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四 交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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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教二字不敢當……這是,我做的倭寇快船模型,還有我寫的書?”,任令羽臉上浮現出明顯的驚訝之色,錦帕掀開後,赫然顯現的竟是任令羽自己在“威遠”艦上時手工製作的“吉野”號模型,而和船模擺在一起的,則是任令羽前不久剛剛委托林穎啟轉呈李鴻章的6本《日本兵備略》中的1本。

    “難道林穎啟竟然敢背著李鴻章先把這些書和船模交給劉步蟾了?”,任令羽的大腦立刻高速的運轉起來――雖然林穎啟同樣出身福建,也算是北洋海軍中的“閩黨”成員,但他似乎還沒有這麽大的膽子。而如果這個假設不成立的話,那就隻剩下一種可能……

    “步蟾此番前來天津,乃是為北洋4月大操而來”,坐在對麵的劉步蟾適時地為他解除了疑慮,“中堂當年即有言,欲籌海防,以經費、人才、激勵之法三者最為關鍵!故我北洋三年大閱之際,丁軍門特令步蟾前來天津,從水師學堂中遴選卓異參加閱操,即可作育人才,又有激勵之效,可謂一舉兩得。”

    “步蟾本以為此行能從水師學堂諸生中選得三五既時可用之才,即已是不虛此行。”劉步蟾繼續道,“但萬萬沒想到林紉季和容輝珊海上一行,竟能遇到似治明兄這等幹才!”

    “這模型之精密比伏爾鏗廠隨‘定遠’贈送的‘定遠’艦模型也不遑多讓”,劉步蟾伸手一指桌上的船模,“而這《日本兵備略:海事篇》,更是將倭寇水師之戰力、兵備、陣法、將佐等均囊括其中!真可謂是條分縷析,萬象包羅!”

    “這可萬萬不敢當!不過是後學者的一本粗陋之作……”,任令羽好不容易才從劉步蟾的話頭中覓得了一個插話的機會,但馬上便又被後者打斷了。

    “讀了治明一本書,數年積累之疑惑幾乎盡解。隻是還有三五不明白之處,故而特地前來向治明請教。”

    “請教?”,任令羽下意識的回道:“不敢當……”

    “如治明書中所言,此艦當真是倭寇正在阿姆斯特朗廠洽購的新式穹甲快船?”,劉步蟾沒有理會任令羽的謙遜之辭,徑直指著那個“吉野”艦的大比例模型問道。

    “正是!”,任令羽正色道,“此艦係由設計我北洋‘致、靖’二艦的威廉?懷特爵士設計,其靈敏快捷與‘致、靖’一脈相承,然又尤有過之。”

    “子香兄請看”,任令羽起身走到“吉野”船模前,“倭寇此艦較我之‘致、靖’足足大了1300噸,達4200噸之巨,淩駕於我北洋除‘定、鎮’二鐵甲外所有快船之上!其所配置的2座立式4汽缸3脹往複式蒸汽機,有燃煤鍋爐12座,合計功率15900匹馬力,幾近於‘致、靖’兩船的3倍!”

    “最大航速呢?”,一旁的劉步蟾追問道,圓圓的臉上已盡是憂色。

    “23節”,任令羽抬頭直視著劉步蟾,毫不意外的從他臉上讀出了濃濃的震撼,而站在一旁的林穎啟甚至倒抽了一口涼氣。

    “23節?”,劉步蟾喃喃的重複著,他突然抬手指向“吉野”船模,“治明所製之船模,兩舷竟有10座耳台,其當真配炮如此之多?”

    “當真!”,任令羽輕輕點頭――北洋海軍在大東溝之戰時之所以選擇“船頭對敵”的雙橫隊戰術迎戰,其最主要原因就是參戰的“八大遠”等艦都缺乏舷側火力,而這恰恰又是利薩海戰後橫隊戰術盛行的直接結果。

    反觀日本方麵,由於其所購之“吉野”等艦較北洋諸艦在時間上要晚上數年,而當時的英國海軍在造出“愛斯美拉達”等一係列新式巡洋艦後,已經開始對原有的“船頭對敵”戰術進行了探索性的修正,其直接表現就是開始加強軍艦的舷側火力,而“吉野”艦便是這一潮流的代表之一。在大東溝海戰中,擁有強大舷側火力的日本第一遊擊隊及其所采用的機動靈活的縱隊戰術,更是成為了導致戰局最終逆轉的關鍵!

    “子香兄應當知道,當年懷特先生在設計‘致、靖’兩艦時便欲為其設置4座耳台和相應的副炮,可惜兩艦太小,且國內所籌之購艦經費已經不足,這才不得不減為2個。”,任令羽補充道。

    “而日本所購之艦較‘致、靖’幾乎大了一半,且日方已表示可不惜工本,故而在設計此艦時,懷特先生可謂是盡情揮灑!其所設之10座耳台上合計備有6英寸速射……快放炮2門、4.7英寸快放炮8門,加上其首尾各布置的1門6英寸快放炮,其兩舷同時可用之快放炮達8門之多,一旦海上交鋒,當真是……”

    “潑彈如雨!”,劉步蟾接口道,他轉身直視著任令羽,突然作了一個長揖。

    “這如何敢當?”,任令羽急忙手足無措的還禮――印象中劉步蟾似乎不是這麽一個禮賢下士的人啊……

    事有反常即為妖啊。

    “步蟾此番來,除欲與治明兄一會外,還有一不情之請。”,劉步蟾起身,語氣鏗鏘的道。

    “哪裏哪裏,子香兄如此說,豈不折殺小弟?……不知子香兄所指何事?”,任令羽問道。

    “實不相瞞,此船模和這本書均是步蟾從中堂那裏借來的。”,劉步蟾侃侃而談,“治明所獻之書,中堂一閱便大家讚賞,故而特命步蟾前來向治明兄討教一二……”

    果然是奉李鴻章之命來考較我的!任令羽心下竊喜,表麵上卻仍不動生色。

    “不過寥寥數語,已足見治明兄之學識見識!步蟾甚是佩服,故而才有這一事相求。”

    “步蟾原打算明日再見中堂,便要力陳中堂應上書海軍衙門繼續為我北洋選購船炮!”,劉步蟾的臉色已經微微漲紅,“倭寇厲兵秣馬,我卻固步自封,長此以往,一朝有變,可有勝算?”

    “但步蟾畢竟離英日久,於西洋之造艦技藝,亦已疏遠!幸得與治明兄一見,兄之才略,足以補我之不足!故而步蟾懇請治明兄為我轉擬一文,專談倭寇水師各新式快船與我北洋諸艦相比之優劣,不知可否?”

    “原來是找槍手來了!”,任令羽此時心中已是一片清明。

    “既是國事,任某定當效力!”,任令羽心念一轉,已是有了主意,這等順水人情,為何不做?

    況且劉步蟾剛剛的話語裏也已經給了自己足夠的暗示,既然他是奉李鴻章命來這裏向自己“討教”的,那明天的“再見中堂”,毫無疑問就是要向李鴻章匯報“討教”的結果的。至於這“討教”的優劣麽,那無疑就是要看自己接下來的表現了。

    “隻是任某以為,除了船艦炮械之外,我北洋需強化者還另有他物。”,任令羽向著已是滿麵喜色的劉步蟾繼續道。

    “哦?”,劉步蟾詫異的問道,“治明兄說的是?”

    “軍紀!訓練!”,任令羽繼續道,“徒有利器,而無善使者,則幹將莫邪又與鏽刀何異?”

    他看也不看正在向他猛打眼色的容尚謙,也仿佛沒有注意到劉步蟾那一下子就變得陰沉的臉色,兀自繼續道:“在下雖在海外,在此番歸國,途經英國時卻也曾聽聞琅威理在時,我北洋各番操練訓令,皆與英國皇家海軍無異,然自從去年香港之事後琅氏去職,也漸有訓練廢弛之象……”

    “治明兄過慮了!”,劉步蟾冷冷的打斷了任令羽的話,“這些話都是琅威理為遮掩其過而編造的不實之言,治明兄萬萬不可輕信!”

    “那我北洋諸管帶紛紛棄船登岸,買房造屋,卻總是有的吧?”,任令羽頗有些不依不饒起來――既然劉步蟾已經開出了價碼,那自己自然沒有不著地還錢的道理。

    “不過偶一為之而已。”,劉步蟾臉上的陰霾更濃,“琅威理在時禦下過苛,不過物極必反而,稍加整飭,也便罷了。”

    “稍加整飭?”,任令羽臉上也帶上了幾分陰沉,“子香兄難道沒聽說過‘千裏之堤,潰於蟻穴’?,軍紀如山,若有違紀,當懲則懲,當罰則罰,否則要軍紀何用?”

    “治明兄的意思是,如不依你之見,我北洋便必敗無疑?”,劉步蟾的語氣中已帶上了幾分譏諷。

    “子香兄自己也說――此消彼長!”,任令羽的語氣中也不再稍留餘地,“子香兄即身為我北洋右翼總兵,自當知道倭寇水師今日之操練是何等森嚴!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如養兵時便不從嚴督導,其兵又何堪大用?吾恐北洋未來之禍,便種於這訓練廢弛之時!”

    “危言聳聽!”,劉步蟾的臉色突地一變,雙手向任令羽一抱拳,“告辭!”,竟就徑直走了出去,林穎啟一愣後也急忙向任令羽一拱手,便急急得追了出去。

    同樣被劉步蟾的舉動驚呆了的容尚謙最後一個反應過來,他上前一步似乎想對任令羽說些什麽,但最後也隻是苦笑了一下後便也匆匆離去。

    任令羽則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清秀的臉上也已是如罩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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