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輩子讀過書，掂過勺，扛過包，執過刀……

    ――《三凡妙語》

    日中時候，一人一馬來到魯西的泰州西北四十裏的一個鎮上――馬是好馬，骨子裏透著一股傲視群驥的氣；人大概十六七，卻是一臉凡俗，都到晌午了，他的臉上還是迷糊著，好像永遠睡不醒似的……

    泰州臨著大河，平日裏碼頭匆匆忙忙，即使中午也不會消停。馬背上的少年此時卻苦笑一下，他又聽見自己的肚子正在抗議了――一路上隻顧四處跑馬觀光，卻沒考慮到自己的荷包開源節流，此時已然隻剩十來個銅子，看來也隻夠這一人一馬一頓的開銷了……

    少年望望一邊生意興隆的飯棚，一邊扛包人熙熙攘攘的碼頭，舔了一下嘴唇，翻身下馬，牽著來到一家客棧。

    客棧的夥計忙出來迎接，笑著替客人趕著風塵逢迎者。這個客人卻一句話將他的笑容打回夥計那發達的麵部肌肉裏：“那個……給馬上好的飼料，給我來三饅頭一壺茶……”

    夥計心有不甘：“客官，是不是來倆小菜，一壺老酒。看您現在人困馬乏的，不好好歇歇，來間上房……”

    少年用惺忪的雙眼瞅著夥計，也不言聲，提起自己的褡褳就往桌上一倒――呼呼啦啦的十來個銅錢就出來了。夥計是久和錢財打交道的人了，咽了咽唾沫――這些錢要趕上三十年前，或許能置辦下自己所說的小菜、老酒、上房；可現在，除去客人吩咐的，也就隻剩下一個銅錢……好在夥計見過走南闖北的形形色色的旅人，窮困潦倒也不少見，當下打一躬，牽著馬就向馬廄走去……

    少年就著茶水，將幾個饅頭三下五除二的送進五髒廟，對著夥計交待一聲：“小二哥，麻煩你幫我照料下馬，我出去找點錢……”

    小二最清楚現在少年的荷包，當下漫應一聲：“行咧！”

    少年卻大步流星的向碼頭奔去，找到發簽的地方，對著發簽的中年人道：“大叔，給根簽！”卻是一口濃重的魯腔……

    中年人抬頭，打量了他一下，道：“我說小後生，這可是三包一個銅子，活累，掙的也不多，你看幹得不？”

    少年知道對方看自己身量小――比起齊魯大漢他那一米七的中等個子確實是個矮子，怕自己吃不消，倒是一番好意。他露出笑臉：“大叔，你莫看我矮，卻有把子力氣！”

    中年人言道即止，不再多話，扔出一個竹簽：“喏，接著！可小心點，這活不定哪會兒就傷著了！”

    少年感激得對好心的大叔點點頭，帶著號簽去船上扛包……船上那個發包的年輕人看來了個矮子，一愣：“小老弟，才來的？你一次能扛幾包？”

    少年上船上掂掂一包的分量，尋思：“趁天黑前，能把今天連著明兒的開銷掙出來！”當下回道：“一次八包吧！”

    發包的年輕人聽了，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你不要命了！八包？”

    少年見狀，看看別人，恁多大漢，卻少見有人扛五包以上的，忙改口：“六包！”

    年輕人已就懷疑：“行不？”

    少年笑笑：“先試試！”

    六個百十斤的糧食包壓上了少年肩頭，年輕人見他臉部發紅，氣不發喘，讚道：“好後生！走~”

    少年聞言笑笑，邁步向岸上走去……

    夕陽西下，扛大包的人們開始排隊，等著領一天的工錢。輪到少年的時候，剛才發簽的中年人讚道：“果然是個好後生！一晌扛了百十趟……喏，三百三六包！一兩銀子十二個銅子！”

    人群中嗡嗡起來――這個外表不是很強壯的矮個子竟然一晌就幹了別人兩天的活，卻真是一把子好力氣！

    少年憨憨的一笑，接過遞過來的銀錢……

    晚上少年住上了客棧……那個馬廄！夥計知道出門人的辛勞，在他的好話下，掌櫃的要了少年一個銅子十天的價錢……

    少年尋思著，看來這個鎮子能做的也就是這扛包的活了，一天一兩……十天十兩……一個月後，就又可以上路了……想著想著，他在草堆上沉沉的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天還未亮，少年就起來牽著自己的馬，來到河邊，一人一馬跳入河中，盡情洗涮嬉戲……天色漸亮，少年又早早的去排隊領簽……夕陽十分，不多不少，領下一兩多的銀錢……回客棧睡覺……

    不知不覺間，少年在鎮上待了半個月了……這天收工，中年人笑嗬嗬的問道：“後生！來了這麽長時間，卻還問你名字呢！”

    提起這，少年竟有些忸怩：“大叔！家裏人都叫我‘二丫’……”

    中年人知道，一些地方的父母怕兒女夭折，給自己兒女取個賤名，好養活。當下笑說：“有什麽忸怩的？看來你在家裏也是一寶！怎麽一個人出門了？”

    少年垂頭喪氣：“本來和二叔一起的，在濟州失散了。錢卻都在二叔身上，沒奈何，想回家隻有來扛包湊盤纏了！”

    中年人點頭表示明了……

    又過了十天，小鎮碼頭上都知道一個矮個子大力士名叫“二丫”，弄得少年一陣臉紅。隻有去和中年人埋怨：“大叔~您真是事兒爹……”

    轉眼，還有兩三天少年就在這兒待了一月了，少年樂嗬嗬的看看褡褳裏二十多兩銀錢，對自己的馬道：“過幾天你就不能再在這兒洗澡了……抓緊些……”牽著馬來到河邊，忽然想到：“踏燕！瞧你一個與不動彈，這膘水這麽厚！”

    馬兒卻噅兒一聲表示不滿，無奈自己的主人卻道：“不行！今天一定得跑跑……”說著翻身上馬，沿著河邊狂奔起來……

    泰州郡守之子方孝連此時卻是僅有的起個大早，倒不是因為想變勤快，實在是山中蚊蟲太過厲害，本來跑出這麽遠打獵，卻連個兔子毛都沒見著，晚上還被叮了一身疙瘩，心中不忿，下了山，就開始對著河裏放箭泄憤，自己的伴當兒卻在後麵垂頭喪氣，看他發泄……無奈，河中魚雖多，卻條條滑溜，方少爺隻能咒罵了……

    一個黑點伴著馬蹄聲漸漸近前，方少爺心中遷怒：“哼！都是你大清早的遛馬小跑了我的獵物，驚擾了少爺我，才會無功而返……”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迎著飛馳的駿馬一箭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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