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補天裂 節四十二 國中一人便成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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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十七年八月三日(甲午),軍機大臣協辦大學士孫毓汶上奏:查翰林院編修,加布政使銜籌備閱艦式事宜購艦幫辦委員文廷式,於使西途中蹈海自盡,實為全一己清名,貽害君
八月六日(丁酉),白露,諭軍機大臣等:前日據孫毓汶麵奏:文廷式之事,關係頗多,需簡派老成練達之大臣數員會商。著派李鴻藻與軍機大臣、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會同詳議,將如何辦理之處,妥籌具奏!
八月八日(乙亥),加恩免文廷式議處。
八月十一日(壬寅),前巡有法,卓著勤勞,現特旨起用,晉西安將軍,兼西北練兵大臣,現在軍事日棘,統帥乏人,該員受國厚恩,豈得置身事外?著即行馳往赴任,以重職守。
賞加兵部侍郎銜天津水師學堂會辦,籌備閱艦式事宜幫辦委員任令羽加右都禦史銜。
《大清德宗景皇帝實錄》,卷三百零一
光緒十七年八月十五日,西曆1891年9月17日,地中海
戰艦曲線優美的衝角艏似一柄利斧一樣的劈開地中海的碧波,輪機艙內,汗流浹背的非洲裔勞工們飛快的將來自北加萊delloy煤礦的優質無煙煤鏟送到5台鍋爐中,2座三脹往複式蒸汽機同時高速運轉著,將6901噸的鐵甲艦逐漸加速到了18.3節的最大戰速。
這是1艘具有典型法式軍艦特征的雙桅雙煙囪大型戰艦,軍艦曲線優美,火炮布置錯落有致且極富層次感----4門施耐德廠的9.4寸35倍口徑法國加納炮呈“十”字布局分別安防在軍艦首尾和兩舷的耳台內,而在首主炮後和尾主炮前又各自布置了2門同出自施耐德廠地雙聯裝4.7寸加納速射炮,合計大小共12門4.7寸以上火炮一起構成了這艘軍艦強大的主戰火力。為了應對海戰中可能出現的近戰,在軍艦的周身上下和見縫插針的裝備了大小3種口徑。合計多達20門的各式小快炮。此外,和這個時代大多數的鐵甲艦一樣,這艘最近剛剛易主的戰艦也裝備了強大地魚雷武器----在艦艏、艦艉和兩舷還各配備了1具18英寸魚雷發射管。
和10個月前下水時相比,這艘軍艦的外貌已經發生了很大地變化,雖仍是這個時代軍艦通用的維多利亞式塗裝----水線帶白色,艦體黑色,飛橋、舷牆等上層建築白色、煙囪、桅杆黃色。但艦艏和艦艉處的智利海軍徽標已各自被一對五爪飛龍紋取代,而在艦艉處的雙龍戲珠紋上。鑲嵌地已是一個全新的漢字艦名----撫遠!
大約大半個月之前。終於得到了來自美國地軍火援助地智利國會軍陸軍在關鍵性地中部會戰中徹底擊潰了總統軍主力。新勝之後地國會軍隨即兵鋒南指。8月31日。國會陸軍攻克首都聖地亞哥。總統軍首腦巴爾馬塞達兵敗自殺。曆時近8月地血腥內戰也隨之結束。
贏得戰爭地國會軍隨即開始組織新政府。原本就是國會軍為與聖地亞哥政府分庭抗禮而組織地聯合政府首腦地蒙特海軍上將。在幾乎所有出身瓦爾帕萊索地海軍軍官地支持下以戰爭英雄地身份正式成為了智利地新總統。而任令羽與這位將軍秘密簽訂地購艦密約也隨之生效。9月4日。在早已專程趕來法國
la-seyn船廠。準備接收“平托”和“埃拉蘇利茲”這兩艘防護巡洋艦地何塞.裏克爾梅海軍少將幾乎可以殺人地目光注視下。為即將支付地10萬英鎊購艦尾款而痛心疾首地任令羽帶著一臉地心不甘情不願。與這位恨不得生吞了他地新晉海軍少將完成了軍艦地讓渡手續。而原本由智利海軍訂購地“普拉特”號也正式搖身一變成為了大清帝國海軍地“撫遠”!
任令羽此時就站在“撫遠”號鐵甲艦前主桅後地飛橋上。在他頭部正上方地前主桅頂端。一麵橫長一丈五尺六寸。直寬一丈六寸五分地巨幅黃底青龍戰旗正在海風中獵獵舞動。這個無恥地趁火打劫者今天極為正式地換上了一身通體雪白地西式海軍禮服。而在雙肩上則掛上了一對薛福成、嚴複等人都從未見過地古怪肩章----在嵌有石青色邊紋地金色底板上。赫然鑲嵌著一對鬆葉和一字排開地三顆金星。通過這種極富惡趣味地舉措。任令羽終於在這個時空裏提前實現了他在原來那個時空裏地人生目標。
雖然隻是暫時地……
現在。這個惡俗地穿越者正站在飛橋左側地哈乞開斯機關炮旁。用一具北洋海軍製式地美國製造雙筒望遠鏡觀察著遠方地靶船。伴著腳下傳來地陣陣顫動。艦艏處地9.4寸加納炮炮口處升騰起一團白煙。而艦舯和艦艉地兩門同口徑火炮也開始依次射擊。
再完成了主炮的一輪試射後,今天射擊表演的主角----施耐德廠4.7寸45倍口徑加納速射炮粉墨登場,在飛橋上任令羽、嚴複和薛福成的注視下,先是左舷前部的雙聯速射炮使用定裝彈進行急速射,隨後又由左舷後部的同型號火炮使用分裝彈進行射擊演練。
“這就是快放炮?”,一向予人以儒雅持重之感的薛福成近乎目瞪口呆的望著腳下不遠處高速暴射的加納炮,“此等射速,我北洋原有各兵船發射一炮,此艦已發十炮矣!”
“定裝彈重20.47千克,炮口初速823米/秒,最大射速17發/分,使用穿甲彈18度仰角最大射程11000碼……”,站在薛福成左側的嚴複研讀著手中的火炮說明,也忍不住嘖嘖稱奇,“這等射速。當真是彈落如雨。就是這炮彈是在太重了些,快41斤了,不過若是使用分裝彈的話……”,他轉頭看了下靠近艦艉的那門雙聯加納速射炮,“也能打出12發/分,按實戰時能做到實驗時的三分之二的話,也有8發/分的持續射速,也很是驚人了。”
“8發/分麽?”。站在薛、嚴二人之前的任令羽放下手中地雙筒望遠鏡,喃喃的道---在他那個時空的曆史上。日本海軍所大量裝備的阿姆斯特朗式120毫米口徑速射炮在甲午海戰中的最高射速也不過7發/分而已。
如此說來,自己和張景星當初萌發的給這艘戰艦換裝阿姆斯特朗式6寸和4.7寸速射炮的想法,其實都是因為無知而產生的可笑念頭而已----北洋海軍地主力艦除了一艘“平遠”艦因是福建船政建造而沿襲船政傳統,帶上了些法式血統外。其他的都購自英德,因此他在原本那個時空研究史料時也把主要地精力都集中在了英德兩國上,對法國海軍卻相對忽視了許多。
但從這次事件看來,還當真是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啊……
“不止如此!”,嚴複四下環顧了一番“撫遠”的火炮布局,繼續道:“此艦前後左右各有9.4寸主炮1門,而四個犄角上則各布置了1門雙聯的4.7寸炮……如此布置火炮,那不管敵艦從前後左右哪一方來襲。這撫遠艦都可以用3門主炮和門副炮迎擊。這般措置,倒真是頗具匠心呢!”
“頗具匠心麽?”。背對著嚴複的任令羽略顯不屑地笑了笑----頗具匠心個頭啊,所有主炮共同布置在艦體中心線上才素王道!全艦隊各主力艦統一大口徑主炮口徑這般華麗麗的大艦巨炮才素偶們bb黨的最愛……
“不過我看此艦的火炮卻不像是為艦艏對敵而設的……”。聽到這個聲音,剛剛略有些魂飛天外的任令羽立刻回了魂。他頗為驚訝的轉過身看向說話的那人----薛福成?
“我看此艦地設計倒是和北洋地致、靖二遠頗有些相似,船速快,火炮多,且似乎更適合用一字長蛇陣與敵交戰,尤其是又有鐵甲護體,這個長處又是致、靖二遠所遠遠不能及的了。”,薛福成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話,一邊在飛橋上負手踱步,卻沒注意到飛橋上的另外兩個人都已是滿麵驚駭!
此時在飛橋上地三人,嚴複乃是正牌子的海軍留學生出身,而任令羽在原本那個時空裏亦曾受過正統海軍教育,若是這番話出自他們倆人中地任何一個之口,都不會讓人覺得太過驚訝。可如今說出這般見解的卻是薛福成,雖素有北洋智囊之名,卻並非專業海軍人才出身的薛福成。
而薛福成恰在此時轉過了身……
“二位這是怎麽了?”,待看清任令羽和嚴複的表情後,薛福成略感詫異的開了口,“莫非是薛某說的有什麽不對麽?”
“沒有、沒有!”,任令羽急忙擺手道,“叔耘先生所言甚是,所謂快船快炮,要的就是這能發揮舷側火力的一字魚貫陣……”
“在下早聞叔耘先生在二十年前就有文事、兵事、餉事、吏事,四事皆能之名,今日稍露鋒芒,果然盛名無虛。”,一旁的嚴複也由衷的讚道。
“謬讚了。”,薛福成微笑著擺了擺手,“這點見解,老夫還是去年到了這英吉利國後查閱當年訂購致、靖二遠時的舊卷才曉得的……若真的論起海防兵事,老夫又豈能及的上你們這兩位後進之萬一?”
任令羽眼中閃過恍然之色---中國國內關於“致遠”及穹甲巡洋艦的最詳盡資料便係從薛福成使英後所撰寫的日記而來……還不等他細想下去,薛福成說話的對象已經轉向了他。
“老夫已是昨日黃花,早已比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了。俗語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如今這大變之世,十數年間事情就已變得讓人看不透,欲圖自強,治明……以後隻能多仰仗你這樣的年輕人了。”,薛福成望著任令羽,目光澄澈,語氣中更透著不容置疑的誠摯。
“叔耘先生言重了!”。任令羽一怔,旋即恭謹的對薛福成拱了拱手,“先生二十餘歲便入文正公幕府,輔弼文正公掃平發逆而成一代名臣。而後又入北洋而為老中堂之智囊,朝鮮壬午兵變,若無先生居中調度,張振軒迅即行事,則三韓之地早已為倭寇所糜爛矣……”
“晚輩出國之前。老師還曾專門叮囑,要晚輩到了英倫之後對先生當以師禮事之。還說遇事一定要多多向先生請教……”,任令羽執禮甚恭,他對著薛福成深深一拜,“先生如此說。豈非折殺任某?”
“快起來!”,薛福成急忙上前一步,將任令羽扶了起來,而後才道:“老夫是不成的了……”
他鬆開任令羽的胳膊,在飛橋上來回踱了幾個圈子,這才說道:“去年從故國赴這英倫三島,一路舟車勞頓,到了這裏。老夫便病了一場……這一年下來。老夫的身子骨是每況愈下,怕是日後連歸國的車旅之苦都未必能受得了了……”
任令羽渾身微微一震。望著薛福成的目光裏也悄然添上了一絲哀傷----在他那個時空地曆史上,薛福成在1894年5月底任滿歸國。因路上飽受紅海的酷熱和閩洋台風之苦,而致困頓不堪。舊疾複發,7月初抵達上海後就纏綿病榻,氣候又因體弱而感染了疫病,雪上加霜,至7月20日深夜竟猝然長逝!而此時甲午之戰卻剛剛打響,當真是國難失良臣!
不過此事雖然是國家之不幸,卻是薛福成自己的大幸!甲午之敗雖然看似日本冒險一擊而僥幸得手,其實卻是中日兩國國勢三十年間此消彼長的水到渠成!即便薛福成當時仍在,恐怕最多也隻能在李鴻章之外為國家又添一“漢奸”而已……
話有說回來,若是1894年7月間病逝的不是薛福成,而是李鴻章,那曆史又將如何書寫?怕又是有許多人要將甲午之敗歸結到李鴻章的病逝而致玉柱崩塌國勢傾頹了!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禮賢下士時。若是當時便身死,千古忠佞有誰知?
薛福成已經走到了飛橋的邊緣處,他呆看著“撫遠”號外碧藍的大海遠處海天之交處地那一道白線,搖了搖頭,仿佛要倒盡滿腹鬱氣似的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才從袍袖裏掏出了幾張寫滿了密密麻麻地蠅頭小楷的電報紙,信手遞給了任令羽:“治明自己看看吧,太後和皇上……對治明還當真是愛重啊。”
任令羽略感詫異的接過那幾紙電文,有些讓薛福成詫異的是,再仔細瀏覽完這幾份電報後,卻並未顯出絲毫地驚訝與失望。
“奇文共欣賞,來,幾道兄,你也看看吧。”,任令羽涼閑地將幾份電報遞給了嚴複。而後者的自製力卻似乎明顯要比任令羽弱上許多,待翻完最後一張電報紙後,嚴複的臉色便已變得激動起來。
“這麽快就下手了!”嚴複嘴唇哆嗦著咕噥了一句,似乎是憤怒,似乎又是詛咒!
“意料中事!”,任令羽無動於衷地道,“從老師上那道《殿閣補闕折》那一刻起,這便是早晚間的事了。”
“張之洞已經進了協辦海軍大臣,如今再加上一個坐鎮西安練兵的榮祿。”,任令羽微微冷笑,“如今再把我遠遠的支開……說到愛重,我看太後和皇上當真愛重的,還是我們這個北洋吧?”
“同治三年湘軍破江寧……”,提及往事,薛福成目光裏已帶著一絲悵惆,“且不論當年文宗皇帝所定的破江寧者王之地遺命再無人提及,便是文正公如何地韜晦,最後卻仍逃不掉一個名毀津門!”,薛福成仿佛在吞咽一塊苦澀幹燥的餅子,平靜地陳述中已透出絲絲怨毒之火。
過了半晌,他才喘息了一下,又道:“如今,又把這兔死狗烹地招數用到李傅相身上了。”
邊上的嚴複已是滿臉驚駭,而任令羽卻依舊神色如常----薛福成湘幕出身,乃是受過曾國藩地知遇之恩!若說他對曾國藩暮年之時還要以殘病之軀赴天津處理教案,並為慈禧太後用篡改奏折的手段所構陷以至半生清名盡毀地遭遇毫無怨懟之心,那才是意料之外呢。
“叔耘先生……”,他思忖了片刻,向前一步正要說話,卻聽得身後腳步聲響,嚴複已經從後麵趕上前來,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幾道兄……”,任令羽訝異的回頭,正要說話,但眼中旋即露出恍然之色----一個金發身影正從聯接飛橋和甲板的舷梯上露出頭來,隨即便想起了一個帶著濃重諾曼底味道的聲音:“先生們……”
法蘭西國la-seyn船廠的青年助理設計師讓.莫奈滿麵歡快的走上飛橋,高聲問道:“你們對這條船還滿意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