勒表情一僵,原本即將脫口的訓誡又被他生生卡回進了喉嚨裏。原來麾下這幫兔崽子早就無心警戒戰鬥了,個個都想進入巴黎一睹敵國首都的麵目。此情此景,科勒忍不住聯想起了26年前:那時候德軍上下全都認定巴黎唾手可得,全然沒有人意識到馬恩河災難的來臨。

    不過現在……科勒嘴唇翕動,卻是不打算再維持平日裏冷峻的麵孔了。這次與當年截然不同,法國已宣布巴黎不設防禦,而自己所屬的步兵營也是從前天起便沒有遭遇戰鬥,每天剩下的唯一任務就隻是行軍。一想到巴黎已經近在咫尺,科勒的胸中同樣有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他雙唇緊抿,邁開腳步朝前大步走去。

    紅日冉冉,光芒愈發燦爛,科勒等一隊士兵從田埂走上了柏油公路,兩邊的景色也從鄉間田野變成了櫛比房屋。不斷有法語標牌被他們拋在身後,其行軍的腳步越來越迅速。當科勒等人邁上一處高坡時,眼前的場景讓他們呼吸頓止:隻見遠方平原上坐落著一片宛若天堂神宮般壯美的浩大金城,寬闊如山嶽,華麗似星河,正中央一座尖頂鐵塔直刺穹天,高聳入雲,正是埃菲爾鐵塔這座地標建築!

    “萬歲!”年輕偵察兵芬迪驀地一躍而起,縱聲歡呼起來,刹那間潮水般的歡笑呐喊聲將此地淹沒,餘音在遠方久久回蕩。科勒呆呆看著麵前的城市,胸中仿佛有什麽東西轟然爆開,片刻後他的視野模糊一片,淚水已是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

    “父親,哥哥,你們看到了麽?我們已經攻到巴黎了!”科勒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淒切嘶啞的聲音到最後已經有些無法連續。科勒摸索著從衣兜裏掏出一塊珍藏的懷表,表蓋內側的兩幅精巧照片惟妙惟肖,一如生前;他顫抖著將表蓋頭像正對巴黎所在的前方,喉嚨裏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哽咽難言。

    那是1914年的盛夏,時值年少的科勒隨同父親來到了車站月台。身體壯實的父親戴上尖頂鋼盔,臨行前的笑容如同太陽般溫暖而耀眼;然而嚴格慈藹的他卻再也沒有回來,隻有兩個月後被送到家裏的一張陣亡通知單。一名被炸斷了手臂的傷兵告訴科勒兄弟,他們的父親正是在進攻巴黎的戰鬥中殉國,科勒的兄長便毅然從洪堡大學中請退,辭別戀人穿上軍裝,奔赴戰鬥的最前沿。

    時間進入1918年,科勒終於長大成年。心憂哥哥的他立即報名參軍,準備和兄長並肩作戰,然而幾天後郵遞員送來的信件卻並不是入伍通知書,而是他哥哥在皇帝攻勢中陣亡的噩耗。隨著不久後停戰協定的簽署,科勒痛哭到眼淚流幹,幾度暈厥:這不僅在於他的至親父兄都相繼倒在進攻巴黎的戰地上,更因為科勒將永遠無法為他們報仇,隻能把這份錐心徹骨的劇痛深藏在心底獨自舔舐。

    光陰流轉,歲月更替,科勒在戰後德國的困頓時期內艱難度日,忍受著貧窮與饑餓,從未奢望過有朝一日還能再穿上軍服,向法國昭雪深仇。即使元首橫空出世,率領國民撕碎了凡爾賽和約的枷鎖,將他這名老兵重招入伍並揮師東進,科勒的內心都沒有泛起任何漣漪,隻想平靜庸碌的過完這一生。

    但在今天,他的世界卻已天翻地覆。聯軍主力被閃電擊敗,通往巴黎的大門徹底敞開,戰鬥爆發僅僅35天,科勒便發現自己已經實現了亡故至親的遺誌夙願!激動、振奮、傷感、歡喜……無數情緒將他包圍在內,淚水不禁再度洶洶流溢。

    見平時嚴格堅毅的老上尉科勒突然淚崩如湧泉,芬迪及一眾士兵連忙圍上去輕聲勸慰,然而沒過多久,他們的聲音也跟著漸轉微弱,隻剩下一雙雙通紅的眼眸與零星的啜泣之音。在20多年前的那場世界大戰裏,德國陣亡了整整200萬名官兵,不知有多少年輕士兵的父輩親人血灑西線疆場,甚至屍骨無全。此番巴黎被德國攻占,無疑是對這些逝去烈士的最佳告慰,一時間德軍士兵們沉浸在對往昔的緬懷追憶當中,默默心念著自己家族裏歿於國事的前輩英靈。

    “我……我這是怎麽了,今天該是歡慶的日子啊。”科勒從沸騰激蕩的心緒中漸漸平靜,他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充滿喜悅的說道。頓了頓,科勒驀地高聲開口:“小夥子們,我們快向巴黎進發吧,再不走的話,其他部隊的人就要上來了。我希望我們能作為首批進入巴黎的部隊,被今後的戰史載入書頁。”

    6月14日上午10時,德國第51步兵師的先頭部隊進入巴黎市內。此時德軍士兵們都已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他們隊伍嚴整地從東方主幹道正步走向市中心,皮靴踏在柏油大道上整齊作響。巴黎城內失去了往日的繁華喧鬧,變得如死城一般蕭瑟冷清,各家各戶都已緊閉大門,蝸居不出,僅有寥寥幾名路人也是行色匆匆,遠遠避開那些在城中耀武揚威的入侵外敵。

    盡管德國陸軍高層非常想報當年法國縱兵魯爾燒殺搶掠的一箭之仇,對巴黎實施高壓軍事統治大肆搜刮,但希特勒卻壓下了將軍們的憤青想法,決定用懷柔手段來收買人心,誘使法國政府向自己請降。目前法國雖然已經大勢去矣,但在本土以外還有偌大的殖民領地,更兼有一支現代化程度極高的不俗艦隊,可謂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典型。

    如果德國在巴黎大肆報複,使法國政府受到空前刺激、轉而選擇拚命到底的話,那麽德國這台戰爭機器勢必還要再運作很長時間,這對其整體的戰略絕對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希特勒還要留下力量,以備日後和東方的斯大林算總賬:無論是意識形態還是戰略需求,納粹德國和蘇聯都不能並列於世!

    因此,在希特勒的嚴令下,進入巴黎的德軍保持了極為罕見的克製,對當地的法國居民秋毫無犯。一張張告示很快貼滿了巴黎的大街小巷,廣播裏也反複聲明德軍絕不會侵犯法國居民的正當權益。法國人原本以為商場和銀行會遭到搶劫,年輕女性甚至都悄悄準備了避孕工具,卻沒料想德軍進城後隻是控製了行政部門,對他們的日常生活幾無任何幹預。很快的,一些膽大的法國商人便重新打開了店鋪,他們發現德國士兵竟也和法國顧客一樣依次排隊,並在消費後支付現錢。

    “德國,巴黎。”一名隨軍記者在當天的刊文末尾如是落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