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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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那跨過遙夜的第一縷日光投射在這雪風呼嘯的奇蘭回過頭去,才發現如同置身於七彩的夢境一般,千萬有如冰晶般剔透的的柳條、細葉將那乍然降臨的光芒折射出千萬彩霞,輕盈流轉間,身後仍是深沉的黑夜,而隨著這第一縷光芒的綻放,片刻之後,朝陽的光輝越過奇蘭山,向著康河盆地上空推展開去,那是唐憶第一次看見如此清晰的日夜邊界在大地之上延伸。
    驀然間出現的瑰麗景觀,使得唐憶幾乎連呼吸都為之忘卻,片刻之後,身邊的老人手扶著那奇異柳樹的樹幹,笑著說話。
    “那年八月,加百列七歲的時候,帶著他爬上這裏,種下的這株卡其冰樹,轉眼間,樹已經這麽大,我也老了……”老人祥和的一笑,隨後說道,“當時加百列在這裏許下了一個心願,你能猜到是什麽嗎?”
    “呃,猜不到……”
    “嗬,也算是小孩子的願望吧,當時我帶著他來這裏,看到了美麗的日出,他很高興,當場跟我說,他往後會很努力很努力地學習,要讓伊夫利特家成為大陸上第一的家族,站在所有人都無法企及的頂點,成就不世的輝煌。”
    “啊?”
    眼見著唐憶一臉錯愕的樣子,老人爽朗地大笑了起來:“跟你印象中的加百列相差很遠?”
    “呃,其實……”唐憶遲疑半晌,“其實想想……倒也不是沒可能……”
    “哈哈……其實。出生在三大家族這樣的世家之中,沒有這樣想法地人才算得上稀奇吧,對於阿特羅卡家來說,希望能夠順利瓦解掉其他兩大家,對於伊夫利特和沃爾,便希望擊垮對方,最終甚至取皇族而代之,區別在於,在某些地方。某些人,將這樣的想法說出來,並且付諸實際,而大多數的。應該便隻是將這樣的想法留在心裏,隻當作午夜之時一個華麗的美夢……”
    “對於伊夫利特家來說,表麵上看起來風光,權力和聲望達到了頂點。足夠與皇族平起平坐,但事實上,卻是一種很可怕的畸形狀態,阿爾。你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嗎?”
    微一沉吟,唐憶點了點頭:“掌權者不會容忍這樣的存在吧。”
    “是啊,所以才說是畸形……”老人點了點頭。“如果伊夫利特與沃爾在實際層麵上是屈於阿特羅卡之下。那麽讓兩大家族互相製衡。維持住這樣的狀況不使任何一方坐大,不使平衡陷入崩潰。便是皇族最重要地考驗。然而在這四百年間,表麵上這個國家以阿特羅卡為首,然而說起實際的影響力,伊夫利特、沃爾兩家與皇族根本就是相差無幾,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三大家族這樣的三角平衡狀態竟然維持了四百多年,時而穩固時而動搖,好幾次甚至到了分裂地邊緣,但總是差了最後那一步被挽救過來,如果在知情人看來,這個國家能夠免於分裂,與其說是辛洛斯的仁慈,倒不如說是因為惡魔的古怪樂趣而產生的一個玩笑……”
    歎了口氣,老人俯瞰著晨光之下地帝都:“四十八年前,我十二歲,總喜歡爬上這裏看日出,那時我還有一個名叫卡洛斯的,曾經很可愛的弟弟,我們在這裏立下誓言,有一天要振興整個伊夫利特,讓家族打敗沃爾,取代阿特羅卡,結束這三分的狀態,當時或者隻是孩子在大人激勵下地一時笑語,不久之後,因為某些事情,我認識到了局麵的複雜,甚至認為這樣的願望有些可笑,然而,就是這樣地一個願望,卻直接影響了卡洛斯地一生!”
    “說起來,卡洛斯在曆代天才輩出地伊夫利特家,算是很不起眼的一人。當然並非加百列那樣地不起眼,加百列小的時候看似平凡,但實際上鋒芒畢露,所有的人都喜歡他便是事實。然而卡洛斯屬於那種毫無鋒芒的人,智慧、武藝都算不上出眾,然而他心思縝密,性格堅毅,如果說一般人能夠用三天掌握的東西,他基本上需要三十天,甚至也因為這樣而被罵做了笨蛋,然而如果在三年之後,與他同時起步的任何人,都別想再跟上他的進度,這樣的心性,後來便造成了許多稱得上瘋狂的奇跡。”
    “他十七歲那年,邂逅了那位最難看的主精靈,後來被成為‘靈魂大師’的奧格羅斯,對於奧格羅斯在靈魂魔法上的修為很是佩服,隨後兩人便一起展開了這方麵的研究,同樣在那年,為了搜集和考證,他加入了我與弗洛、尼古拉斯、邦妮他們組成的冒險隊,這一次在大陸上遊曆整整五年,五年之後回來,我接任伊夫利特家主,而後擺在我麵前的,是由卡洛斯完成的、一本無比龐大、縝密的計劃書……”
    “十多年了,曾經的夢想早已淡忘,不,或者不該說是忘了,沒有忘,但是明白現實的複雜之後,我的的確確地放下了這個夢想,一個家族要鬥垮另一個家族,成功率其實很高,然而無論如何,伊夫利特的力量絕對不足以打敗其餘兩家,一旦這個三角平衡的一角被打破,其餘兩家必將毫無緩衝餘地的對上,這也是這個平衡足以保持四百多年的原因……然而就是在這樣的局勢下,卡洛斯卻不遺餘力地針對這件事做著思考與計劃,從許下願望的那一刻開始,就從未淡忘,而最可怕的是,假如按照他的想法來做,或許真的能夠成功……”
    “那是難以想象的龐大計劃,是涉及阿特羅卡由帝都至地方的十二個軍區,十九個行省,一百六十三座大城由大局到細節的全盤篡位計劃,算計的範圍甚至囊括主精靈、光神宮在其中,對於那本計劃。我們進行了無數次的推演與計算,最後得出地結論是:可行……假如世界上有一場關於謀逆知識的大比拚,卡洛斯無論
    到實際都會是第一名……”
    “當然如果真的提到實行層麵,很多東西都無法控製,就算卡洛斯事先設置好了無數的後招與計劃,都會有超出預想的東西出現,譬如說半獸人的進攻……但無論如何,在當時,我們決定將這個計劃付諸實際。唯一要等待的,便是惡魔詛咒的成功……”
    “三十年前奧格羅斯與席娜菲發生意外,但終究殺出重圍,此後的幾年間。奧格羅斯與卡洛斯一直在完善惡魔詛咒,二十多年前那場巨大地變亂,其實最主要的,便是為了對惡魔詛咒進行大規模的生體實驗。精神上的東西很奇怪,如果隻是將人抓來,那麽實驗結果很可能出現偏差,因此。他們聯係了無數瘋狂地精神法師到處進行詛咒,此後引來了光神宮的清洗,曆時整整六年。”
    “阿爾。因為伊芙姑娘的事。你不是一直在追查那次惡魔詛咒的根源嗎?現在你知道了。歸根結底,那是因為我……你地那位朋友。文森特殿下母親的死,實際上也該歸結於我的身上……”
    巴克那羅夏的注視中,唐憶隻覺得心口受到了重重地一擊,一時間全身僵硬冰涼,張著嘴卻說不出任何話來,某種聲音哽住了喉嚨,片刻之後,他艱難地說道:“那麽……後來呢?”
    巴克那羅夏淡然一笑:“然後你也看到了,惡魔詛咒開始不久,尼古拉斯與邦妮知道了一部分的事情,他顧念舊情,約了卡洛斯出去試圖說服他,而後被秘密地當成了對武者惡魔詛咒的第一個實驗品,得到了初步地數據之後,卡洛斯……不,主事者應該說是我才對,因為害怕他們將事情說出,派出了極為精銳地一支隊伍對他們進行絞殺,毒藥、偷襲輪番上陣之後,尼古拉斯遭到了重創,邦妮逃脫,但一身武技被廢,兩年之後,我們才找到了幾乎已經瘋掉地她……”
    “可……他們沒死……”
    “是啊,他們沒死……”巴克那羅夏眼中閃過濃重的悲哀,喃喃低歎,“後來……便是你看到地這樣,他們被囚禁在那個山穀之中,直到現在……”
    雪風呼嘯之中,老人沉默片刻,開口以淡然的語氣繼續說了下去:“然後是二十一年前,加百列遊曆歸來,跟我說了某些事情,試圖讓我放棄那個計劃,當時卡洛斯並不同意,我們便繼續進行下去,在那期間,卡洛斯不斷完善詛咒,而加百列則對應地做出逆推,大概一年的時間裏,起了幾次小衝突,這才是加百列後來與芭芭拉搬到丹瑪的主因,但這個原因,恐怕芭芭拉本人也不知道……”
    “三年之後,詛咒其實仍然未有得到完善,昆恩堡的那件事情傳來,有一封信也同時傳到了我的手上,當時在昆恩堡,加百列察覺出大量半獸人的異動,但周圍的人大多數都不肯相信他,做好了孤軍奮戰準備的他便寫了這封信過來,即使在最後,他也未曾忘記勸阻我們進行這場計劃,並且說惡魔詛咒的逆推即將完成,犯下的錯誤,便要得到補救。死訊傳來之後,補救是無從進行了,但我回想起這些事情,於是決定終止整個計劃,卡洛斯不同意,於是我放下整個家族,退居幕後……但一年之後,卡洛斯便死了……”
    “一直以來,這個龐大的計劃就是卡洛斯生命中的全部,他如同燃燒整個生命一樣投入到這個計劃之中,四十多年的時間裏,他沒有妻子、孩子,甚至沒有自己一般的瘋狂燃燒,然而在我決定退出的兩個月後,雖然所有的資源都被移交到他的手上,他依然是那樣,突然就一病不起,或許是太多次詛咒的反噬拖垮了他的身體,但無論如何,一年之後他也死了,留下的屬於他自己的東西,僅僅是小時候的一本日記,那時他剛剛學會寫字,一本釘得很厚的羊皮本子,每天歪歪扭扭地寫一句話,在我們立下心願的那天,這樣寫著……”
    “今天,和哥哥一起去爬山,一起立下了一個心願,我會永遠記得的……兩個人共有的夢想,才是夢想……”
    “後半句話,是他在病重時加上去的。”
    聽到這裏時,唐憶的心緒一片混亂,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不自覺的,卻是一句:“但是……還沒有結束,是吧?”
    “嗬嗬……當然不會結束。”老人一笑之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唐憶的身體頓時便下意識的一僵,“卡洛斯去世之後,克諾恩、約書亞、拉斐爾這幾個孩子得到了那本計劃書,這些年來,一直針對局勢做出調整,希望能夠完成他們叔叔未曾完成的事情,每次看到他們,便仿佛又看到了卡洛斯一樣,一個人的生命能活多長,一個夢想能延續多久……或許當克諾恩他們失敗了之後,又會有人再拿起這本計劃書來,為了自己的目標而做出修改,付諸實踐吧,人就是這樣一代代的延續下去,不止**,還包括靈魂,不是嗎?”
    “擁有著自己的夢想,並且義無反顧地為之戰鬥、燃燒,當一段生命燃盡之時,也有下一段的人生繼續發出光亮,但是……人們說起我時會怎麽樣呢?如果是中肯的說法,那個背棄了自己的夢想,背棄了自己的國家,背棄了自己的兄弟,背棄了自己的朋友,背棄了自己的孩子的人……”
    晨光之中,那白袍在風中獵獵飛舞,說這段話時,他背負著雙手,以一貫矍鑠挺立的姿態望向遠方,語氣柔和淡然。然而在那對雖然年老卻依舊如同鋼鐵一般的雙肩之上,到底承載了怎樣巨大的重量呢,望著那個背影,唐憶心頭忽然便興起了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