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七章 神與惡魔的進駐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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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瑞埃爾仍舊端坐,隻是低垂的眼瞼,微不可查的顫動了一下。

    “你可能會覺得我說的不過是謬論,是為了讓你動搖的謊言,但實際上理想這東西不同於真理,雖然看上去總是盡善盡美,但正是因為如此它才並不現實。”愛德華仍舊在繼續,似乎一點兒也不在意邊吃邊說是不是很沒有形象的問題:“真理就是存在著的,存在著的就是真理,而理想,往往卻要毀滅掉一部分存在,所以,說他們是對立的也並不為過,所以不管維護正義還是善良,才都需要力量,力量就是為了排除障礙。所謂的理想,也不過就是個目的罷了。”

    “所以啊,我的理想就比較簡單……就像我說的,為了自己決定的東西而活下去,即使指著冥河發誓,愛愛我的人,恨恨我的人……”

    他的言辭慢慢輕微起來,然而就是這輕微的聲音,似乎在狹小的房間裏帶來了一層層的回音——某些力量,流淌於深邃而無窮的淵麵之底,奔騰於高遠而蒼茫的洪荒之上,貫穿了整個多遠宇宙的靈魂脈絡,悄然地卷起一朵浪花,用這個世界本源的力量,對於人類的言語,做出應和。

    愛德華的嘴角,無聲地勾起一個欣喜的笑容。

    原本,這個隨口說出的冥河誓言不過是一個用來欺騙格拉茲特的噱頭,於是他不假思索地說出了一句形同廢話的話語,然而在那時,他卻發現了某種出乎意料的結果——當那句‘愛我所愛的人’說出口的時候,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身體裏,自己靈魂的顫抖。

    靈魂在回應這誓言……

    而此時此刻,在心靈寧靜的時刻,重複著這誓言的時候,他便可以感受得……更加清晰地感受著,那種奇妙的聯係——分散在千裏之外的某些地方。但最近,也最為清晰的一個,卻不過在咫尺的近處。

    或者,這並不能夠代表著什麽變化,但僅僅隻是存在的事實,就已經足夠讓愛德華興奮莫名。

    “堅持和珍惜那些我們認為美好和正確的,並為此而付出……這就是生命的意義。而我們所做的,並沒有什麽不同。”奇妙的變動引發了某些關注,又或者是終於無法忍耐那個人類滔滔不絕的廢話……艾瑞埃爾在精神中傳來一句冷漠的箴言。

    “所以你想說,殊途同歸?但願如此。”

    三口兩口把手裏剩下的食物塞進肚子,愛德華微笑道,似乎並不介意自己的言論就此結束:“嗯。說起來,既然那些惡魔們都可以把自己的觸須重新伸進主物質位麵,那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現在的諸神們衝洗你感受到信徒的祈禱?”

    “有……通過特殊的法陣連接主物質位麵的方法,其實是共通的,神的力量自然可以回歸,隻要我們願意配合。通過創造神聖化的土地便可以了。”艾瑞埃爾終於睜開了眼睛。目光中隱含著一絲驚訝:“潘鐸瑞恩對於神力的阻隔,也僅僅限於這個位麵而已,隻要神明們降下自己的分身,之前的幾次自然就可以破解這種阻礙,隻不過這相當困難。”

    “有多困難?”

    “因為無法動用到任何神力的幫助,所以需要構築一個大型的法陣,規模上相當繁複。可能需要至少一個十日的時間,如果材料足夠充足的話。”艾瑞埃爾道:“這樣的法陣需要用到星辰金,所有的芒點都需要用秘銀或者郝火銅來打造,但有些關鍵性的東西,在主物質位麵那是相當稀有的,但它可能也是唯一的一種彌補如今困境的手段了。”

    “能把法陣的圖樣給我看看嗎?”

    “你最好別再想著什麽貪婪的事情。”看著他的微笑,艾瑞埃爾抿起嘴唇,但最終還是伸手在空中劃出一個繁複的圖形。隨著那蒼白指尖的滑動。大片大片文字也在空中顯現,幾乎占據了兩三尺方圓的空間。

    愛德華的眼中,銀光閃動,將那個圖案印記在自己的記憶裏。自我催眠極限地擴展了他的能力,這個過程僅僅花了他十幾秒鍾。

    “休息一會兒吧。再這樣囉嗦下去可就要到地方了。”

    他如此說道,完全不在意從頭到尾其實隻有他一個人在打擾著周圍的寧靜。

    盤起腿坐在石床上,他的呼吸也開始沉寂起來,一如麵前的艾瑞埃爾,隻不過與那種用於恢複精力的冥想不同,神能的力量在身周流轉,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加速了靈能的運行,隻在刹那,他的精神已經脫離了肉體,沿著這世界的脈絡奔向遠方。

    遠方並不遙遠。

    至少沒有如想象中一樣,超脫出這個位麵。

    以一種類似靈體但更加通透的形象顯現出來的時候,愛德華有些驚訝——實際上,他也不過是隨意一試而已,但沒想到這個遙視術還真的就成功了。環顧周遭,他注意到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座類似法師的實驗室的地方,陰暗的光線裏籠罩著大大小小的器材,液體或者氣體在水晶器皿中汩汩地冒著泡泡。

    應該是個陌生的地方,但是不知為何,卻似乎有著一些莫名的熟悉的感覺。

    幾片水晶在他麵前懸浮,勾勒出一些麵孔,似乎是正在訴說著某些事情,有些是人類,有些類似人類,還有些則三鼻六眼,完全沒有個人形。

    精神體凝神細聽,可對方似乎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住口。”

    靜立在心靈術士靈體前麵的那個法師開口道,帶著疲憊的聲音很緩慢,但在聲音落下之後,所有的嘈雜就已經消失不見。

    “我沒有心情聽你們抱怨,也不管你們究竟有多少困難,我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的物質。困難?沒有阻礙的事情,我還用得著你們來辦?你們現在能夠在這個位置上作威作福,為的就是這個時候做這些事情,你們享受得已經夠多了,而現在就是付出代價的時候。”

    “但是……但是導師閣下,您應該知道星辰金這東西即使在聖堂裏也隻有那麽一點兒,我如果隨意調動的話。用不了一天就會被發現……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湮沒了發言者的聲音,即使隔著一層魔法的傳導裝置,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聲音也令人心驚膽戰。

    於是心靈術士皺起眉頭——不是因為那刺耳的慘叫,而是慘叫之前,那個人無意中說出的某個詞匯。

    通訊晶石厚重的光芒完全消泯,法師沉重的喘息了了幾次。

    他開始慢慢地念誦著一個咒文,咒文很短。但他念得也很慢,配合著一個極為複雜的手勢,五指像是昆蟲的節肢一樣顫抖著,最後隨著一個音節重重吐出,一道光暈就在他的身周燃點起來。那光芒是如此的明亮,幾乎把暗紅的法師袍營造得仿佛一團烈火。

    然後他歎了一口氣。又念誦了個咒文,於是那光芒又微弱下去,最終他身周又恢複了原狀,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

    做好了一切,他審視了一下自己,最終伸手按住麵前的一塊水晶。

    房間裏的光線仿佛忽然熄滅了。

    雖然實際上那不過是個錯覺而已,隻是一團陰影正在那塊水晶上凝聚起來。可是當目光落在那一層青藍色的有若實質的黑色上的時候。卻又令人感覺那應該不是錯覺了,因為那一團閃爍的黑是如此的深幽,想象能吸收所有的光,甚至把人的目光也吸引過去。

    “主宰,很抱歉,我失敗了。”托馬斯向那一團黑暗躬下腰,低聲說道。

    “他識破了你的話?不可能,你的精神防護能力我設定的很複雜。以他單薄的技巧,是不可能突破的。”黑暗中傳來的聲音冷漠而生硬,讓愛德華心中一驚,因為那依稀就是之前,曾經與愛德華交談的潘鐸瑞恩,隻是他此刻使用的並不是心靈之語,因此那聲音便更加單調刻板。一個個的音調都極為標準,卻更加僵硬,就像是愛德華記憶中的翻譯機裏預存的聲音。

    “是的,我的主宰。他並沒有突破,但是……他根本就沒有理會我的任何言辭,隻是把我關了起來,於是我就……”

    “你就逃走了?你這薩利薩,埃爾拉……好吧,是愚蠢的笨蛋!你為何要離開那裏?”

    “但是……那個小鬼他根本對於我的投誠沒有絲毫的興趣,他甚至沒有使用任何的手段來試探我,他隻是告訴我說……”

    “那個小鬼本來就是為了試探你!你這樣突然過去投降,不管是誰都會懷疑的!那個狡猾的小鬼又怎麽可能不懷疑?他當然是故意將你關押起來,然後看看你會不會逃走!結果你這個愚蠢的卡咋啦還真的逃走了!”

    那一團黑暗之中的聲音憤怒之至,雖然他的聲音依舊冷漠而不帶有什麽感情,可語速已經變得飛快,還夾雜著一些無法分辨的古怪字符。

    愛德華凝神分辨,卻隻能聽出那字符的聲音細微而繁瑣,與人類的發音方式完全不同,仿佛是幾十個人一起說出而又重疊在一起一樣,帶著各種各樣的餘音顫動。

    托馬斯低垂著頭,任由那黑暗向自己傾瀉著怒火,直到那聲音停頓下來,才開口道:“您的仆人無能,但是主宰……”

    他的話沒有說完,那團黑色的氣息顯然也沒有興趣去聽他接下來的奉承:

    “算了,那種情況之下你不逃走也會更加奇怪的,因為你這個家夥從一開始就做錯了,蠢貨,你難道就不能隨便召喚幾個惡魔讓他們追逐你?然後把身上的法術釋放掉?這種簡單的策略,難道你都想不到?”

    “請原諒,我的主宰,我並沒有這個方麵的經驗……”

    “愚蠢。”

    “很抱歉,我的主宰,這一次的失敗讓我無地自容,失去了一座浮空城,也沒有能夠完成主宰的命令——我不能原諒自己這種愚蠢的舉動。請允許我自盡謝罪。”

    “你死了就更沒有用了。”黑影中的聲音變得更加幹澀,像是摩擦生鏽的鋸條:“去給我準備祭品,多一點兒的,質量要最好的。”|

    “這……我會準備。但是這樣,暫時可能無法回到您的身邊聽命。如今的局勢下……我的那些仆人們雖然已經足夠替代我完成一些粗鄙的工作,但是我……”

    “夠了!這些事情用不著你來考慮!”

    “好計劃……”

    憤怒的對話到此戛然而止,而當那一片陰影也無聲地消逝,心靈術士微微垂下頭。唇角微動,無聲地送出一個讚許。

    托馬斯這一次的做法肯定是故意的。

    以一個大法師的才智,他當然可以猜到了愛德華為什麽要不聞不問地將這個投誠的人關起來,甚至猜到他即將要怎麽做了……但是這位大法師卻沒有留下來。

    實際上這件事情無論換了是什麽人,隻要是個正常人碰上跟他一樣的情況的話,八成都會這麽做——那些看不出其中問題的真的笨蛋也就不說了,他們一定會選擇逃走。但即使能夠看出這裏麵的的問題來又怎麽樣?除了受虐狂之外,誰會願意留在敵人的監獄裏,迎接必定遭受折磨,而且還很可能會死亡的命運呢?

    陽奉陰違的做法,其實並不值得奇怪,隻要是個比較聰明的人。完全都會選擇這樣做的。

    可是托馬斯的舉動,又不像是在陽奉陰違——至少任何一個陽奉陰違的人,都會算計好結果讓表麵上的問題過得去,否則被別人看出來的問題,還不如直接翻臉就是了,用不著再使用這種無聊的手段。

    他想做什麽?

    思慮之中,那位法師已經離開了這個房間。

    房間之外。是一條寬闊的走廊,而盡頭則是一道傳送門……那些光潔的岩石地麵,和牆壁上細微或者粗狂的符文,讓跟隨在他身後的心靈術士心中一動。

    他想起了那種奇妙的熟悉感覺,究竟是源自於何處了。

    是這裏的符文,天花板的形製,還有那些地磚,那些魔法門扉上魔力的光影……他曾經來到過這裏。曾經在類似的走廊和門扉裏麵穿行,還有一段殊死的戰鬥以及奇妙的經曆,而之所以感到熟悉,是因為他自己的家裏,也有一部分是相似的——

    這裏是天霆之塔。

    但托馬斯為何會來到這種地方?而且從這進出的區域上看起來,他並不是暫居於此的客人,而是切切實實的。擁有著權力的高層。

    他在帝國也有偽裝的身份?或者,他本來就是帝國派往圖米尼斯的間諜?

    不管是哪一種,這都很有意思。

    經過了兩道類似這樣的構造之後,這位大法師才終於出現在一個廣大的空間裏……這裏是足有半個體育場那麽大的房間。隻是此刻裏麵空無一物,隻有空間裏懸浮著的幾團恒定的舞光術,照亮了空曠的空間。

    但愛德華的目光,卻很快就被這房間裏的東西吸引住。

    房間的地麵上,有一個巨大的法陣。

    那是一座極其繁瑣的巨型陣勢,幾乎占據了這大廳的整個地麵,雖然從那本影上暗淡無光的法陣脈絡來看,這個法陣還沒有完成,但是嵌套在其上的寶石,魔法晶體以及各種珍貴材料來看,它已經可以稱得上是無價的……光是構築成為每一條脈絡的銀色線條,就完全是由秘銀鑄造,而如果這個兩三百呎大的法陣匯聚起來,怕不是至少要二三十磅的秘銀才行!

    至於其他的那些珍貴的魔法材料,就更不用說了……光是在中央五個脈絡點上,那些散發著湖綠色光澤的貝裘裏寶石,就不是可以用金錢衡量的對象。

    不過愛德華被吸引的原因,不是這些。

    那個法陣的形狀看起來……非常眼熟。

    對於法陣,愛德華的研究並不很多,因為他在魔法方麵的造詣很糟糕,甚至沒有選定自己喜歡的派係,更別說是製作魔法物品了,既用不上,也沒有時間去學習,唯一熟悉一點的幾個法陣,還是在他的法師塔裏構築防禦的時候,跟著那些人打雜才了解了一些的。

    但是這個法陣他仍舊感到熟悉,因為就在片刻之前,他才剛剛看過一個與之極為類似的東西,就是艾瑞埃爾說過的,那個可以連通神界的法陣。

    雖然這個法陣的規模看起來比那個要大的多大,大很多,而且可能在某些細節方麵不大一樣,但是愛德華還是可以確定它的功用,就是為了連接外層戒麵,製造庇佑之地的法陣。

    所以托馬斯,是故意的。

    他就是要借助這個借口離開潘鐸瑞恩,也借此給自己的行動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而由此推斷的話,潘鐸瑞恩應該是已經監視了這位大法師的行動,但是卻並沒有——至少是沒有完全控製住他的反抗情緒,所以當事態變化,這位大法師便開始尋找自己的退路。

    可是,如果這個退路,是一位神祇,那麽會是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