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都別想，什麽都不要想……

    想著想著，晟軒居然就睡著了，一夜無夢。

    接下來一連好幾天，晟軒都沒有離開過連生家，學校也沒去。中午自己煮方便麵吃，晚上等連生放學回來之後就叫外賣。

    離開克裏斯路家，前後不到五天時間，晟軒明顯就瘦了一圈。

    因為太想家，所以導致食欲不振？晟軒的胃並沒有那麽感情用事，隻是對除無辰做的料理之外的食物，生理上有點排斥而已。

    簡單來說，他的胃早已在十多年來的圈養生活中被馴服。

    留不留下，賢海讓他自己做決定，晟軒現在想想，覺得那也不過是門麵話而已。住在那座大宅裏的人，誰真的能離得開無辰呢？恐怕吸血鬼也抵不過美食的誘惑。

    晟軒又想，前前後後花了那麽多心思，隻為了留他一個人類，是不是，他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無關緊要呢？

    可是5天過去了，為什麽沒有人來接他回家？

    趴在露台的欄杆上，仰起頭是一望無盡的夜空，漆黑一片的，連月牙也藏進了雲層深處。

    “晟軒……”

    幾乎微不可聞的呼喚隨著晚風吹飄拂而來。

    寬闊的露台隻有晟軒一個人，連生在自己的房間裏打遊戲打得天昏地暗，於是晟軒撐著欄杆把身子往外探去。

    女孩就站在公寓前邊的空地上，長發勾著紗裙輕輕揚起，幽藍色的眼睛直直地望著一個方向。

    晟軒的視力隻能看清半夏看著他所在的方向，並不能看清半夏的眼睛，但是他莫名地覺得，那雙眼眸的深處，一定映著他的身影。

    她隻穿了一件無袖紗裙，嬌小的身軀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單薄。

    “半夏！你別動，在那等著我！”晟軒朝著女孩大喊。

    抓起隨手放在一邊的外套，轉身匆匆往外跑。

    “晟軒……”嬌柔的聲音在晟軒的背後再度響起，聽起來聲音更大了些。

    硬生生地止住腳步，晟軒整個人僵在原地，機械地轉過身。

    曾幾何時明明還站在空地上的女孩，現在已經到了他跟前，在他幾秒前站過的位置上。

    “晚上涼，怎麽穿那麽少。”晟軒走過去給半夏披上自己的外套，努力地讓自己的動作看起來自然一點，可是當指尖觸碰到半夏裸露在外的肌膚時，他觸電般把手收了回去。

    冰涼的觸感，像是在撫摸著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

    外套掉到地上，發出不大的悶響。

    賢海的手，小米的懷抱，就算是在炎熱的夏天裏也一樣的冰涼。

    晟軒垂下手，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我早該想到了，你和舞草是他們的客人。不明真相的人，從始至終隻有我一個。”

    半夏想要解釋什麽，她張了張嘴，沒發出一個音節。

    “用這個吧。”晟軒遞上自己的手機。

    半夏伸出手，但她沒有去接手機，晟軒這才留意到她緊握的拳頭裏一直抓著什麽。

    攤開掌心，血色的琥珀石在月光下散發盈盈流光。

    “給我？”晟軒問。

    半夏點了點頭，把血琥珀塞到晟軒手裏，才拿過手機飛快地打字。

    “這是你的記憶。”晟軒雖然疑惑，但還是照著半夏打的字念了出來。

    當他念到“記憶”兩個字的時候，突然有一股暖流從石頭與手掌接觸的地方傳遍全身，就好像是這顆血琥珀本來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血琥珀在他的掌心裏融化了，液體滲透他的皮膚融進他的血液之中，晟軒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沸騰起來，腦海中湧現出陌生的畫麵。

    穿著鬥篷的小女孩，傾倒的可樂，雙胞胎的少女……

    恍惚間有誰襲擊了他的後頸，窒息般的眩暈感透過記憶傳達到肉體，晟軒無意識地向前撲倒。

    “晟軒！”

    半夏接住了他一時無力的身軀，讓他半靠在她身上。

    晟軒一直把半夏當做需要保護的對象，可她那雙看似纖細的手臂，輕鬆就能抱起一個成年男子。英雄救美不成反倒被美人相助，這種情況下，晟軒的臉皮再厚，也難免感到幾分羞赧。

    晟軒紅著臉想要站起來，沒想到半夏收緊了力氣，將他牢牢禁錮住。

    “對不起。”半夏把頭埋進晟軒的胸膛，小心翼翼地開口。

    悶悶的聲音從胸前傳出，帶著無限的後悔和愧疚，晟軒也顧不上肋骨被勒得生疼，回抱住懷裏的女孩。

    也不知道抱了多久，直到連生從房間裏出來大喊著問晟軒想吃什麽夜宵，他們還維持著擁抱的姿勢。

    夜宵自然是沒吃成了，連生抱著一盒泡麵默默地躲回自己的房間。

    晟軒拍拍半夏的背，示意她鬆開手，“陪我聊會兒天吧，你不說話也沒關係，隻要聽著就好。”

    露台上有一架很大的吊椅，能讓兩個人並排坐下。晟軒知道半夏不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所以他拉著半夏坐到他的腿上，兩個人擠在吊椅的角落裏。

    晟軒抓著半夏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手指頭，然後把藏在心底的話一點一點說出來。

    他跟他們是不一樣的。

    這種感覺從他見到小米第一眼開始就有了。

    以前他偷聽過醫生對院長奶奶說，他的病活不過10歲，可自從他去了那座大宅以後，別說絕症了，連感冒發燒都沒試過。小時候或許不懂，長了他還不察覺出什麽嗎？他也不是傻啊，哪個小孩會聽了幾個童話就會沉迷進去，更別說吸血鬼的故事總是免不了些血腥殘忍的情節了。隻是因為吸血鬼跟他們很像，他才會想去深入地了解。

    他們一直不說，他就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十五年過去了，他們還是當年的模樣，刻意成熟的裝扮並不能掩飾毫無歲月痕跡的皮囊。可他卻早就不是那個粉嫩的奶娃娃。

    他是怕的，時間帶著他越走越遠，隻有他一個人在老去。

    所以那天，賢海說他也可以成為他們的一員，他走了，逃開了。不是生氣，而是太開心了，怕自己得意忘形，怕他們會嫌棄他，又改變主意了。

    半夏真的一句話也沒說，窩在晟軒的懷抱裏安靜地聽著，直到耳邊傳來綿長的呼吸聲。

    不願吵醒熟睡的晟軒，半夏輕輕地說了一句“我們裹著溫暖的棉被”，一床帶著溫度的棉被立刻憑空地裹在兩人身上。

    “晚安。”

    零碎的畫麵閃現，蒂爾倏地睜開雙眼。

    奧斯在蒂爾產生異樣的瞬間也醒了過來，像這樣的情況並不是第一次發生，所以奧斯很清楚這是蒂爾在無意識間使用了預知未來的天賦能力。

    血紅色的幽光在漆黑中閃爍，很快平複，但蒂爾卻坐起身來，難得地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怎麽了？”奧斯跟著坐起來，長臂一伸把人撈進懷裏，用食指去撫平蒂爾眉間的褶皺。

    “未來出現了分歧，以前從來沒有過……”蒂爾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別擔心，都會好的。”奧斯趕緊把老婆摟得更緊一些，“有我在呢，別怕。”

    “老頭子，如果澈和晚夕之間讓你二選一，你會選誰？”蒂爾趴到奧斯的胸膛前，伸手環住他寬闊的肩膀，汲取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像隻受驚的小貓需要主人的安撫。

    等蒂爾平靜下來，奧斯才摟著她重新躺下。

    “親愛的，這事兒我們不管了，把你看到的未來鎖起來吧，讓孩子們自己去解決。”奧斯一邊用手掌蓋住蒂爾的眼睛，一邊親吻她的臉頰。

    “可我是他們的母親啊，怎麽能……”

    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不幸。

    “聽我的，現在就用自我暗示忘掉未來，明天我們就走。”奧斯知道蒂爾還狠不下心，沒拿開蓋住她眼睛的手，另一隻手探向床頭櫃去翻找晚夕的血琥珀。

    當他終於把血琥珀含進嘴裏時，蒂爾突然暴起，壓住他狠狠地吻上去。唇舌交戰之間，蒂爾將血琥珀勾到自己口中，然後咬破了奧斯的舌頭。

    “對不起，老頭子，這一次我真的做不到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