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末世降臨，已經過去了一百五十七個年頭。　最初的幸存者幾乎都已經踏入了輪回,除了……一個固執的老頭。

    茗墨坐在輪椅上看著艙內那個須發皆白的男子,雖然不會頭疼,但還是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她這具身體早在六七十歲的時候就徹底不中用了,是安潛明頂著壓力幫她破罐破摔，徹底改造了身體。除了大腦，心髒和晶珠還是原裝外,其他部位早就已經火化並先入了土，幫她在英靈墓地那占了個好位置。

    異能科技的發展讓她擁有並保持了最初她和所有人相遇時的容顏，她正是用這初遇時的樣貌送走了一個又一個友人。最後的他們或哭或笑或是嘮叨，都毫無遺憾的走了。

    如今……隻剩下這一個，死死撐著一口氣,怎麽也不肯咽下的老頑固了。

    百裏寒梟因為意外發現了她死後是要去空間而不是輪回,所以固執的不想死去。他說他還想在下輩子再遇見她,再追求她。如果下輩子遇不到了，他就不死了。真的是個……老頑固啊……

    茗墨看著在營養液中沉浮的百裏寒梟，自重生以後她沒有接受任何一段感情，而在她認識的人當中,除了雙胞胎以外,幾乎都有了各自的歸宿，各自的血脈延續。甚至於章魚，都有了個同為改造人的伴侶。

    隻有這個人，堅持守著她守了一輩子。

    其他人還在的時候，曾經調侃過百裏寒梟，說他們的故事肯定會被正史和野史津津樂道。百裏寒梟那時候是怎麽回答的呢……？

    對了，他說：“把我的名字和她的名字放在一起說，不是很好嗎？”

    “雲大人，去休息吧？”一旁站著的副官走過來小聲道，“您已經看了兩個小時了，身體會吃不消的。”

    因為身體的大改造，在這幾十年間，茗墨本來的異能等級一降再降，到如今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晶珠上滿是裂痕，隻差一些日子就會徹底破碎。而晶珠破碎的日子，就是她大腦和心髒徹底停擺的日子。

    “……他昏迷多久了？”茗墨問道，聲音一如年輕時清澈，完全看不出主人的虛弱。為了這個嗓音，安潛明可是調試了很久呢。堂堂元老，在一群人的虎視眈眈下，熬夜一遍又一遍的調試著，想起來就不禁想要勾起嘴角。安潛明在未來的幾年裏，聽到她的聲音就臉色發白，估計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後遺症。

    副官看了眼百裏寒梟：“已經有十天了。”十天前，本就纏綿病榻的百裏寒梟病危瀕死，然後一直堅持到了現在。

    “雲大人……您真的，不願意接受百裏大人嗎？”副官糾結了這麽多天，在看到剛剛寂寥的背影時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

    茗墨看著百裏寒梟，輕聲道：“一開始，我是真的，沒有感覺……回去吧。”這具身體不好好保養，沒準就死在百裏老頑固的前頭了。

    最初，她認為她陪著這些夥伴直到生命盡頭就夠了，等到那一天真的一點點接近的時候她才明白，她其實是舍不得的，舍不得這一次又一次的分別。

    茗墨感受到了被留下人的痛苦，所以她不想倒在百裏寒梟前頭。不是為了承諾，而是……舍不得。

    一開始，她的確沒有動心。到現在，她對他的感情已經說不清了。說是愛情，沒有那麽灼熱。說是親情，又感覺不對。說是友情，又沒那麽平淡。

    可是想這麽多有什麽用呢？茗墨現在唯一確信的是——百裏寒梟將在她心中永遠占據獨一無二的位置，銘心刻骨的。

    第二天，茗墨醒的比平時又遲了幾個小時。從負責她的醫療隊成員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的時間不多了。

    “他醒了麽。”茗墨被副官推著走的時候問道。

    “沒有睜開眼睛，但從精神波動上看，似乎是醒了。”副官回答，“營養液已經沒有用處了。”她看向輪椅上神色不變但低垂下眼瞼的茗墨，感覺雲大人其實沒有外界說的那樣對百裏大人毫無感情。

    茗墨看著病床上插滿管子的百裏寒梟，操作輪椅靠近了些。“我知道你醒著，你也知道我的能力。說話。”

    百裏寒梟的聲音在茗墨識海響起：“你怎麽不去休息？”

    “休息過了。”茗墨單手拄著頭回答。

    “……嗯。你在等我咽氣嗎？”百裏寒梟低落道，“等我咽氣了，你就完成了任務，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吧？”

    茗墨沒有把任何一個夥伴拉進空間中，那裏太過悲哀。而他們，也沒有那種一直活著的打算。

    有人還說要投胎到後世，享受下虛擬遊戲呢！那個人不用說，自然是曾經的宅男，後來的內務大臣——夏炎彬。

    “這不是任務。”茗墨擰了擰眉毛反駁。

    “啊，是我說錯了，你別生我氣……”百裏寒梟慌張道，“我隻是……太難過了。”在茗墨麵前，百裏寒梟從來沒有硬氣過。

    聽著百裏寒梟低落而小心慌亂的語氣，茗墨突然怒從心起，她不想看見百裏寒梟這低聲下氣的樣子！但很快，看著躺在那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百裏寒梟她那莫名的火氣又迅速消失了——如同被戳了一針的皮球。

    “阿茗，你知道是什麽讓我堅持了這麽久嗎？”百裏寒梟收拾好心情，輕柔的問道。

    “……”茗墨看著他的腦袋，那裏是他的精神體所在。

    “我知道，你待我，終究是和他們不同的。隻是這個差別微乎其微，隻有我這種整天沒事就喜歡盯著你看的人發現了吧。又或許……那根本是我的臆想。”百裏寒梟感慨道。

    “……”茗墨看著百裏寒梟，依舊如同之前的每一次被告白一樣，什麽也沒說。

    “你自由了，阿茗……”百裏寒梟最後留下這句話，那在茗墨眼中如小燈泡般的精神體一閃一閃的熄滅了。

    “滴————”儀器發出刺耳的聲音，醫生們衝了進來，為百裏寒梟檢查一番後，束手無策的宣告了百裏寒梟的死亡。

    茗墨冷靜的揮退了眾人，留下自己獨自和離去的百裏寒梟呆在一起。

    “對不起，一直一直瞞著你。擅自決定了個美其名為你好的結局，很過分吧。”茗墨表情從未像此刻這麽柔和過，“我曾經問過大哥，你變得和我們一樣的幾率有多高。大哥算了千年，得出的答案依舊低於百分之十。現在空間動蕩，那個家夥把那折騰的亂七八糟，也實在不適合你生長。”

    “在一開始，我的確對你毫無心動可言。但從什麽時候開始在意了……我不知道。”茗墨抬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對不起，這麽自以為是的下了決定。對不起，明明可以讓你徹底死心卻一直舍不得。”

    “我知道，如果我說了我的情況，你一定會去那裏的。但我怎麽能？”茗墨低頭，這些話，她已經藏了太久了。如今，她想放縱下。

    茗墨精神體中的問題嚴重拖累了她的修煉進度，雖然治好了但她還是所有人中最弱的，導致現在還有點幫不上自己的哥哥姐姐。因貝斯千年前便開始一直在不惜代價的讓空間那些沒達到條件的精神團強製覺醒。強製覺醒的精神體沒有自我意識，隻知道攻擊到破滅為止。為了抵禦攻擊，防止這些混亂危險的精神團為禍宇宙，他們可以說是焦頭爛額。

    “我等在這，不是為了任務，不是為了承諾，不是因為愧疚。而是……舍不得。舍不得離開。”所以縱然空間那邊情況不好，她還是分出一部分意識留在了這邊。

    因為茗墨知道，如今一別，再無相見可能。

    “我也該走了。再見，阿梟。”

    新曆一一零年，拯救地球並創造地球聯盟英雄雲茗墨辭世。同天，開國大元帥百裏寒梟辭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