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開口處貼有的火漆已經被破開，但將它重新對接起來，還是能夠清晰的看清楚火漆上本來印有的紋章圖案，那是一隻展翅的雄鷹，爪子下麵緊緊抓住一柄利刃的圖案，正是星航學院的徽章標誌。

    這是霍雷在古斯塔衣物中翻檢到的，無疑便是古斯塔口中的那封學院招考書。

    霍雷剛想抽出信封中的文書，門外卻響起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一塊充當門簾的破氈布被掀了起來，霍雷緊忙將信封重新塞回了枕頭下麵。

    一個與霍雷年齡相若的女孩，走進了霍雷的房間。

    女孩清瘦又不失美麗，有一頭垂到腰際的金色頭發，一雙漆黑的眼睛中閃動著極為空靈的光澤，略顯瘦削的身體也漸漸顯露出了女性特有的曲線，女孩的皮膚白皙，但那卻是一種略微淒惶的白色，隻有在雙頰上才透出一點稍顯病態的緋紅顏色來。

    “艾琳娜。”霍雷想要坐起身來，小艾卻已經屈膝跪在霍雷床鋪的邊上，伸出手來，輕輕按住霍雷的肩頭，又讓他躺了下去。

    “喝點雞湯吧。”小艾把另一隻手裏端著的一隻鐵碗遞到霍雷身邊，聲音輕柔的就像春夜中的微風。

    “好。”霍雷接過鐵碗，幾乎是一飲而盡，他確實餓了：“你吃過了麽？”

    小艾點點頭，看著將幾塊雞肉塞進嘴裏狼吞虎咽的霍雷，微微笑了一笑。

    “你又殺人了？”

    霍雷被一塊雞骨頭卡住了喉嚨，咽咽不下去，吐吐不出來，隻得張大嘴巴，瞪大眼睛，劇烈的咳嗽起來，女孩緊忙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後背，最終連拍帶咳，霍雷總算吐出了那塊雞骨頭。

    “咳……咳咳，艾琳娜，你的病還沒完全好呢，早點去休息吧。”霍雷雙眼中噙滿了淚水，眼神有意無意的躲閃著艾琳娜的目光，霍雷相信這並不是強尼告訴給小艾聽的，從很早開始，霍雷就發現，小艾似乎擁有一種看透他人心靈的能力，當然，不會那麽具體，也不總是那麽準確罷了。

    “好吧，你也好好休息。”小艾垂下眼睛，一層若有似無的水霧漫上她長長的睫毛：“我會向女神祈禱，祈求她發現你的善良，原諒你的罪惡。”

    霍雷一把抓住剛剛想要起身離去的小艾的臂膀，他本意上實在不想說出下麵的話來：“我的善良抑或邪惡，沒有任何一位神祗有資格評判，因為如果他們真的公平，就絕不會允許瘋狗湯姆殺死我們的夥伴，並給信仰如此堅定的你的身體留下永恒的缺陷！”

    小艾沒有表現出任何其他的表情，她仍然微微的笑著，像注視著一個無心犯錯卻又不肯悔改的孩子般注視著霍雷，說實話，這讓心理年齡遠遠大於對方的霍雷心中很是別扭：“可我還活著，這就是神給予的奇跡。”

    “那是因為我……”霍雷突然感覺說不下去了，他的身體無力的向後靠去，有些無精打采的看著小艾，而小艾則微微傾過身體，微啟的雙唇在霍雷的額頭上輕輕印了一下。

    “所以，你是神賜給我的禮物，快睡吧，乖。”

    霍雷隻得苦笑著躺倒下去，並在小艾的注視下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霍雷起身下樓，來到一樓賴小利的房間外麵，剛想進去，一個蓬頭垢麵的男孩從裏麵鑽了出來。

    “亞伯拉罕，怎麽是你？”霍雷有些吃驚的問。

    “哦？霍雷哥哥早！”男孩揉著惺忪的眼睛，向霍雷問好。

    “賴小利呢？”

    “他在我的房間裏，不對，現在那已經是他的房間了，昨晚半夜他把我從床上拉起來，非要跟我換房間，你知道，我雖然年紀小，但沒有好處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這還是你教我的霍雷哥哥，所以我就趁機把他的小手弩給要了過來，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歡那把小手弩，上一次……”

    霍雷丟下半睡半醒中居然還能這麽?哩?唆的亞伯拉罕，快速向亞伯拉罕的房間，不對，現在已經是賴小利的房間走去，正是因為亞伯拉罕這抓住人就聊個不停的習慣，霍雷才把他安排在了門廳後麵的一條走廊的盡頭，那裏沒有其他孩子的房間，以免亞伯拉罕老是影響別人的休息。

    走廊的一側是一排孔窗，盡頭的大門本來通向這間房屋原有的後花園，在這件廢棄的房屋被安德魯霸占並成為乞丐聚居地之前，後花園裏就已經被貧民們紮滿了東倒西歪的木棚和帳篷，因此這條走廊盡頭的大門始終關閉著，隻有一頂孤零零的帳篷佇在那裏。

    此刻，帳篷外麵的地上，正蹲著那個地精奴隸，而他對麵的賴小利，正在把一塊黑麵包掰成一個個小塊，扔到那個地精的麵前。

    霍雷看了一眼躺在走廊牆根下呼呼大睡的鮑勃，也跟著蹲在了賴小利的身邊。

    “霍雷哥哥！”賴小利發現了霍雷：“對不起，剛剛我沒看到你過來。”

    “沒關係。”霍雷看著對麵那個不斷把麵包屑扔進嘴裏的地精，腳上的鎖鏈牢靠的鎖在牆上一個本用來固定門扇的鐵環上麵：“怎麽樣，你的寵物？”

    “他可不是我的寵物。”賴小利的心情看上去不錯，連快要流進嘴裏的鼻涕都來不及擦：“他是我的新朋友。”

    “朋友？”霍雷衝地精撅了撅嘴，那個類人生物明顯因為霍雷的出現而感覺有些緊張，不過這倒不妨礙他進食的速度：“我和鮑勃真可憐，跟一個地精平起平坐了。”

    “你們？你們不同，你們是我的家人。”賴小利說完之後興奮的向地精揮舞著手臂，嘴裏又發出了一陣嘰哩哇啦的聲音。

    地精聽了賴小利的話之後，黃色的眼睛看向霍雷，舉起一隻手摸著後腦勺，另一隻手按向腹部，身體微微躬起，看上去竟像是對霍雷施了一禮。

    “哈，你好。”聽到霍雷的招呼，地精高興的連蹦帶跳起來，由於長期與人類相處，地精多少也能聽懂一些人類的語言，當然，稍微複雜的談話就不太可能順利進行了。

    “你竟然真的會說地精語？那是地精語吧？”看賴小利點了點頭，霍雷繼續問道：“你是從哪學會的？我們從來不知道你會說地精語。”

    “你們又不是地精，我怎麽可能跟你們說地精語。”賴小利無辜的抽了抽鼻子：“我以前跟地精共同生活過一段時間，所以學會了地精語，其實不那麽精通了，但還是可以進行一些簡單的交流。”

    霍雷看著賴小利，點了點頭。

    家中的每個夥伴，無論是早就在這裏的，還是後來加入的，霍雷從不問其出處。

    要麽，他們根本就沒有一個完整的童年記憶，從懂事起，就在街上流浪，靠乞討為生，就像霍雷現在這幅軀體的上一個主人那樣；要麽，他們有著悲慘的過去，每一次提及，甚至每一次想起，對他們來說都像是揭開一層剛剛結痂的傷疤，霍雷自己，何嚐又不是如此。

    因此，英雄不問出處，乞丐也一樣。

    或許賴小利是貴族家庭裏麵仆從生的孩子，盡管赫蘭提斯帝國法律已經廢除了奴隸製――當然，法律隻針對人類和他們的同盟，地精這種邪惡的類人生物不在這法律的保護之內――但在許多貴族家庭中，仆從的地位其實比奴隸高不了多少，所以，賴小利才可能有過跟地精一同生活的經曆。

    這些在霍雷心目中都不是那麽重要，倒是賴小利如此小的年紀，竟可以用地精語和地精進行交流，這讓霍雷不得不加以審視，要知道，一個人類學習地精語，所遇到的困難並不僅僅是語言本身的困難，因為這兩種語言根本屬於不同的種族，除去環境，文化，宗教上的不同而在語言上麵有所反映之外，因為生理結構以及發聲器官的迥異，使得跨種族的語言學習，變得極其困難。

    那些魔法船上專門負責翻譯工作的譯員，無一不是在語言學上下了數十年的功夫，而且往往畢生隻專注於某一種語言，即便如此，那些譯員也不過是“進行簡單交流”的水準，如果哪個人能夠精通兩門以上的其他種族語言，那在魔法船上甚至能夠做到二副的位置。

    而眼前的賴小利，這個似乎除了擦鼻涕比較在行之外沒什麽特別之處的小乞丐，無疑是一個語言天才！

    如果他生在貴族或者富人家庭，甚或是普通的市民家庭，都有可能依靠自己的語言天賦獲得起碼是豐衣足食的生活，然而可惜，他隻是個乞丐，每天能填飽肚子就要燒高香的小乞丐，得不到係統的教育和學習的機會，再有天賦的天才，也隻有漸漸被埋沒的命運。

    霍雷暗暗搖頭，若有所思的看著那交談甚歡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