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 不要怕羞的文化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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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擠進人群一看,隻見和王心台對著幹的是位青年,也就是二十多歲的樣子,身材不高,留著一個軍隊樣式的平頭,尖嘴猴腮,一手夾著香煙,另一手握著一個小小的西洋蛇皮隨身紳士鋁酒壺,對罵過程中不時就仰頭喝一口,肩膀上披著衛生局長製服,這就是為了建鎮而成立的十裏溝衛生局新局長齊博衍。
他旁邊那個看兩邊對罵而抿著嘴笑的是新治安局局長席勝魔,兩位最近駕臨這貧民窟的大人都是一水紮眼的年輕。
白元清看了兩眼就知道王心台罵街怕不是此“獠”對手,因為罵街中誰先惱了誰就敗了八成,此“獠”血口噴人、卻啜著小酒、臉上嬉皮笑臉,一副舉重若輕的模樣;對麵的王長老已經氣得渾身哆嗦、滿臉赤紅、看來想衝上去直接拿牙咬對方脖子了,明顯在罵街的技巧與風度上全都輸了。
“我們現在人手奇缺,就我們幾個老弱病殘在教會裏,你讓我們怎麽鏟掉那座垃圾山?我們鏟不動!那就隻好等你們衛生局過來封我教會了!隻能哀求耶穌恩典降臨,驅散邪靈,救我們教會於水火之中......”王心台大吼起來。
齊博衍冷笑一聲,指著王心台笑道:“好啊,我給你們的期限是一周。放心,一周後假如垃圾還在、廁所沒有,我不封你們教會,我沒這個權力。我給你家寄罰單,第一周罰你50元。第二周罰你100元,第三周再罰你150元,要不你給錢,我雇人給你清了,300元剛剛夠人力費和我們弟兄酒錢和福利;要麽你挺著,罰金也不要給,這樣金額就能進入司法程序了,我直接扔個案子進法庭告你,封你教會、凍你資產、賣你地皮是法官和我旁邊席老兄的事,關我鳥事!哈哈!”
旁邊的席勝魔笑了笑。對王心台說道:“我們在籌備建鎮。大家都知道。在這種過程中,法庭會判得極快,而且你也看過七裏河和十裏溝在城建衛生方麵的差距,要變成七裏河那樣。必須.......嗬嗬。您還是自己清了垃圾吧。大家都省事。”
看兩位大人一位無恥到極點,另一位也不站在自己利益這邊,而且後者是他叫人請過來的。誰料想“官官相護”、“迫害自己這十裏溝最偉大的教會”,王心台又是握拳又是歎氣又是狠狠的瞪著齊博衍,對方對著他昂起細瘦的脖子,眼神裏全是不屑和挑釁,嘴角還在獰笑,意思是:來啊,打我啊,打我啊,哈哈哈,你不敢!
王心台氣得挫牙挫得咯咯響,旁邊的席勝魔也有點不耐煩的勸說:“王長老,這個您就從了衛生局吧,這是規定。反正周圍清潔衛生,您這不也有好處嗎?這裏臭烘烘的全是老鼠蒼蠅,您這也容易生病不是?”
就在這時,一輛人力車急停在教會門口,接著人群後麵起了一陣騷動,有個人在朝門口擠了過來,嘴裏在大喊著:“閃開!閃開!出什麽事了?”
聽到那聲音,王心台大喜過望,也不搭理席勝魔了,踮著腳朝那人高叫道:“哎呀,我的王大記者,可算把您接來了!”
大家隻見來人是個西裝革履、渾身洋味的青年人,他方臉厚唇顯得非常有威嚴,臉上戴著的近視鏡又給他增加了文雅的說服力,一手捏著本子和鉛筆,另一隻手肆無忌憚的推開衛生局的人,直直走到王心台麵前,說道:“老王,你找我來什麽事?”
“哎呀,要靠王大名記給我做主啊,衛生局又欺負人了!那垃圾是滿清年間就留下的,他們非說是我們教會扔的,他們在搶劫勒索我!”王心台在對方麵前卑躬屈膝,滿嘴抱怨、滿臉苦色、活像個見了主子的滿清奴才。
那記者背對席勝魔和齊博衍,霸氣十足的也不轉身看看對方,而是大搖大擺的從西裝上兜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王心台趕緊從懷裏掏出火柴來,兩隻手替對方點上。
“衛生局?十裏溝何時有衛生局了?”那記者先吞雲吐霧的了一口,接著才轉身,以一種小痞子挑釁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同樣痞氣十足的齊博衍。
“你知道我是誰嗎?”王記者撇嘴冷笑著問叉腰的齊博衍。
“你不就是個算命的嗎?”齊博衍回應道。
“啥?”王記者被這回答弄愣了。
“你不是算命相麵的,你看我臉這麽久幹嘛?是不是該換副眼鏡了?你瞎了?”齊博衍叫道,他手下和周圍圍觀的百姓一起哄然大笑。
衛生局不是軟柿子,他們是一個權力急劇擴大的大部,從早晨晚上打掃衛生、到清理河道疏通下水道、還有整頓市場秩序和衛生一手包辦,是一個集後世環衛局、城管局、規劃局與一身的超級部門;
當然在那個時代,這還屬於因為皇帝喜歡而拉起來的小醜部門,他們的成員淩晨打掃衛生、中午監督市場、下午疏通下水道和垃圾水道,中間抓捕各種隨地大小便乃至吐痰的家夥,雖然因為權力急劇擴大,而收入和稅收狂增,成為金牌大部,卻屬於民間眼裏的臭豆腐部門,聞起來臭吃起來香,不過說自己吃臭豆腐又不好意思。
要知道每個地方都有秩序。
城裏出了塊空地,周圍有些居民,有人就開始賣豆芽賣白菜,開始大家都各取所需,但很快就會有衝突:
往往就會出現身強力壯的豆芽販子打走體弱力薄的競爭者,獨霸豆芽生意;
然後又會有更加身強力壯的白菜販子打跑豆芽販子,並收取其他菜販子的錢,維護原有菜販子利益。並趕走其他競爭者,這就是秩序的產生;
接著更強力的幫派分子會進來,他們拿著砍刀不懼怕打架、坐牢,不服的人就被砍走,服的人把自己的利潤分一部分給這些一無所有、隻能用自己的血來生存的混子,菜市場秩序正式誕生,多少攤位、多少收入、多少入場費、多少保護費,算的清清楚楚,不敢流血的人要繳納血費給不懼於流血的流氓,或者說豪傑、英雄;
這是任何國家任何地點秩序產生的過程。沒有一塊能生錢的地沒有秩序、沒有血沃在其上。
錢是廢物。血才是通靈物!
秩序的更替往往是血打出來的。
秩序的奠基必須是血與暴力!
一個新部門成立,要插手千年來的血的秩序,隻能流血,衛生局就是如此。
什麽?不交保護費了。要交衛生費?大哥們怎麽辦?
於是衛生局用英文口令組織自己的部隊。用砍刀、大棍打跑了原來欺行霸市的黑幫;
什麽?這個市場要被撤銷。小販要去新市場?你算什麽東西?
於是衛生局用耳光拳頭打服了小販;
什麽?你說我招牌遮蔽了道路影響了交通,我家一百年都如此擺招牌啊!你知道不知道我家是開武館的啊?!
於是衛生局用耳光拳頭打服了一群武師,交通暢通了。還從奄奄一息的那家夥口袋裏掏出了罰款;
什麽?你說我早晨倒屎尿汙染了環境?汙染了河流?不讓我倒屎尿,還要收我罰款?你有病啊,千年來誰不是這麽幹的啊?我兒子可是在內務部裏的官員!你們不要惹事!
於是衛生局在夜裏拿屎尿潑滿了那戶人家的庭院;
更不要說那些隨意大小便的、隨意吐痰的、隨意擺攤的,衛生局打手拳頭的硬繭子就是靠打這些東西打出來的,以至於後世遊戲機廳裏有種遊戲機叫做“十九世紀衛生局”,玩家狂揍一個沙袋,就憑耳光和拳頭的力度讓機器啪啪啪的吐出金幣。
而衛生局的職責是清潔秩序城市、建立衛生習慣,這本身就是和滿清文化那種髒亂差自由是相悖的,是消滅臣民對公共場合邋遢肮髒的自由,任何道德都是反人性的,清潔反人性,在大家認為事不關己的公共場合清潔更加反人性。
一旦要消滅原有自由,建立新道德,勢必是一場大血戰。
於是這不僅是血與屎的戰爭,也是一場偉大的西化戰爭,基督文化vs孔老二僵屍的戰爭,可想而知,難度有多麽的大。
從科舉就可以看出來,雖然衛生局人員升職潛力巨大、福利灰色收入都不遜色於肥缺,但因為工作累、苦、煩,還要練習長跑和拳擊,天天和下等人打交道,屬於高材生不會考慮的官缺,而勉強能考上的考生又麵臨巨大壓力:一是老子以後要去掃大街、挖大糞嗎?二是這種職位前途遠大,以至於和我一樣的那群敗類還要爭搶,競爭激烈,我這種成績能考上衛生局嗎?
當年,衛生局的官缺就相當於應聘一個幫派打手頭目。
每個考衛生局的考生都非常糾結。
海皇親自給衛生部題詞打氣:“不要怕羞,你們也是朕的暴力機構。”
海皇這臉皮厚如城牆的老狐狸都知道他構建的衛生局是羞恥啊?以至於寫這段題詞鼓舞衛生局士氣,可見這個機構當年在文化戰爭裏,是多麽的不得人心。
這個“恬不知恥”的標語在衛生部總部一直掛到耶誕1920年,因為當時自由文化運動興起,被輿論圍攻才撤下,但30年後再度被掛出,成為旅遊景點和衛生部的無比榮耀,以及人民的普遍認同。
因為衛生局屬於文化戰爭,雖然當時不得人心,卻是進步、是文明、是耶穌之光光照遠東!
習慣了耶穌文化的人民,無論如何也受不了滿清髒亂差,在新文化裏的衛生局再也不需要打人了,但他們當年開拓者的黑暗和血汗也無人記得,他們流血流汗流淚種出來的文化果實,人人視之為理所當然了。
因為海皇高瞻遠矚的拉起了衛生局,不過幾年功夫,海京城內就從髒亂差變成了花園城市,不說其他,外地外國遊客來京城轉一圈,就恨不得為這個帝國京都的清潔有序所表現出的偉大與可畏跪下,這表現了海皇打贏文化戰爭的決心,表現了東亞基督徒領袖全球的雄心!
海皇偉大!衛生局萬歲!!衛生整潔文化萬萬歲!!!——就是當年皇報麵對小報撕咬衛生局執法時候的態度。
不這麽講沒辦法,他們不得不打人。清潔文化是免費的嗎?需要血來獻祭、血來製服傳統文化,在這個層麵,習慣了沒有自由才可以得到新文化自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