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十九 北洋大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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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令羽跟在沈壽?的身後,從首樓甲板上的艙口爬出,再沿著首樓甲板向後行了幾十步,便走到了連接“定遠”艦上的飛橋――即露天指揮台和首樓甲板的舷梯前。

    “任大人,下官還有軍務在身,隻能送您到這裏了,中堂大人還在等您,便請您自己上去吧。”,沈壽?向著舷梯揚了揚手,微笑著用英語說道。

    “辛苦沈大人了!”,任令羽依官場規矩抱拳回禮――對於他在水師學堂官學生罷課事件上的回護,劉步蟾還是很放在心上的,而這一點僅從他為任令羽在“定遠”上所選的艙室和陪同人員上就可看出端倪。

    自任令羽作為李鴻章隨員登上這艘“遍地球第一等鐵甲船”後,劉步蟾便將他安排在了艦尾軍官生活區中那間屬於眼前這位北洋海軍署理右翼中營守備,“定遠”艦槍炮大副沈壽?的房間裏,而沈壽?不但和他年齡相近,更是任令羽此時“主管”的天津水師學堂的首屆畢業生。有了這麽一層淵源,這兩個年齡相差不過5歲的青年人這兩日的相處便也顯得頗為融洽。

    待沈壽?走後,任令羽便自己沿著扶梯走到了飛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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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明?怎麽這時才來?”,早已提前到了飛橋上的張佩綸見到任令羽,便立刻笑著迎了上來。

    “剛剛在下麵的機艙盤桓了會,你看,我這手上的煙灰都沒擦淨呢。”,他微笑著對這張佩綸揚起了手,手上果然還有些尚未擦淨的煤灰――他剛剛專門去機艙看了北洋艦隊的燃煤情況的,還好,現在的開平礦務局總辦還是唐廷樞而非張翼,所以北洋海軍還有機會以相對低廉的價格獲得質量較好的塊狀優質煤。

    借著和張佩綸寒暄的機會,任令羽極快的打量了下飛橋上的人和景物――這是一個淩空架在“定遠”艦兩座305毫米主炮塔上的“十”字形平台,鐵木混合結構,在飛橋前後各有2具梯子分別通向“定遠”首尾樓甲板,而在其上安裝了露天布置得羅經和車鍾,在構成“十”字一橫的飛橋兩翼翼端則分別安裝了左紅右綠的航行燈,而在飛橋後部有一間木結構的小房子,如果任令羽當年在威海的“定遠”紀念艦上見到的一切都屬實的話,那麽這個小房子裏麵存放的就應該是“定遠”艦上用於指揮全艦隊的信號旗箱。

    任令羽看的異常的仔細,甚至連飛橋甲板上用於連接柚木地板和鐵質框架的鉚釘的形狀都不想放過――直到旁邊再也看不下去的張佩綸碰了碰他的手臂。

    “治明!”,張佩綸強忍住笑意,“莫要光顧著看船,須知這飛橋上還有人在的。”

    “啊?”,任令羽如夢初醒般的抬頭――在飛橋的另一端,一身標準北洋海軍1888式製服的丁汝昌另一位大約50歲上下的的官員都是一臉的忍俊不禁,而站在兩人中間的李鴻章卻是滿麵地不悅。

    “任治明,你從來沒見過船麽?”,李鴻章沉聲喝道,“讓幾個上官站在一旁等你,你當真是好大的架子!”

    丁汝昌和站在李鴻章另一側的那名官員聞言立時對視了一眼,都毫不意外的讀出了彼此眼中的笑意――他們都是追隨李鴻章多年的舊部,對李鴻章的“中堂脾氣”早已是司空見慣。北洋與淮軍中的老人都知道,中堂大人的脾氣,向不亂發,更多的時候甚至是一種親昵的表示。若有人能得他多罵上一罵,升官發財就大有望了!

    “定遠啊!我一百多年之後來的,這幾天上艦後我天天把自己關在艙室裏想對付那個《停款要命折》的辦法,難得出來一趟,讓我仔細看看怎麽了?”,任令羽心中腹誹不已――任何一個百年之後的中國海軍軍人,如果能有機會能這樣近距離的觀察這艘曾被視為中國海軍象征的艨艟巨艦,恐怕都不會比他有儀態到哪去。

    他走到李鴻章等三人麵前,抖抖馬蹄袖,規規矩矩的打了個極不標準的千:“下官天津水師學堂會辦任令羽,給中堂大人請安、給提督大人請安,給……”,他微微抬頭掃了眼另外一位官員的服色――雲雁補服,戴青金石頂子――“給觀察大人請安。”

    正四品的官員,最高不外乎一個道台,自己叫他一聲“觀察”,就算錯了也出格不到哪去……

    “起來吧。”,李鴻章擺了擺手示意他起來,隨即便轉過身拿起一個單筒望遠鏡繼續觀察遠處的海麵,而滿麵尷尬的任令羽也隻好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心中一時間悲酸苦辣辛攪成一團不成個滋味,現在他算是徹底知道了什麽叫“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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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是北洋前敵營務處兼船塢工程總辦劉含芳劉大人。”,見任令羽一副窘迫模樣,張佩綸便主動走上前來,指著那位一直臉上含笑的四品官員向任令羽介紹道,也算是給任令羽解了圍。

    劉含芳?!任令羽雙目一亮,一句話已是脫口而出:“莫非今晚要演練魚雷艇泰西襲營陣法?”

    一聽此言,劉含芳立刻睜大了眼,而正在李鴻章身邊解說著什麽的丁汝昌也驚訝了轉過了頭直直的看向了任令羽,反而是早已對任令羽時有驚人之言的舉動見怪不怪的李鴻章和張佩綸這翁婿兩人卻神色如常。

    “早聽得幼樵說任大人甚諳海事,今日一見,放知果然是盛名無需!”,劉含芳麵帶驚訝的仔細打量了任令羽一番,方才開口說話。

    “不敢當!”,任令羽臉上難得的紅了紅――其實能從劉含芳的到來猜出今晚的演習科目並不算做是難事――李鴻章的魚雷情結世人皆知,而北洋海軍的魚雷營又恰恰是由其所在的旅順基地的最高主官,即劉含芳負責,兩下裏一加,這結論便自然出來了。

    “不知……”,劉含芳還欲詢問,卻被一旁張佩綸的大喝聲打斷,“來了”,張佩綸手指著遠方的海麵,聲音中透出了一種似激動又似壓抑的奇怪情緒,在遙遠的海天交界處,突然出現了幾抹淡淡的煙柱――魚雷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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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遠”艦前桅橫桁的桁端不斷有信號旗升起落下,而原本成夾縫魚貫陣前行的戰艦編隊也開始按照二艦一組的戰術要求緩緩調整航向,以將艦首對向魚雷艇來襲的方向,如此即可將各艦麵對魚雷艇的受彈麵積降至最低,又便於各艦發揮前射火力強大的特點以進行攔阻射擊――丁汝昌現在正在飛橋之上陪同李鴻章觀戰,那此時正在飛橋下那個裝甲司令塔內指揮艦隊迎戰的,自然是那位北洋海軍的“實際之提督”無疑。

    “治明,給。”,張佩綸悄然把任令羽拉到了飛橋後部那座木製的信號旗房旁,並隨即遞給了他一個造型精美的單筒望遠鏡。

    “多謝”,任令羽接過望遠鏡,開始向魚雷艇來襲的方向望去――視野裏黑蒙蒙的一片,僅能勉強看清在急速移動的煙柱下麵依稀有那麽幾個淺淺的黑影。

    “出擊的時機選擇的相當好!”,任令羽出聲稱讚道――今晚天有殘月,而這些魚雷艇卻恰巧選擇了背對月光的方向來襲,從北洋水師各艦上望去,最多也隻能如任令羽一般勉強看見幾個小小的黑影,而在那些魚雷艇上,卻可以把處於月光映照下的北洋諸艦看的清清楚楚。

    “哦,治明覺得北洋的魚雷營可堪一戰?”,張佩綸突然壓低了聲音問道。

    “隻怕未必!”,任令羽全身貫注的望著海上的演習戰況,第一艘魚雷艇已經高速殺到了距離定遠不過數百米的距離內,以致任令羽終於可以依稀辨認出它的輪廓了――龜殼狀的艇首,以及艇首後的碉堡狀司令塔……

    “幼樵兄?”,任令羽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並隨即把他遞還給了張佩綸,“你看這艘領頭的魚雷艇,是不是你當年在德意誌國挨呂屏什好船廠訂購的‘福龍’?”

    “啊?”,張佩綸驚訝的接過了望遠鏡,努力的望向那艘已經完成了對“定遠”的模擬發射,此時正以高速向右脫離的大型魚雷艇,卻隻能依稀的看到艇尾犁開的白色浪花。而在“福龍”一擊脫離後,緊隨其後的數艘魚雷艇亦一一跟上對“定遠”展開了連續的魚雷攻擊。

    “疾如雷霆,迅若奔馬,當真有激電驚霆之勢”,張佩綸看著那些一一向“定遠”撲來的魚雷艇,不由得出聲讚歎道。

    “是啊,的確看上去很美!”,任令羽望著正陸續退出戰場的魚雷艇編隊,嘴角揚起了一抹譏諷的笑容――在三年後的那場戰爭中,正是眼前這些一度被寄予厚望的魚雷艇集體上演了臨陣脫逃的醜劇,並由此幾乎摧毀了困守劉公島的北洋海軍殘部最後的作戰意誌。

    他沒有注意到張佩綸投來的異樣目光,雖然眼神還在望向遠處的海麵,但他的思緒卻已經飛到了萬裏之外――這個時期的魚雷還遠不能算得上是什麽成功的產品,別的不講,單單那高速發射時隻有300米的有效射程就足以使得實戰時的魚雷艇上官兵變成不折不扣的敢死隊!

    但是,如果自己將另一個不成熟的產品與魚雷嫁接的設想能夠實現的話,那是否能給魚雷攻擊增加些成功的把握和生還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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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間,美國

    51歲的約翰.霍蘭頗為矜持的在這家名為ibm的公司提供的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從這一刻起,他便正是成為了這家成立剛剛不過十幾天的新公司剛剛設立的水下係統研究部高薪聘請的第一位技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