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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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林賢光還真是高估了劉辰龍,他自己都沒有那個本事從自己的話裏領會出這麽多的政治哲學來。所以他們一行三人來到苗族村口的時候,確實是被眼前的情景很嚇了一大跳。
隻見八個苗族漢子,穿著全套的苗族服飾,戴著亮銀項圈,手持獵槍站在離村口還有一大段距離的地方,劉辰龍他們看到這幾個漢子,有點不知所以,遠遠地下了車。那八個漢子,一看到劉辰龍一行人走過來,立即端起手上的獵槍,朝天鳴放了起來。
八名漢子鳴完了槍,退到一旁,劉辰龍看著沿路走出了數十名苗族少男少女,端著酒壇酒碗,在路當中擺上了一連串的小方桌,然後在桌上擺上了一大碗酒,劉辰龍一眼望過去,這一排竟有十二個小方桌。
劉辰龍苦笑不已,看了這麽大陣仗,瞎子也知道是林賢光做的手腳,但是既然已經被堵在這裏了,卻也不得不拿出一幅笑臉來應對目前的盛況。
其實林賢光原本是沒這麽大能耐擺出這一幅排場的,小羅秘書下鄉找了村幹部一商量,結果還是打著劉辰龍的旗號去進行動員,說這是劉書記要求的,跟大家夥能不能順利遷移也有關係。那些苗族父老們對劉辰龍的印象本來就很好,已經將他當成苗人們的朋友了,而苗人本就好客,對待朋友講究傾其所有、真心誠意,是以德瓦老爹跟幾個當家的一合計,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於是就有了剛才那一幕,按照苗寨的禮俗,有貴客進寨,以獵槍禮炮相迎,然後就是要喝“攔路酒”,數量從三道到十二道不等,而這一連十二道的“攔路酒”,正是苗寨對待最尊貴客人的禮節。
劉辰龍回頭看著楊日釗與祁楓,一臉抱歉的苦笑。他的酒量尚可,卻不知道楊日釗跟祁楓如何,尤其是祁楓,平日冷冰冰的,一幅不願交際的樣子,他可真怕老鄉們太熱情,反是惹惱了這位大小姐,到時可就不好收場了。
楊日釗向他聳了聳肩,做個鬼臉,祁楓卻也展示了善解人意的一麵,向劉辰龍微微笑笑,點了點頭,示意不妨。
劉辰龍這才放心地舉步走了過去,那第一桌的苗族男女端起碗來,倒上了苗寨自晾的米酒,先由姑娘唱起了祝酒歌,然後是那位小夥子,卻是先敬了祁楓,然後才是劉辰龍跟楊日釗,一連敬了三個人各兩大碗酒,劉辰龍跟楊日釗自是一飲而盡,祁楓猶豫了一下,也是一口喝了下去。
就這麽一路走到了村寨門口第十二道“攔路酒”所在的地方,劉辰龍跟楊日釗倒是還好,祁楓卻不由得感到有點吃不消了。勉強撐過了這第十二道的兩碗酒。那幾十名苗族男女一起歡呼了起來,村寨裏忽然鞭炮炸響、鼓樂齊鳴,許多苗寨的男男女女都穿著盛裝湧了出來,連德瓦老爹跟王吉晶還有東孜保、吳婆婆、阿東他們一家都在人群裏,排最前的卻是七位戴著全套亮銀飾品的苗族少女,手裏都提著水牛角,牛角裏灌滿了酒,迎到劉辰龍他們麵前,開始舞蹈著唱起了祝酒歌。
劉辰龍他們對望一眼,都是苦笑,劉辰龍暗暗向楊日釗使了個眼色,兩人上去各接了三大牛角的酒,仰脖開始灌了起來,祁楓拿著最後的那個大牛角,卻是喝得很吃力,那堆苗族父老鄉親們都安靜了下來,看著他們三個在努力著,劉辰龍喝得最快,抬頭發現祁楓皺著眉頭,很辛苦的樣子,隻是他約略知道苗族的習慣,接過了牛角不喝完可是會讓老鄉們覺得自己這些人看不起他們的,於是連忙走了過去,接過她手裏的酒,一仰脖自己灌了進去。楊日釗剛喝完放下牛角,卻看到這一幕,不由差點被一口酒嗆到,咳嗽著調笑道:“好體……體貼……”劉辰龍這才想到剛才自己搶喝祁楓的殘酒,雖是事急無奈,確實是頗為曖昧的樣子,不由一時也紅了臉,至於祁楓,現在早已暈紅滿腮,倒分不清是酒勁,還是嬌羞。
那群苗族老鄉們沉默了半晌,忽然爆發出震天價的叫好聲來,要知道其實苗人雖然熱情好客,但卻絕對不會強人所難,畢竟那十二道“攔路酒”加上最後入寨門的大牛角杯酒,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夠全部喝光,一般人若是自忖喝不下,隻要不用手接杯,而將雙手背在身後,彎下腰用唇輕觸酒杯即離,並有禮貌地說一聲“兜社莫”(苗語“謝謝你”)就可以“過關”了。但劉辰龍他們本沒準備,自是不懂,一路硬喝了進來,也幸好劉辰龍與楊日釗都是能跟汪木拚酒的人,自是海量,而祁楓縱是稍遜,酒量也實在不凡,但苗族的米酒入口味薄,後勁卻極大,鬧得眼下三人還未進寨,便已有三、四分酒意了。
但這樣也讓那些苗族老鄉們感覺到興奮不已,要知道,苗人個性直爽,最不喜忸捏作態,象劉辰龍三人如此放量豪飲,正是最對苗人父老們的胃口,當下所有人都對他們三人更是親近了幾分。
看他們喝完了酒,德瓦老爹上前來行了個苗人的禮節,今天他是當然的主迎賓人,也是一身盛妝,唱了下迎客的歌,請劉辰龍三人走在前麵,所有的苗人父老們都讓在兩旁,讓開了一條道,讓劉辰龍他們先過去了,才跟在後麵走進寨子裏。
進了村裏,又是另一番熱鬧,德瓦老爹領著他們三人在村裏最大的屋子緊閉的房門前唱起了歌,告訴主人尊貴的客人到了,然後一位盛裝的女主人也唱著歡迎他們的歌開了門,隻見寬敞的大廳裏麵,早已開了十幾桌的宴席,擺滿了苗家的糯米飯、油茶湯、姐妹飯,還有雞鴨等種種佳肴,男女主人又歌舞了一番,才邀請劉辰龍他們三人入席,又是殷勤地勸起了酒。
席間劉辰龍還鬧了個小笑話,幾個苗族少女,唱著歌上來要跟他喝交杯酒,他並不知道這是苗人敬客常有的禮節,畏畏縮縮的,最後還是坐在旁邊的楊日釗暗推了他一把,這才接了下來。而此時祁楓卻是不勝酒力,已經先去客房休息了。
酒酣耳熱之際,劉辰龍也沒有忘了來的目的,拉著德瓦老爹問起了羅大海的消息,還有那個“確”的情況,德瓦老爹有點歎息的說,那個“確”的許多人都堅持認為羅大海肯定是無辜的,對於縣裏搜捕羅大海的舉動很不能理解,不過對於劉辰龍,他們還是相信的,這次去迎接劉辰龍,他們八戶也都有人來代表。
說著話,楊日釗也插了過來,問道:“德瓦老爹,那幾戶人家的房子在哪裏,什麽時候能帶我們去看看嗎?”
德瓦老爹笑著說道:“那有什麽問題,那個‘確’就在……就在……”他忽然停了下來,似乎在思索著什麽,半晌才抬頭失笑道:“瞧我這記性,可能是喝多了,村子裏這幾十戶我閉著眼睛都能走一遍,怎麽一時就是說不上來了!”
他轉過頭對著坐在旁邊的王吉昌說:“旺孜吉,明天你帶著劉縣長他們去吧!”他不是很分得清縣委書記跟縣長的區別,一直還是習慣性地叫劉辰龍為劉縣長。
王吉昌也笑著說:“好啊!”楊日釗笑著跟他碰了一杯,王吉昌忽然頓了一會,歪著頭道:“奇怪,我怎麽也想不起來去那裏要怎麽走了?”
劉辰龍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他在做苗族村蹲點做遷移工作的時候也曾到過羅大海那個“確”,但現在他也說不上來到底怎麽走,原先他還以為是自己少來苗族村,而村裏的房子又都長得一樣,是以想不起來,但現在看來,顯然不是這麽一回事,於是問道:“難道你們兩位很少去那個‘確’嗎?”
德瓦老爹想了一會,忽然動容到:“不會啊,我們每次有什麽事都有到那裏去通知的,路很熟才對,但在這裏想怎麽就是想不起來呢,不過小劉縣長你放心,到了那我們就會走了!”
劉辰龍與楊日釗對望一眼,劉辰龍又問道:“不是說今天也有那個‘確’的兄弟過來嗎?能不能請他過來聊聊?”
德瓦老爹這才想起來,笑道:“對!對!我糊塗!”他轉頭喚了一聲:“阿達,縣長說要找你說話呢!”
門邊那一席裏站起了一個三十餘歲的壯漢,應了一聲,走了過來。楊日釗往旁邊擠了擠,讓了個位子給他。
那個壯漢向劉辰龍敬了碗酒,才很嚴肅地說道:“縣長,你想問什麽就說吧!我們都服你!”
劉辰龍笑道:“阿達兄弟,沒什麽特別的,我們隻是想跟你隨便聊聊你們那個‘確’還有家裏的一些情況而已!”
“哦”,那個壯漢臉色一鬆,想了想,忽然漸轉迷惘,半晌,才支吾著說:“唔,我……這個……說不上來……”
旁邊德瓦老爹有點急了,臉稍一沉說:“阿達,今天劉縣長是貴客!”
苗族裏待客最為熱誠,若是劉辰龍是平日裏以縣委書記的身份問話,他們還可以選擇不說,但既然這次是以貴客裏迎接劉辰龍他們進村的,那也就是什麽也不應該向他們隱瞞才是。
“德瓦老爹,我知道”,阿達苦笑著:“可是……關於這些……我……我真的一時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