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郡郡守驚擾敵軍三日夜，後乘其不備，乃收郡中得萬餘牛，為絳繒衣，畫以五彩龍文，束兵刃於其角，而灌脂束葦於尾，燒其端，大破遂軍，不費一兵一卒，而遂軍無有一人生還，乃為自古戰之罕見。因其時此地狀貌甚慘，後稱修羅地，行人往往避而走之……

    ――《夏紀· 哀帝·天風十九年》

    夜幕悄悄降臨，天公作美，這天天色黑漆漆的，正是偷營的良機。

    王博城中像往常一樣開始喧鬧起來，而李遂營中，也開始人影四處晃動。小心謹慎的守備還怕營中有詐，帶著五千驍騎進行了一次試探進攻，結果還沒逼近李遂營欄就被一陣急促的箭雨逼得退了回來。雖然衝營失敗，可守備心中依然很興奮：如無意外，此戰憑郡守毒計也可名垂戰史，說不定自己也能沾沾光，在史書上露一小臉……

    隨著城中的如火如荼進行著的“交響樂”，李遂營中也開始了更大的動靜，一道道人影正在熱火朝天的從地下挖出些什麽，然後緊鑼密鼓的在營中布置著……終於，好像雙方有默契似的，一下子由喧鬧同時歸於寂靜。

    此時王博已站在了城牆上，望著城外的營帳，他緩緩下達了命令：“點燃烽煙，開始吧！”

    隨著他一聲令下，一道發烽火衝天而起，這次，不僅金湯城中，李遂營帳的另外三麵也開始喧囂起來。宛郡諸將不由都睜大了眼睛，等待預料中的恢宏場麵……

    而李遂營帳中，一個年輕的聲音卻正在急促的呼喝：“快！快！砍斷那三千奸細的雙腿！快點進地道！”營帳中頓時響起淒厲的叫聲與呻吟。伴著這些叫聲，一個個身影消失在李遂營中……

    正戲終於開始了，雖然明知道這隻是一場戲，但王博還是為自己的大手筆得意不已。遂營三麵響起劈劈啪啪的巨響，立時沸騰起來，緊接著同時向遂營湧來了三股“巨浪”。雖然早知王博的計劃，不過城牆上的諸位將領明顯還是始料未及，被這一幅人造奇景驚呆了：三道怒潮從三麵咆哮著向遂營席卷而去，發出雷鳴般的嘯聲，連據遂營三裏的金湯城也感到地表在顫抖。與之相對應的，則是遂營中的鬼哭狼嚎……

    不要誤會，並不是王博要效仿關羽水淹七軍。宛郡盛產黃牛，農戶中幾乎家家都有兩三頭。牛平素性格溫順，但一旦受到驚嚇，立時會暴起亂衝。王博再度曆史時，對田單的“火牛陣”傾慕不已，認為這是以奇勝正的經典戰役！“田單乃收城中得千餘牛，為絳繒衣，畫以五彩龍文，束兵刃於其角，而灌脂束葦於尾，燒其端。鑿城數十穴，夜縱牛，壯士五千人隨其後。牛尾熱，怒而奔燕軍，燕軍夜大驚。牛尾炬火光明炫?，燕軍視之皆龍文，所觸盡死傷。”此時既有條件，他極想讓這一戰爭史上的奇葩再度綻放。於是便命令主簿從宛郡中搜羅出萬餘頭黃牛，依葫蘆畫瓢，在牛角上綁上尖刀，牛尾綁上葦草，澆上油。至於資金，當然是國家賠付嘍！

    終於，三股洪流匯集在遂營中，發出雷鳴般的吼聲，震耳欲聾。王博不由與錢塘大潮相提並論起來：“滔天濁浪排空來，翻江倒海山為摧”。奔牛構成的洪流已經席卷了整個營帳，那些絕望的叫聲也嘎然而止。紅了眼睛的奔牛將營盤犁了個翻天覆地，又朝著麵目全非的同類發出挑戰，慘烈的牛與牛的戰爭又拉開了序幕……

    城牆上的眾人也說不出話來，隻有望著這地獄殺場的目光中透出一些震驚、憐憫……更多的還是恐懼……本來守備還想帶著那五千驍騎追出城去，以求斬草除根。不過看到這幅情形，他打消了主意：即便十條命，奔牛組成的洪流中也隻剩九條了；再說，萬一五千驍騎也被卷進去，那後果……他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今夜，注定不眠……

    黎明，洪流終於消散，金湯城中的軍隊開了出來，打掃戰場。

    來到李遂得大營，無論士卒還是將官，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裏已變成名符其實的死地！一片血腥氣衝天四起，地上的屍體混在一起，模糊成一團，已分不出哪是牛屍哪是人屍。活人已經看不見了，隻有一些生命力頑強的牛還在生死間掙命……不少士卒受不了，有些已經忍不住嘔吐起來。諸將強忍不適，偷偷打量自己的頂頭上司。而始作俑者此時的心頭也惴惴不已，還有些後悔：雖然知道死在牛群中的活人不過三千之數，其餘數萬不過是那些早已死個透底的騎兵，卻還是忍不住埋怨自己――幹嗎弄得這麽惡心，早知這樣就不玩什麽“火牛陣”了！

    那些將領卻沒從上司臉上看出什麽，隻見王博還是那一副平靜地撲克臉，隻是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一個侍衛。那個侍衛的臉上已是一片蒼白，眼中流露出十分的驚懼……

    守備輕咳一聲：“大人，這裏碎肉橫行，一些屍首已不可還原，不好確認殲敵之數啊！”

    王博淡淡瞟了他一眼：“那你說，還有誰能在萬牛奔騰中活下來？”守備噤聲不敢再言。

    王博環視了一下這被血染紅的土地，下令：“將屍首堆積起來焚燒，然後就地掩埋，以防瘟疫！”

    然後回過頭對守備道：“回去將捷報寫好，準備上遞朝廷！”

    這時，一個校尉言道：“可還沒找到逆首李遂得屍體呀！怎麽向上交代？”

    這次不待王博說話，接受教訓的守備就開始教訓他了：“那這個立功的機會就讓給你了！你在屍體堆裏找吧！”

    那校尉看看這一團團血肉，就欲作嘔，還哪敢去找，忙閉口不言……

    “你們各負其責！早些打掃完！”王博對諸將招呼一下，扭頭對那個麵色蒼白的侍衛道，“我們回城去！”

    二人上了馬，絕塵而去。留下諸位將領忍著惡心，吆喝起士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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