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見幽香的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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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個妖怪,她是妖怪中的妖怪,天賦異稟,實力強悍,很喜歡花。

    她以純粹的高等妖力和身體能力君臨妖族的頂點,卻更喜歡自己的附屬種能力——她可以操縱花開花落,可以一夜之間令百花盛放,但她更喜歡季節性開放的花朵,讓一年之內的每天都能看到盛放的花,是她很享受也努力去做的娛樂的事情。

    然而那時的她,如同所有年輕的妖怪那樣,蔑視弱者,以自己的力量為傲,勇猛好鬥,無所畏懼——他們有年長的妖怪所沒有的熱血和鬥誌,卻沒有長者們活得久一點的智慧,她肆無忌憚地以妖族的本能活躍著,或與強者死鬥,或追尋著花朵盛開的腳步遷徙,在她看來,這是一個驕傲的妖怪最純正的生活方式。

    直到她被打碎了陽傘,斬斷了左臂,被投入了幽冥河中,心髒被挖出,天下示眾。

    隻是因為她去明國欣賞傳說中的曇花時,殺了三個微不足道的人類,兩個擅闖花田的小孩子,還有來尋子的母親,然後呢,在大明無雙中興的曆程中,在太師金戈鐵馬入江湖的故事中,在武者與宗派戶部造冊入籍,天下武學歸稷下的傳說中,她與那些不願受朝廷管束,自以為依舊可以活得逍遙自在的宗師和門派一起,成為了傳奇崛起中的一個小小的注腳。

    隻是她似乎命不該絕,被投入幽冥河之後,年輕時偶然被她救了一命就一直隨侍在左右的莉格露舍身衝入滿是黃泉死氣的幽冥河中,忍著死亡氣息侵蝕身體的痛苦將她強行拉出,並帶著幾乎傷重不治的她萬裏逃亡,在武者與妖魔的覬覦和圍殺中逃回了日本,自此四百年如一日悉心照料,不離不棄。

    在妖力與境界一退千裏的日子裏,在她與莉格露在一路逃殺中艱難求生的日子裏,她體驗著弱者的生活方式,傾聽著小小的螢火蟲那可憐卻堅強的處世哲學,認真地認識了那些她原本不屑一顧的東西,她在這四百年的生活中慢慢學會了真誠地去笑,學會了跟一群弱小但天真的妖怪一起瘋鬧,學會了跟莉格露一起去偷雞,也曾經跟蟲子一起被持著鋼叉的健碩的農婦攆得四處逃竄,終於,在一次刻骨銘心的場景cg……咳咳,不是,在一次刻骨銘心的事件中,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改變了,但那時的她,隻想緊緊抱住那個生命中最重要的小小的蟲妖,再也不放手……

    放棄了強者之心的她,竟然出乎意料地活得越發得自在,一切都在慢慢地變好,再然後,一個叫龍神誠的男人出現在她的麵前,他與一個叫上條麻衣的女孩子一起治好了她的暗傷,並邀請她去一個叫做天祈的沒有悲傷的地方。

    於是她帶著一袋葵花籽,牽著莉格露的手,來到了這個傳說中的地界,紮下根來。

    她確實是改變了。

    從前的她自號四季鮮花之主,現在她隻有寥寥數畝向日葵花田,從前的她會不由分說地殺死任何擅闖花田的人,現在的她會微笑著給闖入的孩童一把香脆的葵花籽,從前的她對弱者不屑一顧,現在的她端著茶盤,在花田的宴會間跑來跑去,笑容溫暖如春。

    ——兩年前,她定居天祈,聽說過昔日四季鮮花之主那赫赫凶名的強者們帶著疑惑拜訪,卻一個個被嚇得夠嗆,眼前的女人不僅人畜無害得像一隻小兔子,而且傳說中令天地變色的恐怖妖力已經衰弱得不像一隻大妖怪,但將她送來的是龍神誠,大家也就放心了。

    風見幽香,在四百年的沉思與靜謐中開始了新的人生。

    ——隻是偶爾在夢中,最狂暴的大妖的血脈,仍會悄悄地綻放著蟄伏著的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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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錄。

    大明太史樓,稷下鐵筆居,天下無雙閣。

    有關於大明中興的主導者孫揚太師的一生功過,一式三份,保存在以上三處。

    經曆四百年仍然光潔如雪的紙張上留下一句句工整的筆跡,將孫太師天下無敵的赫赫戰功、利在千秋的中興改革、為萬世開太平的聖王之路一一記載,同樣被這些薄如蟬翼卻壽享千年的宣紙所承載的,還有傾盡黃河之水都無法洗去的血腥、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三千萬孤魂厲鬼以及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條驚心動魄的箴言。

    平邊疆戰亂,敵國千裏無人煙,每戰勝,降者皆斬,築京觀。龍槍軍,不留俘。

    鐵馬入江湖,太師令天下三教九流之武者方士與宗派山門皆至當地官府報備,不從者以謀逆罪論處,滿門抄斬,禍及三代,殺天下武者三萬,滅門八百餘,半壁武林血染,自此天下武學入稷下,再無俠以武亂禁者,至此,天下武者隻知有家國,不知有江湖。

    太師於廷議之日奪殿衛金錘,當庭轟殺首輔錢欽若,血濺五步,諸臣噤若寒蟬,太師奪錢家十代封邑諡號,以奸黨罪於金殿打殺西林黨朋大臣二十餘人,天下讀書人群情洶湧,太師曰假儒皆殺,命鐵騎夷平國子監,以稷下學宮代之,廢科舉,推六藝考核。天下士子大嘩,民心漸變,太師謀劃三月,一擊建功,曰匹夫誤國,殺天下士子過半,牽連世家門閥無數,無論老幼良賤,皆斬。至此,天下讀書種子亡命大半,門閥世家消亡大半,稷下學宮以武醫卜匠兵政六藝立世,動蕩以雷霆之勢起,旋以雷霆之勢終,大明四百年中興始焉。

    在這一卷卷血淋淋的記錄中,金戈鐵馬入江湖的某一卷中,有一段單獨列出,講述了太師與扶桑妖物風見幽香的偶然一戰,隻有寥寥數十句,在卷帙浩繁的太師生平實錄中,實在算不了什麽。

    但這卻是一個叫風見幽香的妖怪的命運的轉折點。

    “扶桑花妖以西洋傘為兵,以拳腳為輔,佐以妖族怪力,開山分海,無堅不摧,太師禦劍氣對敵,鏡花水月劍盡出,玉京長生劍盡出,風見僅以右手持傘應對,劍走三十六招,不敗。後,花妖出花鳥風月,太師以蝶戀花對敵,遊走漫天飛花之中,不沾身,花妖再出嘯風弄月,太師借風勢出南明離火劍,焚花為泥,而後借土生木,出春木化林決,束縛花妖。花妖以分身幻化魔炮,兩道光柱粗如山峰,太師碧落黃泉雙劍出,天劍六式出,濟天劍式化魔光,破天劍式碎洋傘,至此攻守互易。太師以右手持碧落,聖劍走龍闕,扶搖雲氣九萬裏,與花妖魔炮對轟三十六記,旋即長天一劍,引動花妖體內氣機暴亂,風見妖力反噬,全身飆血,仍屹立不倒。太師再以左手出黃泉,魔劍回鳳離,幽冥長河三千渡,花妖亦單手對敵,三十六劍之後,右半身血肉模糊,單膝跪地。太師以魔劍指花妖眉心,令其入無雙閣為奴,風見以冷笑作答,太師劍斷其左臂,踩踏花妖頭顱,花妖奮力掙紮,依然不屈,太師旋即以黃泉劍破開陰府,將花妖投入幽冥河中。時花妖有螢火妖仆名莉格露者在旁觀戰,奮不顧身衝入幽冥河中將主人拉出,受幽冥死氣反噬,半死不活,太師睹此思昔日忠仆,遂饒主仆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遂剜心,傳扶桑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