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話猛獸出籠

    一連數日過去。

    精靈村長每一天都過得無比煎熬，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難安。他迫切地想要救出掌上明珠般的愛女，也迫切地想要把唐克的腦袋割下來喂鳥吃。可是洛麗塔在唐克的手上，而且唐克精明得很，已經將那艘黑色的大船開遠了，想要救出洛麗塔，簡直難如登天。

    八成是因為養傷的緣故，唐克這些天都沒有什麽行動，但如果他傷好之後，一定會來彩雲村的。那艘黑船上麵的食物有限，光是為了補給食物，唐克也一定會來彩雲村求助，更何況唐克看上去非常急於離開這裏。

    可是就算唐克再次來到彩雲村，又能怎麽樣呢？

    唐克手裏攥著洛麗塔的小命，無論提出任何要求，精靈村長都得被迫接受。這種處處受製於人的狀況，讓他感覺充滿無力感。

    照這樣展下去，別說是殺掉唐克了，很可能連藏劍塔的秘密都無法保住。

    在這種窘境之下，精靈村長想到了自己的另一個孩子。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絕不會想到這個不孝子的，因為這個不孝子就跟唐克一樣，都是威脅全村穩定的危險存在。但偏偏這樣一個危險存在，卻是全村裏實力最強的人，領悟了最高的劍道，年紀輕輕就已經達到了五階的實力，日後的成就更是不可限量。

    單從天資來看，他應該為兒子感到驕傲。

    但是一想到兒子的人品……

    靈村長喟然長歎，腦海中浮現了噩夢般的景象。在飲血的刀鋒下，二十幾名村裏的劍士被殘忍殺死。而犯下這斑斑惡行的，正是他的兒子——達達裏安。

    大得出奇的月亮懸在天空中，但是隻露出半邊，仿佛一隻眯著的眼睛在窺視著整個世界。

    精靈村長踏著躊躇的步伐，深入這座島嶼唯一的一處山穀，在這幽暗的深處，鎖著一隻渴望著啜飲死亡的人形野獸。

    用鎖著來形容並不恰當，木質的柵欄對於達達裏安來說，根本形同虛設。真正鎖住達達裏安的，是精靈村長身為父親的威嚴。

    因為達達裏安尚且留有一絲人情味，精靈村長才勉強把這個兒子繼續當做人來看待，否則的話，早就跟對方斷絕父子關係了。

    精靈村長的頭已經剪短了，為了掩蓋那醜陋不堪的型，隻好戴上了一頂羽毛帽子。他在上一戰中受傷不輕，現在渾身纏著布條，每走一步都會牽動傷口，引痛楚。在他手裏拿著一把包裹著外套的刀，他不想跟這柄殘害過同村人的劍有接觸，所以用布包上了。

    越來越接近那個牢房，在即將到達目的地之時，精靈村長反而更加猶豫了，甚至想要掉頭離開，他放慢了度，極不情願地接近那裏。

    如果想要安全地救出洛麗塔，隻能依靠達達裏安這頭野獸。

    精靈村長在心裏勸說自己，這才重拾了堅定的信念。

    寒風從山穀中呼嘯而出，夾雜著血腥味。

    精靈村長皺起了眉頭，心裏有了一個極為不安的猜測。他坎坷地走到了牢房近前，借著皎潔的月光向那邊望去，入目的是極為令人作嘔的畫麵。

    達達裏安正盤坐在牢房裏，修長漂亮的手裏捏著一隻死鳥，死鳥的肚皮被豁開了，露出小巧精致的五髒六腑，他用另一隻手的食指在裏麵輕輕攪合著，仿佛在探尋著什麽似的。他的手跟手腕都被染紅了，地上也有一片正在幹涸的血跡，仿佛一朵紅花似的。

    真正可怕的是那副表情，在鮮血與死亡麵前，那副表情竟然如此安然自若，甚至有點閑極無聊的感覺。那樣子好像是在說，這隻死鳥不過是打無聊時光的小玩具而已，根本無法滿足他真正的殺戮之欲。

    達達裏安早已聽到了動靜，向這邊瞥了一眼，眼神鋒利得可怕。他明明有著俊美無比的麵容，但是這張臉卻讓人感覺不到半點的親和力，隻會讓人覺得心生恐懼，想要離得遠一點。

    精靈村長此時的憤怒不亞於對於唐克的憤怒，他喝問道：“沒想到你關在牢房裏仍然不知悔改反而更加墮落，竟然會做出這種惡心的事情來。”

    “我自從出生以來就被關在牢房裏了。你難道不明白麽，無論是這裏還是整個雲海，都不過是個牢房罷了。”達達裏安很無聊地說著，又很無聊地把死鳥丟出了牢房。

    “對於你來說，彩雲村隻是一個牢房麽？怪不得你能對同村的人如此心狠手辣。”

    父親的話勾起了達達裏安美妙的回憶，在一年前，他將村裏實力不俗的劍士通通帶到了山上，一共有二十三人。

    他按捺著滿心的雀躍之情，對著這些人說：讓我們來進行一場死鬥怎麽樣？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呦，所謂的死鬥就是賭上性命的決鬥。我想，你們的劍也早就出了嗜血的悲鳴吧？利劍本來就是殺人工具，成天用來扭扭捏捏地假打，它怎麽可能受得了呢。

    他說完之後用臉貼著愛刀小狐丸，一臉地柔情蜜意，他與手中的刀，早已經產生了深切的共鳴。

    那二十三人聽到之後，起初都非常驚愕，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達達裏安露出苦笑，他就知道這群木頭人不會一下子就明白的。對於劍士來說，與其用語言溝通，還不如用劍溝通來得直接。他出刀了，將一名精靈的胳膊切了下來。

    這一刀砍出之後，達達裏安便一不可收拾了。他克製了二十多年的殺戮之欲，終於得到了小小的滿足。他在以往的切磋中，每次都得控製自己的刀，避免傷到同村人。這種忍耐，讓他感覺到深深的痛苦。

    他的劍道，是殺戮。

    當劍身切斷胳膊的時候，那種觸感是如此美妙，同時也驗證了，隻有破壞才能體現出劍士的價值。

    鮮血從傷口中竄出，那景象是如此短暫，又如此美麗。

    達達裏安出了奔放的狂笑，他要用手中的刀品嚐更為甘甜的快樂，小狐丸也在熱情地回應著，鼓勵著他繼續下去。

    殺戮的盛宴，就這樣開始了。

    解除了禁錮的達達裏安化身為惡魔，用同村人的鮮血染紅了山坡。劍光畫著各種優美的弧線，盡情地破壞著，讓世上最為珍貴的生命化作虛無。

    這才是劍士這才是劍技的用途這才叫做滿足

    達達裏安喜極而泣，他苦苦壓抑了二十多年的憋悶，終於找到了宣泄口。盛宴結束之後，他站在同村人的屍體堆之上，閉眼品味著剛才的過程，沒有絲毫悔過，有的隻是心滿意足。

    再後來，父親來了，當看到山坡上煉獄般的景象之後，險些當場瘋掉。

    達達裏安沒有對父親下手，他沉浸於殺戮的快感當中，但他還能分清可以殺戮的對象和不可以殺戮的對象。如果有外人在的話，他其實是不會殺村裏人的，但可惜雲海是個封閉的環境，他要殺人的話，就隻能找同村人下手。

    是誰幹的？是誰幹的？父親在那時候幾欲瘋狂地質問著。

    達達裏安用沾滿鮮血的手撓著頭，歉然地笑著說：是我幹的啦。

    從此之後，達達裏安便被關到了山穀深處。若不是因為沒有人敢殺他，他現在已經被處死了。因為父親以性命相要挾，他選擇留在了牢房裏，反正在他看來，整個雲海都是牢房，所以呆在哪裏都是一樣的。這一年來，除了送飯者、妹妹跟父親之外，再也沒有人來看過他。

    看到兒子一副陶醉的摸樣，村長痛苦地說：“你果然一點都沒有悔改，你的心難道是石頭做的麽？真不敢相信，我的兒子竟然會變成這種野獸。我自忖不是什麽好父親，但在你的成長過程中，我也給過你足夠的教誨跟關懷，為什麽……為什麽你會……”

    “跟你半點關係也沒有，你用不著自責。殺戮這種東西，多半都是我的天性使然。再加上我是劍士，每當我的實力更上一層樓的時候，我就更加想要試一試‘小狐丸’的破壞力。”達達裏安理所當然地說。

    “那些被你奪走的生命，在你眼裏到底是什麽呢？那些可都是陪著你一起長大的人啊”

    “生命就是生命，還能是什麽。”達達裏安皺起了銳利的眉毛，“父親大人，你在晚上來到這裏，該不會就是想要跟我探討人生哲理吧？”

    父親顯然對兒子的回答不滿意，他試圖深入了解兒子的內心，追問道：“既然你知道那是生命，為什麽能夠輕易的將其扼殺？”

    “是生命又如何呢？有誰規定是生命就不能扼殺麽？就算有那種規定，我也不會在乎的。我也有我自己的規定。在我的規定裏，生命就是以殺掉的方式用來取樂的東西，僅此而已。”

    父親被這番話深深地震撼了，這番駭人聽聞的言論，隻有野獸才能說出口，這種思維，已經完全脫離了人的範疇。若是旁人說出這種話，他隻需報以鄙視就可以了，但說出這種話的是他的兒子。

    “生命是非常珍貴的東西，不能如此輕視，就算你殘忍冷酷，至少也不能殺同村的人啊。你難道連一點為人的底線都沒有了麽？”村長顫抖地說。

    “我有底線啊。不然的話，你現在也不可能站在這裏跟我說話了。”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失望透頂。”

    達達裏安早已看透父親了，知道自己是不會被理解的。他嗤笑道：“其實我對你一樣失望。”

    這句話有著一層深意，其實達達裏安是有希望離開雲海的，可是父親阻攔他這樣做。因為大家一旦離開，整個彩雲村也就不複存在了。在他看來，父親隻不過放不下村長這個可笑的職銜而已，所以才會阻攔他突破這千年的束縛。

    村長神色一黯，搖頭道：“我後悔了，我不該來這裏的，你這頭野獸根本無藥可救了。”他轉過身，走向山穀之外。

    達達裏安倒是不在乎父親那些無聊的傷感，但是父親今日舉止反常，話裏話外好像是出了什麽事。他直起身，將手伸出木欄，對著父親的背影喊道：“喂你別走啊？是村子裏出事了麽？是不是伯爵紅鳥又來襲擊了？要是那樣的話，放我出去跟它打兩場吧雖然不能戰勝，至少也讓我活動活動筋骨。”

    村長站住了，陷入人神交戰的兩難境地，村裏自從一年前那場災難之後，戰力嚴重不足，眼下要對付唐克，隻能借用達達裏安的力量。他歎口氣，下了放手一搏的決心，轉過了身。

    “不是伯爵紅鳥，而是有其他的麻煩，村裏來了一個外人，他綁走了你的妹妹。”

    妹妹被綁架確實是至關重要的大事，但讓達達裏安更在意的卻是另外一個詞。

    “外人？什麽外人？”

    村長看著兒子那炙熱的眼神，那種不安感更加強烈了，他猶豫著答道：“外麵世界的人闖入了雲海。”

    達達裏安的手指猛然扣入了木頭裏，急問道：“難道說劍影結界破碎了麽？”

    “不，沒有破碎，我們還是無法出去。那些外人是因為意外才來到這裏的，跟我們一樣被困在了這裏。”

    “快跟我說說是怎麽回事”

    自從上次殺人以來，達達裏安的心還從來沒有這樣激烈地跳動過，他重新體味到了火熱的感覺。

    事已至此，村長已經無法隱瞞什麽了，他將整個事情的經過交代了一遍。

    達達裏安聽完之後，按耐不住心裏的喜悅，出近乎獸吼般的狂笑。他暗無天日的人生裏，終於出現了一縷曙光。

    “他是四階劍士？真是太好了”這才是最讓達達裏安感覺振奮的一點。

    村長目瞪口呆地問道：“你、你想怎麽樣？”

    達達裏安的笑聲漸漸歇了下來，他含笑道：“不，我沒想怎麽樣。你就放心好了，妹妹我一定會救出來的，這個村子我也會出力保護。你可以把一切都交給我。”

    村長現在就算後悔也太晚了，他將包裹著布的刀遞進木牢裏，說：“這個凶器，還給你吧。”

    達達裏安接過來，將礙事的布抽掉，顯露出一把彎曲的大太刀，拔開刀鞘之後，露出猶如冰雪般寒冷的刀身，這是一把殺人無數的凶刀，裏麵已經有了靈性，隻不過是狂暴嗜血的凶靈

    “我的老友，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

    這就是他的愛刀，傳奇級兵刃——小狐丸太刀。

    一陣眼花繚亂的劍光閃過，木欄門被切得碎成數塊，劈裏啪啦地掉了一地。

    達達裏安從裏麵走了出來，跟先前相比，整個人的氣場變得截然不同了，他就像是一頭出籠的猛獸，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進行廝殺。

    “你接下來要怎麽辦？”村長充滿擔憂地問道。

    達達裏安像是一頭饞嘴的獅子，他舔了舔嘴唇說：“還不知道，總之先打一場看看吧。我還是喜歡用劍來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