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君臣父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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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的效果也不是很好,慢慢的,長大為少年的方博文看見老爹,都是自動雙手貼著褲縫,眼睛連看老爹也不敢,隻敢縮著脖子盯著地板,說話也是結結巴巴的,總是“嗯....”開頭,頭上還經常流滿汗。
這順服的表示又讓方秉生狂揍了這畜/生好幾次,理由是:媽/的,平時這樣是對的,客人來了,讓你這個穿培德校服的傻/逼上茶、聊天、給客人顯擺下你的本事,你他媽的還這樣不敢吭聲,縮頭縮腦個熊樣,像個奴仆一樣,看看人家丁某的兒子、看看人家曲某的兒子,人家那小嘴會說的,人家那顧盼自若,你這個熊樣真是丟盡我的臉!
總之兒子讓當爹的不滿意,因為爹小時候完全不是這樣的,那簡直是爺爺身上的一塊肉,讓幹啥就幹啥,被揍了還心甘情願的下跪求原諒,和現在這個不知道腦子裏想什麽的兒子完全不一樣,他不再像爹身上的肉,倒像另外一個人,這還了得?
當然,方秉生並不認為兒子是個怪胎,而是把原因歸到了海宋教會教育上,就說兒子所上最好的海宋中學,那裏是有多古怪啊:學生們每天五點起床、不管春夏秋冬洗冷水澡,開始喊著奇形怪狀的口號列隊跑步兩公裏,餓著肚子在老師領導下禱告一小時,然後才能吃上早飯,開始一天的學習。學習也就罷了,起碼都是字與書,這些儒家奉為神器的東西。但是還包括體育!
你讓我兒子洗冷水澡也就罷了,反正老子當年家裏窮也洗過,洗澡可以泡出辮子裏的虱子跳蚤,有益身心健康;你讓我兒子受餓,這個十分讓人痛苦,又不是付不起夥食費,算了,新朝廷是野蠻人的金朝,信仰的主體向來不就是吃不上飯的窮鬼嗎,這是紀念耶穌的吧?
體育是方秉生最不能理解最鄙視的玩意。我賺得錢已經足以讓兒子八輩子衣食無憂了。為什麽要無故流汗?為什麽要斯文掃地的穿著褲衩組隊拚搶什麽球?後者在方秉生眼裏已經是金朝讓被俘虜的宋朝惠欽二帝穿著狗皮袍子跳舞了,絕對是儒生的奇恥大辱啊。
因此在學校裏,因為方秉生還沒當上首相沒法嚴禁體育活動,但是在家裏。方秉生就是皇帝。別說體育運動了。他嚴禁自己兒子行動速度超過跑,在家裏必須走有走的樣子,坐有坐的樣子。一句話,怎麽看,這孩子都像曾國藩那種架勢即可,十幾歲和八十幾歲都像個達官貴人那麽有氣魄。
不過那崽子明顯被洋教教壞了,竟敢無視禁令,自己某次出差早歸,沒有通知家裏,正好遇到那崽子學校放假,就看見他在後院和周天恩兩個畜/生在踢球。
竄來竄去、呼喝連連、都赤膊了、都流汗了、那麽野蠻、那麽下賤。
當兩個兔崽子把球一腳踢飛,他們那傻樂的視線跟著球飛的時候的,他們看到了二樓窗戶前,一手杖擊飛迎麵而來的皮球後閃出的那雙怒發欲狂得都紅了的眼睛。
半小時後,方家所有仆人都跪在了老爺書房地毯上,畢竟他們沒有遵照老爺的嚴厲命令:製止少爺玩球什麽的——老爺經常不在家、大少爺住校、偶爾回來一次突然踢開球了!少爺住校就說明沒有管習慣他的資本,而且踢球的對象是周天恩,那家夥是少爺書僮、少爺玩伴、傭人裏的大人物、太監裏的寵臣,更是讀培德的識文斷字的大人物、他哥又是個流氓,仆人誰敢管他弟兄二人?所以大家能怎麽辦?隻有經常裝看不見,誰知道這次老爺沒通知突然回家了。
方秉生冷冷的隻是讓大家都先出去,半小時後,方博文的慘叫從窗戶裏傳了出來。
之所以半小時後才開始,是因為方秉生氣得腿都哆嗦了,一直在找書房裏什麽東西揍人比較趁手。
然後三天大家都沒看到少爺從二樓臥室出來,據服侍的人說老爺棍子都打斷了,少爺被打慘了,爬不起來。
從這天後,方秉生惡心周天恩了。
周天恩這個小孩可以說是他看著長大了,正因為如此,他愈發覺得這孩子是賤民,是品性低劣,這倒不是說周天恩偷蒙拐騙,而是說不符合方秉生心目中的貴族形象,他永遠也不可能成為貴族。
什麽貴族?就是宰相那樣的人,尊稱:“大宋朱熹”的宦助國——方秉生有幸受過接見和一起吃飯過,一看就知道是很威嚴的人,是有福氣的人,然而他還肯定是位儒生,因為人家那起坐行走、那談笑間的旁征博引、那國學經典和西學新詞的交相使用,簡直讓人迷倒。
“西學為用,中學為體”這才是新貴嘛,既能榮華富貴,又不會失了根基,變得如同基督徒那樣不要錢不要命完全無法理解的瘋子。
周天恩這孩子從小就是賤民,從小就上了教會學校,也沒有受過自己和請來的儒家鴻儒給方博文上課的教誨,那他就變成了一個大宋隨處可見的未來精英唄——方秉生眼裏帶狼皮帽子、手操狼牙棒的金國野蠻種。
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
孔子說:“有益的交友友三種,有害的交友友三種。同正直的人交友,同誠信的人交友,同見聞廣博的人交友,這是有益的。同慣於走邪道的人交朋友,同善於阿諛奉承的人交朋友,同慣於花言巧語的人交朋友,這是有害的。
小孩本來就容易學壞,儒家聖人孟子的典故不也說明了一切嗎?孟母三遷!
周天恩因為出身低賤,沒有任何儒學根基。已經被洋教洗腦,變成了走邪道的,所以都是因為這家夥和自己兒子形影不離,以至於把一個貴重的少爺給帶成了野蠻賤民。
從這天起,方秉生就把對自己兒子無法控製的鬱悶全轉嫁給了周家二兒子,隨後恨屋及烏,連周家都惱上了,開始謀劃讓他們滾出自己家,杜絕他們繼續帶壞自己兒子。
但方秉生清理周家也沒有絕情。
這個人在黑道裏如魚得水、在商界長袖善舞、在處理刁民上鐵腕無情,這都得益於他的童年。極度貧困、極度需要爬上去、極度服膺儒家教誨。所以他的性格在家裏是內殘外忍。
對親人殘酷至極,對外人則講究麵子。
別說私人朋友對他讚不絕口,連所有的仆人說起方秉生來都舉著大拇指說好人、好老爺,但隻有他最親的人才能見識他狂暴野獸的一麵;至於刁民和事業敵手。那些在他眼裏不是人。是一群豬。
所以方秉生並不打算和老仆人一家絕情。他要很圓滿的讓他們滾出自己家,很快方秉生就展開了行動。
天恩培德小學的羅老師被調任到了城外新學校擔任小學數學老師和教務處處長,這位老師方秉生和周亨福都熟的不得了。他是他們孩子的老師嘛,聽說羅老師因為腿被炮彈片炸過,行走不便,新小學在城外貧民區,需要老師經常跑路,羅老師又經常有傳道和講道的工作,因此所在教會想撥出一筆經費給他雇傭一個人力車夫,方秉生立刻上杆子幫忙:我家裏的阿福,你們都認識,為人勤快樸實,還是羅老師學生的家長,幹脆,你們別出錢了,我讓阿福當羅老師的車夫。算我的奉獻。
這事,阿福十分樂意,現在家裏老爺少爺夫人出入都是馬車,用不到他了,自己的活也不重,天天閑著,能拉羅老師,多好的工作啊;教會和羅老師也十分滿意,老周大家也很熟,經常被方秉生派來給教會和學校幫忙運這運那的,他來做車夫,誰都很放心。
當然,教會也不會讓人白做,方秉生拍著胸脯說:阿福的工錢還是自己付,教會享受服務即可;但是所有經營過事業、組織、公司的人都知道這有後患,並且不會穩定,而且不符合教會與學校的支出規定;結果,雖然熱心弟兄方秉生苦苦懇求,教會還是要求自己出資雇傭周亨福。
“熱心弟兄”方秉生隻能“無奈”同意。
這下子,他順利的把周亨福扔出自己家了。
接著不省心的周家老大周利仔惹事了,他和一群狐朋狗友出去喝醉了,在街上毆打他人齒落,被治安官拘留,方秉生當仁不讓的請了朋友吃飯、交了賠償金、保了他出來。
老周自然千恩萬謝,方秉生此時語重心長的給周亨福談心,講:“利仔這個孩子,咱們都知道...好動、不是安心服侍的...年紀大了,更像野馬......應該安家立業了......我給他筆錢,買所宅子,再給他找個工作......怎麽樣?”
這是不要自己兒子當差了。
但自己兒子打人進局子了,老爺給弄他出來了,這孩子肯定給虔誠基督徒、商業成功人士的老爺臉上抹黑了,人家開除他都是應當的,沒想到人家還這麽顧念自己家。
周亨福哭得老淚縱橫,連連磕頭哭道給老爺抹黑了,又苦苦不要方秉生給的遣散費,最後還是方秉生讓自己管家給他們家用這筆錢買所宅子,算這些年跟著他鞍前馬後的報酬。
並且以自己的關係很輕鬆的給周利仔找了個海鮮大餐廳學徒的差事。
結果周家一家人哭天抹淚、感恩無比的離開了方家。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離別的時候,一家人站在大門前,周亨福流著淚,摁著周利仔跪在地上對著巍峨的洋樓反複磕頭,周天恩則反複鞠躬(他不能磕頭,而且他父親不會強迫他),挑著窗簾遙遙看著這一幕的方秉生無比的輕鬆:太土而無用的累贅周亨福甩給了教會、品性下賤的周天恩跟著全家離開自己兒子身邊、為周利仔找的那個工作,本來就是海鮮餐廳老板欠自己的人情,自己隨便說了句話,救了他被黑道扣住的賭徒侄子的兩根手指,現在終於還回來了;
而這一切,就是對自己家仆人結構的一次整合,現在所有的高級仆人,全部都是儀表堂堂、中西合璧的頂尖傭人了,大大提升了家的品味,不會有人因為工作量不足而吃閑飯了;並且再也沒有讀培德的傭人了,以後也不會培養,這樣所有人才會對自己的旨意令行禁止,自己在這個家將成為說一不二的真正君王,即便你是讀棕櫚泉培德的太子都得給我老實。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方秉生放下窗簾,自言自語說了這句話,每一個詞,他都是咬著牙說的。(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