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咬牙糾結，別無選擇的古德裏安隻能向方彥低頭妥協。他實在想不出能擺脫經濟部製衡的辦法，自己要想把那批繳獲的廢物裝備加以利用，就必須仰仗這個集對外貿易、資源調配、工業生產等諸多職能於一體的國家機構。唯一使古德裏安有所安慰的，便是他與眼前這名青年關係熟稔，隻要對方在其叔父麵前提議美言，他的權益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保全。

    為什麽感覺像是遇到了一個掮客？看著咫尺之外那張軒朗清逸的容顏，古德裏安心裏嘀咕，莫名生出畫風錯亂之感。從方彥剛才的言行表現來看，他和國防軍將領的身份根本不搭邊，如果不是古德裏安確定了解他的底細，完全就會將其認為是那種人脈廣博、手眼通天、同時遊離於國家及政客之間伺機而動的金錢鬣犬。

    古德裏安定了定神，將這些淆亂的念頭驅逐出去，不管怎樣，自己的初始目標都已基本達成，接下來就等回國之後敲定各種細節。

    眼見古德裏安偃旗息鼓，方彥也不準備在這個問題上和他繼續深入探討下去了。畢竟方彥這次是來陪妻女遊覽的，而這項軍火交易的具體細則也輪不到他來負責。點頭握手之後，方彥隨即麵帶歉然地向平台另一側走去，他已經讓西爾維婭和小艾麗絲在旁邊等了太久，是該認真陪她們的時候了。

    埃菲爾鐵塔的扶梯旋轉蜿蜒，從底部一直通到270米高的巔峰平台，西爾維婭的體力已經在與方彥的長年鏖戰中鍛煉了出來，這種攀登還經受得住，而剛滿6歲的小艾麗絲就完全體力不濟了，爬到100米時就腿軟氣喘，央求著要爸爸抱自己上去。心疼女兒的方彥剛想答應，卻發現西爾維婭忽然妙目含嗔地瞪了過來，一愣神間，西爾維婭已經蹲下身去，抽出手絹認真擦幹女兒額頭和後背的細汗。

    “艾麗絲，不可以哦。”西爾維婭明媚澈亮的星眸中透露出認真之色，輕輕搖了搖頭。她玉手搭在女兒肩上，語氣平靜柔和地開口：“媽媽知道你很累了，但你有想過爸爸的情況麽？他和你一樣都是從地麵爬到這裏，身體也很累了，如果你再讓爸爸抱你往上走，他會承受不住的。你也不希望爸爸變得痛苦吧？”

    小艾麗絲怔怔看著自己的母親，心中忽然湧出對方彥的內疚之情，她輕輕點了點頭，臉上的可憐哀求神色逐漸消退了下去。西爾維婭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微笑道：“這就對了。艾麗絲你記住，做什麽事情都要依靠自己，哪怕要付出更多的汗水。隻有自己努力得到的東西，才是最美好、最值得珍惜的物品。”

    在西爾維婭的溫言教育下，一向對方彥百般依賴的小艾麗絲第一次沒有再撒嬌纏著父親。她邁著細腿和雙親一道在旋轉扶梯上逐階攀登，小臉上充滿倔強與執著，每當走不動了，西爾維婭便拉著她停下歇息，從方彥身後的背包裏掏出手帕和水瓶。西爾維婭始終記著女兒攀登的階梯數目，不斷給小家夥加油鼓勁，而她自己也暗示方彥偶爾裝作體力不支的模樣停下，以便讓女兒產生出體諒關心父母的意念。

    白雲飄飛，紅日漸漸傾斜。經過三個多小時的長途拉鋸，鐵塔最頂層的平台入口終於近在眼前。小艾麗絲額前粘著幾縷金色細發，胳膊手掌都在微微顫抖，但她的精神卻是異常飽滿，當即歡呼著加速跑了上去。當小艾麗絲從透明玻璃窗口看到身下壯麗恢弘的城市全景時，那張精瓷潤玉般的臉上流露出興奮歡喜至極的表情，她大聲歡笑著呼喚身後的父母，讓他們分享自己看到的這片新世界。

    “真了不起，艾麗絲，這是你自己努力看到的美景！”西爾維婭溫柔地將女兒的散亂發絲理順，眼波裏又是自豪又是欣慰。她頓了頓，然後摸著女兒的腦袋微笑道：“小艾麗絲今天這麽勇敢，必須要得到獎勵。等晚餐過後，我們就去商業街買漂亮衣服和玩具，爸爸你也一定會同意的吧？”說到最後一句，西爾維婭妙目盈盈向方彥望來，清麗嬌靨上滿是燦爛的笑意。

    見大小兩雙美眸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方彥心中湧起萬千柔情，他笑著點點頭，頓時引得女兒歡呼出聲。趁小艾麗絲遠眺下方城市景色的時候，方彥伸手握住了西爾維婭的柔荑，在後者嫣然溫柔的眼波裏，輕聲道：“謝謝你，西薇。”

    華燈初上，夜幕降臨。進入電氣化時代的巴黎如同一顆璀璨奪目的星晶，方彥駕車行駛在主商業街，隻見周圍建築都被各種式樣的霓虹燈照得光怪陸離，兩側店鋪和步行道上人頭攢動，完全是一幅和平時期的繁榮盛景。見到這番景象，方彥心中不禁感慨莫名。這一代法國人的民族血性果然已經隨著20多年前的那場戰爭屠殺而喪失殆盡，此時在宿敵統治下生活，竟全然沒有任何消極反抗的端倪。

    進入這片繁華區域，西爾維婭頓時變得如魚得水，她嫻熟地指揮方彥將車停在路邊，然後拉著女兒翩然走向了一家裝潢極盡豪華的奢侈品服裝店。方彥苦笑搖了搖頭，隻得連忙跟了上去。說起來，方彥已經很久沒有陪妻女這般恣意放飛了，而等到回國之後又要麵臨繁忙的工作，就利用現在好好彌補這份空缺吧。

    見方彥一行進入商場，幾名女***生當即眼眸發光地迎了上來。長年迎客的她們立刻發現了來人的亮眼之處：走在前麵的年輕女性衣著高貴華美，姿容更是清麗絕俗，加上她身邊的小女孩同樣精致無比，絕對是那種擁有極高消費能力的貴婦。而她身後的青年男子雖然裝束偏於低調，但卻更有一種身居高位、堅穩沉厚的氣韻，等過了好一會兒，服務生們才注意到原來他的外貌同樣無可挑剔！

    “他究竟是誰？巴黎的名流貴公子中沒有一個能比上他的容顏和氣質……”幾名精心化妝的女服務生紛紛目露異彩，心跳難抑地思忖道。由於德法兩國過去的敵對積怨實在太深，再加上兩國海軍並沒有多少直接衝突，因此法國媒體便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報道方彥這位擊敗了英國艦隊的德國海軍少將，導致方彥此時在法國境內便如路人一般沒有任何知名度。

    對於這番情況，方彥實在感到欣喜無比。他已經受夠了在國內必須戴帽子戴墨鏡出門的偷摸行徑，現在終於可以自由扔掉偽裝，不用像間諜似的憋屈生活下去。

    西爾維婭敏銳察覺出了這些秀麗女侍的異樣，在娥眉輕蹙之後，更多的卻是享受與驕傲之情。自己愛的丈夫果然是最優秀的，即便是在陌生的異國，也不能掩去他身上閃耀的光輝。而他早在十幾年前就完整的屬於了自己。

    不過，這番心旌搖動隻能算是一個小插曲。服務生們很快發現，兩位女士才是她們致富的上帝。

    得到父母同意的小艾麗絲歡笑著直奔童裝區，其挑選試穿的速度讓在旁邊看護的方彥都為之咋舌。而西爾維婭更是如同女王一般，四五名服務生被她使喚得滿場飛奔，可偏偏臉上卻都洋溢著幸福的歡笑，之前那點因方彥產生的女人間的嫉妒情緒早已無影無蹤。畢竟一個是無法觸摸的美好幻想，一個是待會兒就能入手的獎金提成，二者之間該怎樣抉擇甚至不需要經過大腦。

    到後來，這家店的大堂經理都不知從哪裏湊了過來，一個勁向西爾維婭建議雇傭頂級服裝設計大師訂做專屬衣裳。很快的，店內許多客人的目光都被西爾維婭那邊的動靜吸引了過去，紛紛好奇打探那位嬌麗貴婦是誰。這時方彥才發現這裏的客人有大約一半都是從德國來的，他們說著方彥熟悉的語言，甚至有幾個是他眼熟的國社黨大區區長。

    顯然，這些德國特權階級都是趁法國剛戰敗不久前來掃貨的，而他們的到來，使得奢侈品成為戰後百業凋零的法國第一個複蘇的行業。對於那些饑貧困苦的難民，和陣亡士兵家屬而言，這無疑是莫大的嘲笑與諷刺。

    “戰爭，得利的永遠都隻會是少部分人。”看著在櫃台前一擲千金的富豪權貴們，方彥心中感慨莫名，可隨即他就低笑出聲，自己和他們又何嚐不是一類人？眼前這番場景正是國家中階級懸殊差距的赤裸裸的體現，要想將其推翻改變根本毫無可能，個體所能做的隻有拚命向前，以求躋身成為他們中的一份子。而至於已經身在其中的，同樣需要努力前遊，否則很快就會被別人甩在身後，從耀眼高位跌落至泯然凡塵。

    “這些家夥們，真以為布羅姆家族要失勢，明明已經認出西薇卻都不找我交談問候？”方彥神色平靜，內心悠然輕語：“兩周之後，我要讓整個德國都為之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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