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棄職返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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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這下做得有點過了……周惠心裏想。

    但這也沒關係,他現在就是周惠,是這家的二房長子,也了解這家的許多情況。隻要不是表現得太過離譜,就沒人會有任何的質疑。

    倒是平伯聽老妻絮絮叨叨,麵上很有點不耐煩了子,就嘮叨還不去收拾二郎君的房間?等見過了大郎主,馬上就要安頓下來的。”

    “啊喲,隻顧著呢,差點忘了正事”平嬸連連點頭,順手從周惠手中接過七七,“老奴這就去收拾七七小娘子也別纏著你阿叔了,你阿叔剛出遠門,可別累著了他。”

    “好。我不纏著阿叔。”小女孩七七乖巧的應道,清秀的小臉上卻滿是眷戀的表情,顯然和周惠之間的感情非常深厚。

    關於這一點,平伯也和周惠提過,說是大郎主身體不太好,已經把家務和鑄錢作坊交給了大郎君,大郎君初次當家,作坊的很多事情都要慢慢熟悉,因此這一年多以來特別忙,教導七七的事都周惠在負責,小女孩也就和他特別親近。

    讓周惠無語的是,他前任的那個,居然是拿《風土記》在教七七。《風土記》這本書他,是西晉孝侯周處所作,記錄了許多的吳地風俗,後世查考端午、七夕、重陽等,所依據的最原始資料便是這一部《風土記》。

    作為家族先祖的著作,周家自然有保存,據老仆周平所言,似乎還是周處第四子周碩親手謄寫、已經傳承了好幾代的古本。至於具體內容,周惠現在還不,因為這本書的原本到清代已散佚,隻剩下了寥寥幾條記錄,還是在《荊楚歲時記》等後世同類著作中找出的引文。但是僅僅根據那些片段,周惠就可以肯定,這本書絕對不適合用來教小女孩。

    可能是沒辦法的事情吧如今這個時代,適合啟蒙的《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等都還沒有麵世呢;而一般大家族教女孩的《女誡》,就讀於郡學的周惠又不可能學過。

    “平嬸,不妨事的。”周惠順口說道,卻依然將小女孩交到平嬸手中。看著小女孩可愛的模樣,他情不自禁的捏了捏她的小臉過幾天阿叔有空,就帶你出去玩”

    “阿叔,是真的嗎不跳字。小女孩七七瞪大了眼睛,“去哪呢?”

    “恩……去希玄寺吧,四月初七去。”周惠想了想說道。

    四月初七是周惠、周念母親的忌日,平伯曾經告訴過他,前兩年的那個時候,周惠都要帶著周念,去20餘裏外的希玄寺為亡母祈福。

    周念自然也這件事情。聽周惠說要帶上七七,她疑惑的抬起頭阿兄,咱們去寺裏,是要給母親祈福,七七跟去做呢?”

    “給母親祈福是當然的了,但除了祈福,還有佛誕節嘛”周惠笑著解釋,“佛誕節是在四月初八,在那之前的初七日,寺裏一般都要舉行浴佛、禮佛、行像、放生等儀典,聽說很有趣的,倒是不妨帶七七去瞧瞧。”

    “我要去要看放生”七七連忙嚷道,一副唯恐周念反對的模樣。

    “恩。”周念點了點頭,沒有再說。

    不過,她心裏卻隱隱覺得,阿兄這次,人似乎變了好些。以前的阿兄,性子很有些遲鈍,前兩年為母親祈福的事,都是伯父說了才去希玄寺的。至於參觀浴佛等儀典,因為伯父沒說,阿兄也就不會在寺裏多加逗留,為此她還暗地裏覺得可惜呢。

    ……,……

    進了宅院大門,周惠跟著老仆周平,徑直往後堂去見伯父周植。

    關於這位伯父,他聽周平說了不少,給他的感覺,是一個性格和藹、待人寬厚的人,對自家的出身頗為自矜,並且很希望重新進入士族的行列。為此,他才想法設法替周惠爭取到了郡學的名額,還花了一筆不菲的錢財替他買官。隻可惜他出身行伍,雖然有些魄力,敢於賣掉桑田(永業田)和賞田開設鑄錢作坊,卻畢竟少了些見識和眼光,不明白官場上的那些道道,這才做了冤大頭,害得侄兒命喪滏口關外。

    當然,這位伯父不可能這件事,因為周惠現在就以侄兒的身份,好好的站在他麵前,非常莊重的躬身向他見禮。

    看見周惠的這番動作,周植卻是頗有些欣慰。他雖然自認是名門名臣後裔,然而家門卻早已衰落,近十代以來都十分卑微,連最末等的士族都算不上,所以家中也很少講禮節。沒想到這個侄兒出了趟遠門,後不僅成熟了許多,而且還禮儀了……這真是家門之大幸啊不枉花錢送他進郡學讀了幾年書。

    他向周惠點了點頭,指著旁邊的胡床示意他坐下,然後向老仆周平問道你們中途折返,是否路上遇到了事情?我聽說盟津的河橋又已經封上,可是北邊又遭了兵災?”

    “回家主,河北的確有鮮卑亂兵,二郎君的馬、還有馬背上的錢,都被亂兵搶了去。”周平垂手回答道。

    “馬給鮮卑亂兵搶走了?”周植容色一動,“你們人沒出事吧?無小說網不少字”

    “這個……”周平望了周惠一眼。他清楚的記得,二郎君曾經讓他隱瞞遇險的事,以免讓家人擔心。可如今家主問起,他總不能空口說白話。

    好在周惠他的為難,立刻從胡床上站起,拱手向周植解釋道伯父,侄兒和平伯這不都好好的麽?至於中途返回,其實是侄兒的主張。”

    “是你的主張?”周植感到十分驚異。

    他從小看著周惠長大,這侄兒向來唯唯諾諾,沒有主見,這次替他賄買官職,除了期望他光大家門外,也是期望他經過一番曆練,能夠改一改這種性格。臨行前,他甚至還吩咐老仆周平,讓他遇事多讓周惠做主,卻沒有期望他在短內有多大長進。

    雖然他這樣放棄官職,等於是讓買官的錢打了水漂,但既然北邊發生動亂,那官本來就做不下去,放棄了也沒可惜。

    隻是這樣的話,依靠周惠光大家門的計劃就隻好作罷了。而這個侄兒的事情,也必須重新安排。

    周植微微歎息了一聲也好,當今世道不太平,做不成官也未必不是好事。過幾天,你還是去給你母親祈福,然後就準備你的婚姻大事吧你是郡學的生員,之後在家好好教導幾個後輩,咱家也就有了點文化底子,總比我們這兩輩強些,連先祖的書都讀不來。”

    “?”周惠實實在在的大吃了一驚。他見這位伯父沉吟了好一會,還以為他是在想那份官職的事情呢,沒想到卻是關於周惠——或者說是的婚姻大事

    站在堂前的老仆周平卻很欣慰。依他的看法,二郎君年近二十,早該準備成家的事情了。當然,大郎主可能有他的考慮,他雖然很受信重,卻畢竟是下人的身份,不好多說。但現在既然大郎主提了出來,他也就很樂意籌備這件大事。

    於是他主動向周植請纓請家主把這件事交給老奴吧”

    “當然是要交給你的,”周植滿意的笑了笑,“你就去偃師張家莊,給莊西張五家的二女兒下聘禮。”

    “張五家的?”老仆周平略一思索,“那不就是咱家大房娘子的堂妹嘛”

    “是啊知根知底的,結親也安心,”周植點了點頭,語氣中頗有些感慨,“張五家那個二女兒,女紅做得極好,心氣也頗高,全裏全鄉都有名的。張五也很看重咱家二郎,前兩年曾經托兒婦張氏向我們提親,但那時候我還想著給二郎買個官做,然後多準備些聘禮,找家落魄士族攀一門親,也算是隔士族的門檻近了兩步……可現在看來是不成了,隻好快點讓二郎娶親生子,我也能了結這最後一樁心願。”

    “女方也有意,真是太合適了連媒人也是現成的”周平的老臉上綻開了笑容,“家主的打算果然極好,老奴一定盡力辦得妥妥當當。”

    兩個人就這樣一來一回的說著,很快決定了這件事情,並且進一步談起了細節的問題。至於作為當事人的周惠,完全被他們丟到了一邊。或許他們自個還認為,讓周惠旁聽就已經很對得起他了吧

    可是周惠卻很不滿意。這是毫無疑問的,作為一個現代人,絕對難以接受這種毫無自主的婚姻。那個張五家的二女兒,年齡有多大,長相樣,性格好不好,人是白的還是黑的,是圓的還是長的……這些他統統不,可能會願意結婚

    更何況,他今年才二十歲,附身的這個身體甚至更小,正是大有為的年齡,還想著要建功立業,方不負穿越者的身份之類。可是按照這伯父的說法,不僅讓他結婚,還讓他安心在家教孩子,這等於是要把他拴在家裏,拴在孩子身上啊

    他從胡床上站起來,打斷了主仆倆的談論伯父關於這件事,能夠過兩年再說嗎?侄兒……”

    “這事沒你的份”周植瞪了周惠一眼,大聲嗬斥道。

    “可是,侄兒才二……才十多歲,年齡還小……”周惠試圖申辯。

    “年齡還小?都十九了”周植哼了一聲,“你阿兄結婚時是十六歲,第二年生下你大侄兒,如果沒有夭折,現在都要成人了你自個如果不是在郡學念書,我又想著給你捐官,早兩年就應該結婚了吧”

    他的語氣非常嚴厲,言辭也很堅決,完全不容周惠反對。

    以他的觀念來說,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周惠的父母不在,那自然由他這個伯父做主,哪有周惠這個後輩反對的餘地呢?

    周惠顯然也明白,意識到了的衝動。這個時代,可不會允許自由婚姻,而他既然現在身處這個時代,又沒有任何依靠,就隻好遵從這個時代的規則。

    想了想,周惠無奈的使出了拖字訣既然伯父決定了,那自然是好的。不過,侄兒希望把婚禮推遲幾個月的,一則和侄兒母親的忌日開,以免兩事相衝;一來諸事繁雜,太過倉促的話,恐怕會失了咱家的體麵。”

    “唔,你考慮得很是,是我太心急了,”周植捋了捋頜下的胡須,“那就依你的意見,先把婚事定下來,過三個月再正式結親。”

    “是。”周惠盡量平靜的應道。

    於是事情就定了下來。周植看著周惠,目光中頗有讚賞之意惠兒,看來你出門一趟,倒真的長進了許多……今天你剛到家,人想必是累的,就先回房休息吧。”

    “是。”周惠又答應一聲。

    既然見過了名義上的伯父,那麽從這一刻開始,我就是周惠周允宣了……

    看著前麵帶路的老仆周平,周惠在心裏對說道。

    從正堂往內,是兩間平齊的正房,正房後麵有間小院,院子左右和後麵的房屋,都是周植這些年陸續擴建的,和原先的老房連成一個“曲”字形。擴建完成以後,前麵的老屋辟為正堂和正房,正房放置著先祖的牌位;後麵的房間,自然是家主周植夫婦;周恕原本和周慈住後麵廂房,後來成家立業,就搬到了東邊的院落;西邊院落則是安置周析這一房,目前隻住著周惠和周念兄妹兩人,周析原本的房間,被改成了周惠的書房。

    由於還早,周惠換了身衣服,就直接來到了書房之中。房間裏十分明亮,可見采光不,陳設卻是十分的簡樸,一張素白屏風將房間分為兩部分,後麵是周惠父母周析夫婦的床榻和衣櫃,前麵是書櫃和一大三小四張書幾,書櫃中隻有寥寥十來本線裝書,豎放在最中間的格子內,其餘書格大多空著,隻有最下麵的幾格內放著筆墨紙硯等物。

    “這是二郎君、文小郎君、念兒小娘子和七七小娘子的功課,”平嬸在一旁解釋,“前陣子二郎君不在,家裏沒人能夠教書,大娘子就讓老奴收起來了。”

    周惠點了點頭,抽出幾人的寫字帖隨意翻看著。最老成的那份,毫無疑問是原來那個周惠的手筆,但字跡也隻能算是平常,周惠雖然練習毛筆字不多,卻有把握超過這份寫字帖上的那筆字;另外的三份呢,當然隻有更差,有一份甚至完全不成模樣,應該是七七那個小丫頭的大作。

    看到這裏,周惠忍不住搖頭微笑。很顯然,原來的周惠,的確沒有教好幾個孩子,也沒有嚴格約束他們,尤其是侄女七七,名為讀書寫字,實際上算是唱洋歌和畫鬼符,難怪老仆周平說她“學”得十分愉快。

    放下幾人的功課,周惠重新拿了一本寫字帖,工工整整的寫上了三行字: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習相遠;

    苟不教,性乃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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