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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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大俗人一個, 見錢眼開ing……給自己攢點裝修款。  “陰地柳葉配無根水……”閑暇之餘, 賈珠難免會想起鬱嬤嬤提供的那個方子。

    桌案上鋪著紙筆,賈珠揮毫潑墨,倒是用狂草把這一單給寫了下來。隻不過, 小孩子腕力不足,身體的把控能力也不夠好, 賈珠雖有著重活一世的功底, 但一筆狂草乍一看還真有點像是鬼畫符。

    “哥兒且歇息下吧。仔細傷了筋骨, 寫字會手抖的。”奶娘胡氏端著茶水點心走了進來。

    進了屋子, 胡氏就徑自收拾起賈珠的桌案起來。她家生子出身,以前也是府內的丫鬟, 不說識文斷字, 但也莫約認得幾個字。把賈珠的功課, 描的大字什麽的收拾到一邊放好,胡氏難免會看到賈珠之前寫的狂草。

    狂草自是不如其他字體好認,更別提胡氏腹內統共也就那麽點兒墨水。她通篇就認得一個“葉”字。胡氏不免皺眉道:“雖說府裏筆墨算不上什麽, 可哥兒也不能塗著頑呀。讀書認字可是正經事兒。哥兒這豈不是對祖師爺不敬。”

    府內奶過哥兒的, 那待遇自是不同。平日裏就是大小主子也會另眼相看。賈珠並不頑劣, 對待奶娘也一貫恭敬, 因而胡氏對賈珠說道兩句也是習慣成了自然。

    賈珠用的, 自然是上好的份例。那玉版宣白如玉, 膩如脂, 韌如絲, 光是手上的觸感已是不錯了。隻是這等好紙, 在胡氏眼裏卻是被糟蹋了。深深淺淺的墨團洇暈在上頭,她看著分外糟心。

    “還好字兒寫得不多。”胡氏仔細琢磨了一下,覺得仔細切切,又是一張好紙,這才覺得不那麽心痛了。

    府裏主子們的奶娘,那都是選的愛潔、體健,且是頭胎的婦人。胡氏家裏也有個比賈珠大不到兩月的兒子。這自家兒子也到了讀書認字的年紀,一紙一筆都是糜費,胡氏理所當然會偶爾貼補下家裏。她也不覺得自己是有意偷盜,隻是覺得,都是份例,每月都有。反正主子哥兒是用不完的,放陳了也是浪費,給奶兄弟用上些許也不算什麽。

    “玉版宣是好,但我哪兒還有上好的白鹿紙呢。現在用了那個才是浪費。”賈珠並不在意胡氏說的。紙筆嘛,那總是要消耗掉的。

    不過回頭看了看胡氏的神色,賈珠也估摸到了胡氏的想法。於是他又道:“那張嬤嬤就放下吧。我另有用處的。”

    胡氏偶爾的補貼也是主子們默許的,不過那紙上寫的,賈珠並不想讓其他人瞧見。畢竟胡氏認不出,不代表其他人看不懂。

    “鬼畫桃符的,能有什麽用。”胡氏依舊忍不住絮絮叨叨的。

    “做下人的,拿用自然不如主子有底氣。若是能省下點兒什麽的,不都能算自己的麽。”胡氏麵上的情緒也算昭然若揭。

    歎了口氣,賈珠補充道:“外頭黃花梨鬥櫃,第三個屜兒裏,有一刀澄心堂紙。嬤嬤拿回去給奶兄弟用吧。那個是熟宣,不怎麽洇墨,最適合寫字描帖了。”

    欣喜之色溢於言表,胡氏心裏歎了歎大戶人家的孩子果然大氣,四角具全得不似個孩子。

    得了賞賜,胡氏自然把好話跟車軲轆似的往外倒:“哥兒讀書過,就是懂的多。我們是不明白什麽生宣熟宣的,隻曉得那易暈開成墨團的紙是不好寫。得虧哥兒有心,倒是給你奶兄弟特特準備的有。”

    賈珠揮了揮手,有要胡氏住嘴的意思。澄心堂紙在他這個年紀也不算易得,乍然賞出去,還是有些小心疼的。末了,賈珠吩咐道:“待會要去敏姑姑那兒看看,隻是這天冷路滑的,還請嬤嬤先準備著。”

    無事不登三寶殿,賈珠去賈敏那兒可是去尋鬱嬤嬤方子裏的水的。

    這井中和河內之水,俱是有根。所謂無根之水,乃是天上落下者,不沾地就吃。這一切聽起來似乎玄玄乎乎的,但其實並不少見。不少藥方都會用無根水做引。

    時人附庸風雅,烹茶煮水也是有講究的。有些得用山裏的清泉,有些得用江裏的江心,還有的則是用無根之水了。

    天上賜下的雨露甘霖,露天承接,用深甕裝好了,封好做存,這不就算是無根水了麽。而整個賈家裏,目前也隻有待字閨中的賈敏有閑心思做這樣的雅事兒。

    聽著下人傳話,說是賈珠來訪,賈敏挺是驚奇的。她自持於賈珠姑侄關係不錯,但也想不到有什麽,會讓賈珠在大冷天的夜裏來訪。

    不等賈珠到堂,賈敏就帶著一重丫鬟婆子迎了上來:“珠哥兒怎麽這時自個兒就來了。有什麽打發個人過來傳話不行麽。也不小心傷風著涼,到時候你娘老子定要尋我的不是的。”說著,賈敏點了點賈珠的眉心,以示自己身為長輩的點點不悅。

    “敏姑姑不疼珠兒了麽。”賈珠癟了癟嘴,做出一臉難過傷心的模樣,“珠兒曉得自個兒惦記著姑姑的好茶、好水、好點心,引得姑姑心生不悅了。”

    “皮猴子!偏生人人都誇讚你好。”賈敏捉來賈珠的手,見他小手溫熱,並沒有受寒著涼的跡象,言語裏又鬆快了幾分。饒是如此,賈敏依舊吩咐著自個兒的大丫鬟把手爐奉上。

    “小心別摔著了。砸了東西不打緊,可別傷著自己。”賈敏如此說。

    “姑姑可是放一萬個心吧。珠兒是男孩子,壯實著呢。再說,進屋就不用手爐了。這麽點路,珠兒難道就拿不住?”說到最後,賈珠嬉皮笑臉起來。

    一眾下人也跟著笑嘻嘻的,就連一路跟著的胡氏都沒有說什麽煞風景的話。胡氏是賈母賜下的人,自然樂得見即將出嫁的賈敏同家裏的男丁小輩多親近。

    進了屋,賈敏的屋子燒得暖暖的。讓人把賈珠抱到熏籠上坐,賈敏又親自解了賈珠的鬥篷。新鮮的茶點立馬奉上,賈敏打趣說:“喏,你要的茶水點心。這麽點兒事兒,值當你眼巴巴的跑一場過來麽?”

    “見著姑姑就值當。”賈珠嘴上跟抹了蜜一般的甜。不過他心裏卻是滴溜溜的算計著:“怎麽才能把話題往無根水上引,好討一甕好水回去呢。”

    “嬤嬤您是說……”賈珠雙目圓瞪,但後麵的話已是說不出口了。宮裏頭是他一奶同胞的妹妹,可宮外頭也是血脈至親呀。

    “自個兒立不起來,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等著吧,你家大姑娘就是這些時的事兒了。到時候這賈府會更亂。等著吧,等著吧……”鬱嬤嬤聲音幽幽,最後聲音竟是消散在淩冽的寒風中。

    “啊嘁!”鴛鴦一個噴嚏打得又響又亮。她服侍著賈母歇息,交代好守夜的小丫頭,待回到自己的屋子,不想被屋裏的熱氣兒熏著了。

    這冷熱相交最是害人,鴛鴦鼻頭又酸又麻,最後竟是一個噴嚏接一個噴嚏的不斷了。

    “鴛鴦姐姐喝口熱茶。”有小丫頭聽著動靜,趕緊端著茶盅奉上茶水。

    熱滾滾的茶水下肚,鴛鴦方才覺得鼻頭喉間的癢意緩了緩。她抓了把果子塞給那丫頭:“勞煩你了。且再去廚房要塊老薑,我好切得碎碎的煮薑湯去去寒。”

    “哪兒用鴛鴦姐姐特特吩咐,都已經備下了。待會保管熱滾滾的給姐姐送上來。”

    “瞧我這腦子。”鴛鴦敲了敲自己腦門,“今兒就一直覺得不得勁,白日裏都有幾次渾渾噩噩的,到現在都記不起當時做了些什麽。”

    “姐姐興許是累著了。”小丫頭麻利的收拾走茶盅,“薑湯一會兒就給送來。”

    鴛鴦看著小丫頭蹦蹦跳跳跑開的身影,想說些什麽,但又住了嘴。她隻是對自己道:“這天兒愈發的冷了,怕是難得熬了。還是讓他們這些小的多歡快幾日吧。”

    十二月十八日立的春,不想十九日元妃就薨了,最後是以貴妃的喪禮下的葬。自元妃薨逝,整個賈府更是亂糟糟的一團。不成體統的鬧了好一陣,最後賈家抄的抄,罰的罰,流放的流放……

    而這一切,在賈珠的旁觀之中,似乎就是旦夕之間的事兒。

    鬼魂乃無根之物,若是道行不夠,自是離不了故土、家園、埋骨之地的庇護。榮寧二府煙消雲散,可賈珠的魂魄依舊不得解脫。

    “悔麽,恨麽,心有不甘麽?”鬱嬤嬤如此對著賈珠連聲問著。

    麵對著大觀園的故址,原來的華庭豪宅早就荒蕪一片,滿目蒼夷。旁邊還有朝廷派來的的守園人絮絮叨叨的嘮著嗑兒:“你說,這地兒是不是不吉利。前朝的趙王府在這兒壞了事。如今的國公府也敗了。”

    “你管那麽些幹嘛。敗了又怎麽樣?反正他們都是榮華富貴享受夠了的。倒是我們,活該守著這破破爛爛的鬼園子。好的時候輪不到我們住,偏生成了這兒鬧鬼的鬼地兒,才要我們來守。”

    “你也少嘮叨幾句,據說聖人要把這地方賞出去。到時候咱們就熬到頭了。說不定差事辦的好,還有賞賜呢。”

    ……

    賈珠似乎看不見也聽不見,隻是淡然了:“我都死了多少年了。論俗世,早就是黃土一柸。悔也好恨也罷,本身就該煙消雲散的。如今不得入輪回,怕還是我自身的罪孽太重。不想著銷罪悔過,總不能怨恨不止,自己化成厲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