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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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千年前, 有一對師出一門同樣天資卓越的修士, 他們自幼一起修煉,交情甚篤,可奈何所行的道不同, 師兄留行子繼承了師門, 而師弟梟鳩,則成為了魔修。”

    “兮兒……”殷無言僵直了身子,慢慢地轉過了頭。

    “你說巧不巧?我說的故事的主角竟是與那魔頭重名了。”芙兮咯咯地笑了會, 玉足在水裏晃蕩著,她看著隨著那一陣陣的漣漪變得支離破碎的倒影,便止住了笑,低聲道

    “聽我說完好嗎?”

    殷無言盯著她,喉結動了動, 卻到底什麽也沒說出來。

    “可即便如此, 他們倆師兄弟的情感卻並未因此產生隔閡,而成為魔修的梟鳩也漸漸赤手空拳建立了屬於他自己的勢力,與正道修士不同,魔修的修行無太多的約束, 反而更重視雲遊四海通過實戰提高修為,所以梟鳩便在一次遊曆中遇到了一個與他攜手遊玩了千年的女子。”

    “後來倆師兄弟都邁入了元嬰後期,並卡在了此階段百年之久,想要邁入化神期不僅僅是靠天賦與努力, 更需要契機, 而上古玄玉, 便是倆人的契機,但最後,得到此物的卻是梟鳩。”

    “留行子心裏明白,他的歲數本就比梟鳩大,倆人雖是一同築基,一同結丹,一起邁入元嬰,但真正論起天賦,他其實並不如梟鳩,而玄玉可能是他此生破元嬰的唯一機會了,於是他聯合各大所謂的正派修士,甚至買通了魔修,以鏟除修真界禍端的名義,使用了各種陰險的手段對梟鳩進行了圍攻,最終梟鳩不敵,肉身隕落,他的元嬰便攜上古玄玉脫殼逃離。”

    殷無言看著她,目光卻早已沒了以往的清澈高遠,迷茫甚至是不安的情緒充斥著他的瞳孔,他的雙手緊緊握拳,卻不知該如何阻止她再說下去。

    “此後便是長達百年的躲藏生涯,長期遠離肉身,梟鳩的元嬰也漸漸虛弱起來,終於在一日被留行子重擊,拚著元嬰潰散的危險強行脫逃之後,殘缺不全的元嬰僥幸入了一具頻臨死亡的男孩體內。”

    芙兮的聲音很平淡很平淡,就像是敘述著一件年代久遠的老事一般。

    “元嬰長久沐浴在陰暗處的逃逸生涯,讓本就練就魔功的梟鳩衍生出了第二神識而不知曉,第二神識嗜血陰暗而強大,在擋住留行子的一擊之後便虛弱不堪,導致他一進去身體內便宿進了丹田陷入的沉睡,而他殘缺不全的主神識則通過靈力與男孩的意識融合在了一起,他擁有了男孩的記憶與感情,並且自認為自己就是那個男孩。”

    “追蹤元嬰驟然失去蹤跡的留行子自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於是調查到梟鳩元嬰逃跑的軌跡,順便查出了當地僅有的二戶修真世家,為了避免梟鳩會在任何一個青年修士上進行奪舍,重新修行找他複仇。留行子便幹脆安排手下聯係了一些小的修真家族,以仇殺的名義滅了那倆家,雖然知曉有倆名孩子逃脫,但他卻未曾放在眼裏,畢竟以他師弟元嬰期的神識,結丹期的成年男子身軀都不一定能受得住,稍有差池便是腦漿迸裂,何況那倆小孩呢?但他卻忽視了梟鳩早已身負重傷的元嬰以及殘缺不全的神識,而僥幸逃脫的倆孩子,便就此走向了尋找仇家的複仇之路。”

    說完這段話,芙兮便低聲一笑。

    隻是笑著笑著,她的淚水便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哽咽著,用沙啞的聲音反問道

    “若說是報仇,那麽這一切的禍端是因為什麽?”

    殷無言的臉色蒼白一片,他有些艱難地說道

    “是我。”

    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回答一般,芙兮依舊喃喃自語

    “那日,如果不是我執意要拉著言哥哥去湖邊玩耍,言哥哥便不會因為救我而死去,也就不會被你所奪舍!”

    所以她才會從骨子裏畏懼水,畏懼著那一日殷無言越來越慘白的臉色,她哭得撕心裂肺。

    而就在她的哭聲中,殷無言重新睜開了眼睛,他的笑容格外地溫柔,輕聲說道

    “小兮兒,我沒事。”

    隻是從那一刻開始,陪伴她的,便是梟鳩了。

    殷無言鬆了鬆拳頭,他的掌心已經被自己掐出了鮮血,那些血液與汗水混合在了一起,滑膩膩的,甚至連拳頭都不能握得太緊。

    “那……兮兒要怎樣處置我這個禍端呢?”

    說到這裏,他倏然傾身摟住了她,她的足尖離開了水麵帶起一串串的水珠,飛濺到了他的衣袍之上,但他卻緊緊地抱著她,將她整個人放在懷中,她冰冷的小腳也裹進了他溫暖的大掌裏。

    起初他還以為她放開了心結,不再畏懼水,直到察覺到她的顫抖與僵硬,明明怕水怕到發抖,卻還這樣折磨著自己。

    他垂眸,一縷墨發乖巧地淌在了芙兮的胸前,他用粗糲的指腹擦去她臉上的淚珠,低聲說道

    “嗯?兮兒你要如何處置我?”

    “第二神識起了反叛之心,想吞噬主神識,自然不會告知我便是梟鳩,我也是在化神之際才明白了一切,兮兒,我不敢與你說這些,我怕你惱了我,當真再也不要我了。”

    他聲音幹澀,言辭間已是濃濃的悔意

    “現如今,我已是不知如何彌補,若不是我的存在,姬、殷兩家也不會滅門,我……”

    好一會,他輕輕說道

    “這一切的禍端都因我而起,兮兒你要我怎樣償還你才能原諒我?”

    芙兮沒有回答。

    過了不知多久,芙兮才張了張口,

    “讓我一個人靜靜吧。”

    她掙開他摟住自己的手臂,站了起來。

    殷無言沒有動,看著她赤著腳一步一步朝著遠處走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

    夕陽的黃昏灑在這一塊塊深灰色的石磚之上,芙兮指尖掃過淡黃色的土牆,最後停在了朱紅色的大門前,有和煦的微風吹過,揚起了她的發絲和衣袍,這裏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皆與她幼年時的記憶重合在了一起。

    她便望著這院落,一動也不動。

    上一世在梟鳩與留行子的戰鬥中,她舍不得傷害梟鳩,反而被他一劍刺中丹田,從異雲頂跌落,而梟鳩的第二神魂最後也沒有占據主導地位,反而被主魂魄給吞噬,而自己的死亡也最終導致了梟鳩中了心魔從而大開殺戒,成為了修真界人人喊殺的魔頭,在苣菱長達千年的陪伴之下,他最終才舍下了心結,最後去了莽穀隱居。

    而她的靈魂便終日飄在他的身邊,看著他為了她屠盡天下修士,看著他為了自己終身都未邁入化神,看著他一次次瀕臨死亡卻又被苣菱救活,她帶著不知是愛意還是恨意的情感看著他,直到漸漸沒了靈識和記憶,直到不記得從前所發生的一切,偶爾才能想起自己死亡前的那一幕。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悄無聲息的腳步聲向她靠近。

    芙兮沒有回頭,隻是輕聲喊道“梟鳩。”

    她的聲音讓他停下了腳步,殷無言在幾步之外望著她,他玄色的衣袍,迎著微風輕輕晃動著。

    “看來兮兒已經有主意了。”

    他如是說道,那聲音已經沒了往日的清潤,而是帶著一絲低沉的沙啞。

    好半響,他向她走來,自背後將她抱得滿懷。

    他的聲音又低又柔

    “兮兒恨慘我了嗎?”

    他放置在她腰腹前的大掌微微張開,白光一閃,手中便出現了一柄黑灰色泛著幽光的短刃,他引導著她握住手柄,隨後板轉過她的身子,讓她正對著自己。

    他的眼眶有些紅。

    “你喚我梟鳩,便是要舍棄我了嗎?那我便寧願死在你的手上,讓你解了氣,也不願你就此棄了我。”

    他拿起她的手,讓刀鋒對著他的丹田處,低頭說道

    “兮兒若覺得殺了我便能解恨,那我這條命便給你如何?”

    他竟是這樣逼她?

    芙兮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著。

    “兮兒下不了手嗎?”

    殷無言如是說道,緊接著芙兮的手腕一緊,她被他強行引導著向他的丹田刺去。

    隨著一聲悶哼聲響起,那匕首的尖端已是刺入了他的體內。

    那短刃刺得又快又深,隻差一點便能就此碎了他的丹田,芙兮猛地一驚,鬆開了匕首,連連退後了好幾步,直到背貼到了牆上。

    她哽咽地搖著頭

    “言哥哥……我……我……”

    在她的注視中,他倏地抽出了插在體內的匕首,鮮血瞬間湧了出來,他將沁著鮮血的短刃隨意一丟,便一步一步地走向她,直到將她困在了自己與牆壁之間。

    他伸出手掌禁錮著姬芙兮的後腦,另一手挑起她的下頜,低頭注視著她如花瓣般的唇瓣,便將那薄唇貼了上去。

    芙兮的腦海之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殷無言的吻很具有侵略性,甚至於倆人的唇舌交纏之間湧起了血液的鹹腥味,但漸漸地,他的動作便輕柔了下來,像是對待一個易碎的寶貝一般,很溫柔,很溫柔。

    直到芙兮軟了身子,才被他一把撈住,困在了懷中。

    此時他腹部的鮮血已是染紅了芙兮的衣袍,倆人均是發絲淩亂,衣衫不整,狼狽卻親近得過分。

    殷無言的薄唇動了動,他喃喃說道

    “若是還不解氣,便多捅我幾刀罷,隻要…隻要……兮兒,你在我的身邊便好。”他的語氣,竟是帶著哀求。

    “呆在我身邊,好嗎?”

    他竟是愛她至此嗎?

    芙兮抬起頭來,纖手抬起,終於撫上了他的臉。

    在這一瞬,她不知怎麽便想到了那日異雲頂時,她的出手相救。

    她不禁捫心自問,自己難道沒有私心嗎?

    若她不愛他,為何前世死後的魂魄整日都追隨著他

    若她不愛他,為何在得到記憶之後,反而還要助他滅掉了第二神識,用玄玉助他一步化神。

    若她不愛他……不,她怎麽會不愛他?

    她注視著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好半響才低聲說道

    “好。”

    她的雙手攀附到他的脖頸處,摟著他,笑著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