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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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日釗頭痛的原因,當然有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劉辰龍的要求。
在祁楓走後,劉辰龍就很堅決地向他表明,希望能夠加入他們。楊日釗當然明白這是為什麽,向劉辰龍說明了一些情況後,也就不再多勸什麽了。他比劉辰龍清楚,就算劉辰龍取得了跟他們一樣的身份,與祁楓之間也還是頗為渺茫,但卻確實會多了一會希望。兄弟之間,有許多事心照不宣,是毋庸說的,反正劉辰龍想清楚了,決定了,自己就盡力幫忙就是。是以他在將汪木案情牽涉出來的旱魃與兵馬俑這一係列的事情都匯報上去的同時,也將劉辰龍的情況報了上去,現在正在等待著上麵的進一步指示,但每次想起,總是仍不免會為他頭痛上一陣。
二則是隨著羅大海的恢複情況一天比一天好,工作組的專家們在對羅大海應該采取什麽樣措施的問題上居然吵了起來。工作組裏的專家分成了兩派,一邊主張羅大海出院後應立即對其實行逮捕,一邊則主張目前的事實還不足夠讓檢察院方麵對羅大海做出逮捕決定,雙方各持已見,已經吵了一個多星期了。
其實這件事起因不過是一句玩笑,畢竟羅大海確實是這件凶案毫無疑問的第一嫌疑人,如果當時省公安廳的那位徐處長以比較委婉的語氣提出當羅大海出院後立即對其執行逮捕的意見,相信省檢的官員也不會有什麽不同的看法,但當時那位公安廳的那位徐處長說話說得太牛氣了,直接是用命令式的語氣說讓檢察院方麵配合一下,也就不由得省檢院批捕處的顧成兵副處長心裏不爽。
顧成兵是老檢察官了,從最早設置的刑事檢察處開始,就一直在批捕起訴這塊幹,是以當下針鋒相對地回了他一句:“徐處長,這件案子疑點處處,甚至連作案凶器也沒找到,你們甚至還沒有對嫌疑人進行問訊,就敢送到檢察院來申請逮捕?我看還是先辦刑拘,證據搞充分點再說,要不然我這裏就通不過,我看徐大局長好像沒有吸取九四年的教訓嘛,還想再搞出一起全國通報批評的糗事來?”
那位省公安廳的徐誌剛處長一下子就急了,也不顧楊日釗還在就拍著桌子質問顧成兵這話是什麽意思,雖然在楊日釗、羅懷仁的勸解下事情沒有再進一步激化,但就此之後省公安廳跟省檢察院的專家們就分成了壁壘分明的兩大陣營,各自引經據典地論證著己方觀點的正確性,搞得楊日釗頭大無比。
楊日釗也是後來才知道,顧成兵跟徐誌剛是老冤家了,當時徐誌剛在武山市公安局當局長,顧成兵則是市檢察院分管批捕起訴的副檢察長,徐誌剛有件殺人案在環境證據不足、僅有嫌疑人口供的情況下提請檢察院對一名他們認定的凶嫌批準逮捕,當時顧成兵覺得這樣過於草率,就退回補充偵查,但公安局自認嫌疑人的口供已經是最充分的證據,又將原來的卷宗原封不動地送到了檢察院,顧成兵心頭火起之下又把這卷子退了一次,還放話說公安局如果敢在送過來檢察院方麵就做存疑不訴處理。
這下子徐誌剛不樂意了,找了當時市檢察院的倪檢察長直嚷嚷,說顧成兵是在存心找碴,完全破壞了政法兩家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麵,當時市院的倪檢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也就做了顧成兵的工作,將這件案子定了下來,結果案子還沒判下來,真正的凶手就因犯了其他的事落網了,無意中供出了他才是真凶,於是由此還牽扯出了市公安局對原本認定的嫌疑人加以刑訊逼供的醜聞,一批辦理此案的違法幹警被處理了,徐誌剛雖然當時是被底下辦案的幹警誤導了,但也負有領導責任,背了個警告處分,調離了武山市公安局長的崗位,降一級到省公安廳當了個副處級偵察員。最無辜的卻是顧成兵,因為是在他手上批準了逮捕,也背了個大黑鍋,跟徐誌剛一樣受到警告處分,調到省院當了個正處級副處長。
顧成兵對這件事一直都覺得很冤枉,尤其後來徐誌剛又爬上來了,當了公安廳預審處的處長,職位還在他之上,更是讓顧成兵心裏總是有個疙瘩解不開。這時跟徐誌剛狹路相逢,又見他說話那麽牛氣,不由得新仇舊恨一時都翻了上來,言語上也就不甚客氣。
徐誌剛卻一直深以當年這件事為恥,他一直覺得最冤的應該是自己,底下幾個具體辦案的幹警瞞著他搞刑訊逼供,把他也誤導了,他當時去找檢察院也是為了公安局的體麵,結果為了這件事卻耽誤了自己仕宦生涯裏最黃金的十年光陰,每次想起都要鬱悶半天,這下子顧成兵這個老對頭居然敢在這麽多人麵前公然提起這件事情,實在也讓他氣不打一處來。
什麽事一但扯上了意氣之爭,就很說不清楚了,雙方的專家各自搬來了對自己有利的法律條文,開始互相為自己的論點辯駁著。麵對省裏兩大機關的爭論,羅懷仁也隻好苦笑不已,不敢多話。而楊日釗勸了幾次不果之後,也便聽之任之了,畢竟在他看來,這種爭執隻是程序上的不同,實際效果都是一樣的,反正羅大海是要控製起來的,至於是用刑拘還是逮捕,就當給閑了太久的兩大係統的專家一個可以投射激情的空間好了。
劉辰龍是法律的門外漢,聽了幾次大辯論,倒覺得頗長見識。其實檢察院方麵的堅持也是有他們的苦衷的,現在的《國家賠償法》設置得不太合理,一旦檢察院批準逮捕的案子,如果出現冤假錯案,不管是不是因為公安局方麵的偵查結果誤導了檢察機關,都一律要求檢察機關進行賠償並承擔責任,是以像現在這種尚未對嫌疑人進行審訊的案子要求直接對羅大海采取逮捕,實在是有點強人所難了,更何況這件案子還有許多未理清的地方。是以他在心理上還是比較傾向於檢察機關的意見的,不過他也和楊日釗一樣,認為這樣的爭執並沒有什麽實質性區別,而且他也不是能拿主意的人,也就沒說什麽。
這段時間來,楊日釗還特地跑了趟北京,跟蹤了一下玉牌的事情。劉辰龍也常到市立醫院去看望羅大海,羅大海的恢複情況很是理想,雖然還沒有醒過來,但已經是一天比一天好轉了起來,這時劉辰龍的功力也恢複得差不多了,偶爾趁著醫護人員不注意的時候給羅大海用上一記“不空成就佛”手印,自然也能促使著羅大海的傷勢痊愈得更快一些。
一切似乎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然而意外卻終於出現了。
那天劉辰龍正在辦公室裏跟剛從深圳趕過來的億科地產方麵的一個副總商量著拆遷工程隊入駐羅大海那個“確”的諸般注意事項,自從那日離去後,祁楓隻來過一次硯海,一些不重要的事情都委托給這個副總處理了,楊日釗卻忽然走了進來,臉色鐵青,似乎生著很大的氣。
劉辰龍還以為是那些專家又吵得厲害了,笑道:“楊兄,怎麽了?又被那群返老還童的專家們鬧得頭大了?”
楊日釗深吸了一口氣,開口淡淡說道:“我要被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