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報社的兩根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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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了好久,李晉仁歎了口氣,哀叫起來:“從龍川開始,到全國的選戰,大家都知道了西洋式捐官沒有情麵之說,鬥得狠、鬥得凶,文鬥武鬥哪個都少不了,就是個搶帽子!大家都是‘舍得臉丟光、聖賢也要拉下馬’;別說我有點見不得人的事,就算沒汙點,對手也玩命的給你造謠抹黑,就預備著把你幹進大牢裏、空出個帽子來!我自己也害怕步了李廣西的後塵......”

    方秉生冷笑一聲,沉聲說道:“李廣西被抓就是我指揮的,他和你情況不一樣,你不要怕。”

    “怎麽講?”李晉仁聞言一振。

    方秉生解釋道:“李廣西是有裝聖人的心思在那裏,怕小縣城裏的人知道,故意把妾放到惠州,這樣兩個家是分開的;就好像你窩藏逃犯在外地,一旦抓住犯人,什麽都招了;而您,估計小妾娶了也有年頭了,天天生活在一起,妻妾乃至客人們一起打打麻將、喝喝茶、誰都熟悉,這是一家人一條心,外人怎麽抓呢?

    真是怕,就給小妾上戶籍,就說是清國的表妹來投奔,你們家族聽說挺大的,那麽一大家子人怎麽證明她們不是親戚而是小妾呢?或者幹脆送到清國長沙去,民主黨再狠,也不可能潛入湘軍重鎮長沙抓奸。

    你隻要不被幹進牢裏,撐完選舉期,就是勝利!再說,哪個候選人不是這樣過來的?沒人搞你攻擊你,隻能說明你票不夠。是陪選,人家不吊你是看不起你!當選者有聖徒一樣的候選人嗎?人都是罪人,絕對沒有。”

    “對啊!就是這個理!”李晉仁興奮的滿臉紅光,狠狠一拍大腿,叫道:“我忘了,李廣西那還有販賣人口的罪在裏麵,小妾就是個偷渡犯!我家回國幾年了?別說戶籍了,我那二房小妾都當上浸信會教會姊妹互助會會長了!都是一家人,就是小妾,我們不承認。說是親戚。外人能怎麽樣?!”

    一個問題解決了,李晉仁又提了另一個問題,還有些不好意思:“方先生,那年您去韶關選舉就知道個事。不瞞您。我以前每周都要去給老爹買鴉片抽;民主黨那年就有白紙黑字的證據。現在要鬥的話,免不了又提出來給我們家臉上抹黑,您看?”

    方秉生隨意的一揮手。說道:“老太爺抽鴉片更好辦了,你自己要是抽的話,記到老太爺賬上;找個正規的西洋醫生,花點錢,就讓他說老太爺有什麽病,比如風濕啊、痛風啊,反正隨便編一個病因,然後開藥方鴉片鎮痛;誰攻擊你家抽鴉片,你就用藥方抽他們的臉!人家是病人,抽鴉片是治病,誰敢較真?鴉片也可以算藥物,帝國傷兵營裏都是要給鴉片鎮痛的!要是玩花,不妨編個老太爺當年就是誌士,一人手刃幾十清兵,對方用炮才打走他,彈片入體就得靠鴉片止痛!記住,體麵人抽鴉片是不去鴉片館的,而是要去醫院開鴉片,雖然打通關係麻煩、價格也很貴,但沒汙點。”

    李晉仁聽到這個法子,震驚得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瘦子早等不及了,撿了個這個空子一把抓住方秉生的胳膊,口不擇言急急問道:“大師,我簡化姓氏的事怎麽辦?您也給指點下迷津啊!”

    短短半小時內,稱呼已經變成“大師”了,並且暴露了自己經常從事算命風水等封建迷信活動的事實。

    方秉生端起碗來喝了口酒,說道:

    “肯定不能去遊行啊。本來字畫多的姓氏就都是小姓,因為小姓被耽擱選舉的又是少數,你也聚攏不起幾個人來......”

    “誰還去遊行宣意啊?我早知道自己勢單力薄,原本就是想跟著李兄他們納妾黨上街蹭個遊行宣意呢。現在聽您一說,誰還敢跟著納妾黨混?我自己去?全雇人?白扔錢!”夔先生看來被李晉仁差點加入納妾黨自取滅亡嚇壞了,急急表達自己絕不遊行之心了。

    “目的嘛是要你姓氏簡化,這個法子還是有的,”方秉生喘了口氣說道:“就是報紙。”

    “報紙?”夔先生驚訝的問道。

    “造新聞,最好是各大報聯動的大新聞。”方秉生點了點頭。

    “我經常上報紙,最近,城內西區的第一高樓就是我的產業.......”夔先生疑惑的說道。

    方秉生一愣,沒想到這個瘦皮猴這麽有錢,地產方麵的豪商啊,不過他搖了搖頭說:“西學產業進展上報紙,很好,但不是我們需要的;您這事,必須上娛樂頭版,讓上到君王元貴下至草根百姓都知道您知道您這事才行。”

    “何解?”

    “因為西學捐官是全民參與的大賭博狂歡,而不是陽春白雪的產業進步。您看,我以前做電報做鐵河,天天上報紙,但小民誰認識我、記得我?反而是龍川彩票鬥法的時候,全民狂歡,我才出名了。”

    “您講,您講,我聽您的。”夔先生頭點得好像雞啄米那樣。

    方秉生沉吟片刻,捋順了自己的思路說道:“首先,咱們製造一個噱頭:比如看您,事業有成、穩重得體,絕對的玻璃人,年紀估計也子孫滿堂了,假如某天您被您老爹罰跪在家門外,不讓進門?對了,最好是雨天,還得是暴雨!您這種玻璃人像小孩一樣在雨裏被老爹這麽罰跪,還有路人圍觀,肯定是新聞對吧?”

    “我怎麽我爹了?往他煙槍裏滴蠟燭油了?”夔先生呆住了,旁邊的李晉仁也被吸引住了湊過來聽。

    “不!就是因為姓氏的事!因為你沒有拿到候選人資格,你爹罵你徒有其表、無力報國。上對不起耶穌基督、神皇大宋、下對不起黎民百姓、愛國工商!”

    方秉生嘿嘿一笑,兩根手指搓了搓,做了點錢的樣式,說道:“各大報社都是自稱有兩根骨頭的。您隻要挨個喂飽了骨頭,他們會拚命炒作這事,一定要在民生版娛樂版炒作,讓一堆叼著骨頭的,罵你家想當官當瘋了;另一堆啃著骨頭的,裝模作樣的反思姓氏複雜影響候選人資格是不是公平,最好是掀起報業之間的罵戰;炒熱這個話題!就算朝廷沒有反應。你在自由黨內地位也會提高。你等於拿自己的錢預先替自由黨做了一次大報紙推廣嘛。錢嘛,我估計得幾千......”

    “罵夔老弟?掏錢自己罵自己官迷?”李晉仁忍不住插嘴問了一句,方秉生這種思維太怪異。

    方秉生笑了起來,說道:“李先生。我看有報紙說選舉中候選人一個比一個不要臉。這句話並不確切。應該說是把臉皮扔出去換名聲,有了名聲就有了彩票銷量。你誇自己,誰聽啊?罵名才傳得快。隻要不影響候選資格就成!選舉中,哪怕一個流裏流氣的小流氓都碾壓四平八穩的老夫子!”

    “罵吧!罵吧!隻要炒熱了,無所謂!我爹也好說,一起罵,誰叫我們都姓夔,該罵!投入我來辦!報紙熟得很!娛樂類大報不太熟,不過無所謂,我骨頭多得是!好說好說!”夔先生的表情從驚駭慢慢變成了振奮,又變成了躍躍欲試的急不可耐。

    那邊的李晉仁看方秉生三下五除二就替姓夔的策劃了一個戰略,十分豔羨,忍不住趁朋友興奮的喘粗氣的時候湊過來又問:“方先生,您說,我這在韶關參選找報紙扔骨頭的話,應該選個什麽話題?也來個轅門跪雨?能火起來嗎?”

    “這個得看情況而定,給您量身定做一套,畢竟和報紙打交道,也是非常講究策略的,和打仗差不多。”方秉生答道,他現在覺得自己說得夠多的了,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具體再要多說,那恐怕就希望兩位出血了。

    “民主黨指著鼻子罵我們家怎麽辦?您不知道,我們家搬回韶關沒幾年的時候,當地一個小報就汙蔑我們李家、造謠我們李家,搞得他自己都變成韶關大報了,想起這個,我心有餘悸啊。”李晉仁麵容惶恐的說道。

    方秉生還沒來得及回答,夔先生聽李晉仁要抄襲自己剛得來的創意,有些不高興,揮手道:“李兄,你攙和啥啊?民主黨就算攻擊你家也沒法出全力啊,你六弟不就是民主黨黨員嗎?而且聽說已經內定為韶關第一序列候選人,到時候,您怕是要和小弟一決勝負,真好,一家兩個候選人,民主自由都占全了。”

    “啥?您家還有民主黨候選人?”方秉生嚇了一跳。

    一聽“六弟”這個詞,李晉仁變了臉色,惡狠狠的說道:“不要提那個花花公子!我苦口婆心的勸導,他當做是放屁,非要逆著我家加入崇洋媚外的民主黨;那是李氏家族的逆子、本土工商業的叛徒、基督教會的偽信徒、混入我國的滿清和洋人帶路黨先鋒軍!”

    估計聽多了李晉仁對老六的批判,或者也非常熟悉李家,而且實力比李晉仁隻高不低,不需要看對方臉色,夔先生毫不以為意,繼續說道:“不要小看六少爺,他競選實力很強,不說他韶關狩獵協會會員資格,就說他可是軍屬,兒子童子軍出身,戰功赫赫,前途不可限量,早就是帝國陸軍上尉正連了吧?這樣的候選人,咱們自由黨韶關候選人隻有商會會長張胖子可以對抗。”

    一句話,李晉仁的臉變成了豬肝色,氣的。

    當年李家團結一心,靠著老爺子的英明遠見,成功的擊退了一次輿論抹黑。

    那次抹黑是文化對異類的攻擊,但是擊退攻擊後,全家很快就被當地文化同化掉了。

    李晉仁高瞻遠矚,第一個偷著把孫子,也就是周天恩的筆友李明建送到了京城最好的小學讀書,這讓家族裏掀起了滔天巨浪。

    豪門大族各房明爭暗鬥,哪會讓一房一枝獨秀,一個月內,大房全部適齡子弟都進了能進的最好洋教學堂。

    隻有老六被拉下了,他這個不務正業的花花公子覺得自己兒子不愛坐課堂學習,自己這房實力也不行,他竟然逆書香門第的家風而動,試圖讓兒子入讀帝國陸軍小學——不走文路,直接走武道。

    因為帝國重視軍事,那學堂也是西式學堂,而且入學就算朝廷的人,就這樣他說服了老爺子,第三年他那弱智兒子才考進去,為了兒子未來升官方便,老六還走後門花了大錢,把兒子年齡改小了三歲,算12歲最適齡入軍校小學。

    為此他甚至造了一個假墳,也就是說在戶籍關係上,他有了兩個兒子,15歲的老大病死了,他的軍官兒子算他的二兒子,那個大三歲的同名同姓的“哥哥”死了,埋在了那空墳裏,也許因為兩年沒考上軍校羞愧的自殺了!

    對此,老大李晉仁嗤之以鼻,覺得這小子就做吧!這哪裏是正路,這是賭博,而且是賭天上掉餡餅。

    但是天上就是掉了餡餅,而且不是隨便掉的,有路數,你吃不到不是你運氣不好,而是你傻,你土,你落伍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