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伊人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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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掌櫃出門三四日,兩人臥房的床上突然出現別的男子的私密之物,周掌櫃見微知著,不用想也知道是怎麽回事,頓時臉黑了下來,手指挑著腰帶,陰狠狠的盯著李巧玢,“這是誰的?”

    李巧玢身上脫的還隻剩肚兜,縮在床角上,怯怯搖頭,“奴、奴家不知。”

    “啪!”

    周掌櫃將手中的腰帶抽在女子身上,咬牙怒罵道,“你這個賤人,果然是個下賤婊子,趁我不在竟敢偷野漢子,告訴我這人是誰?否則我現在就將你扒光了扔到大街上去!”

    他在殷都雲花館認識李巧玢的時候,女子不過是個下賤娼妓,對周掌櫃百般溫柔體貼,兩人時間久了,女子向他哭訴她是被家裏人賣進來的,迫不得已才入了肮髒九幽之地,他看著女子嬌啼哀婉的模樣心生憐憫。

    後來為女子贖身一來是同情女子的遭遇,二來也是家中妻子臥床多年,夫妻情分漸薄,如今有貌美年輕的女子鍾情於他,自是歡喜,也想著李巧玢再給他生個一男半女,也算一段佳緣。

    誰知女子本性騷賤,不知好歹,竟趁他不在和下人私通,連惱帶怒,周掌櫃恨不得現在就剮了床上的女人。

    李巧玢雪白的皮膚上立刻出現了一條醒目的紅痕,她哭的梨花帶雨,跪在床上不斷求饒,“老爺饒命,奴家知錯,以後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以後?”周掌櫃冷哼一聲,一把掐住女子的下巴,恨聲道,“老爺我對你百般疼愛,還施恩扶你做了正,你竟敢如此對我,告訴我,那人是誰?”

    女子隻覺頜骨似被要捏碎了一般,疼的眼淚直流,惶恐的抬頭看著周掌櫃,早已嚇的三魂去了七魄,顫著身子道,“我說,我說,是、是郭柱。”

    “啪!”

    周掌櫃一巴掌將女人甩到地上,拽了她的頭發就往門外拖。

    果然是內賊,難道他堂堂一個掌櫃還不如個下人,周掌櫃暴怒如雷,大步往院子裏走。

    李巧玢疼的大聲哭嚎,一邊求饒,一邊掙紮。

    周掌櫃一直把她拖到院子裏,氣的胡子直抖,吩咐老管家將小廝郭柱找來。

    李巧玢撲在地上,抱頭痛哭,衣不遮體,老管家不敢多看,卻也猜到了個**不離十,之前他便看出一點端倪,隻是這種事沒有捉奸在床畢竟不好和掌櫃的直言,此時見這番情景,想來是掌櫃的拿到證據了,不敢耽擱,忙應了聲去前院尋郭柱。

    郭柱是錦城周邊一個村子上的,自小好吃懶做,不務正業,因四處惹禍氣死了他爹以後,把他娘賣給了領村的一個老光棍。在村子裏的時候就好勾搭一些年輕的小媳婦,後來被人在一新婦的炕上抓到,打了個半死,在村子裏呆不下去了,才進城來找份能管飯的事幹。

    當時正好趕上周掌櫃的的客棧招人,便進來在後廚當了個倒水灑掃的小廝,來了沒幾日,郭柱就開始調戲後院的丫鬟,還騷擾過幾次李南泠,李南泠告到李巧玢那裏,不但沒找來公道,還被李巧玢閑言碎語的混罵了一通,從此郭柱也越發肆無忌憚,小丫鬟們皆是敢怒不敢言。

    周掌櫃經常去外地收賬,郭柱往後院李巧玢房裏跑的殷勤,憑著還有幾分俊秀的模樣,兩人一來二去便勾搭上了,隻要周掌櫃不在,郭柱便趁夜去李巧玢房裏,第二日天明之前再偷偷離開,這樣過了幾個月,竟也無人發覺。

    李巧玢生性本淫,守著個年過半百的男人自是不能滿足,由此一來正中郭柱的下懷,兩人好了數月,李巧玢也沒少拿周掌櫃的銀子補貼郭柱。

    兩人本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還正暗暗得意,不曾想錦被之下多出一根腰帶來,李巧玢死都不明白那腰帶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明明早晨的時候丫鬟還收拾過屋子。

    此時郭柱還在後廚裏幫著燒水,就見老管家臉色鐵青的進了門,拎著他的衣服就往外走。

    郭柱歪著個臉,連連尖聲叫道,“哎、哎,您這是幹嘛啊?有事好好說,別拉拉扯扯的。”

    老管家瞪他一眼,語氣冷冷的道,“掌櫃的喊你!”

    郭柱一把將老管家的手拂掉,仰著脖子,氣哼哼的道,“喊就喊唄,這副樣子的衝誰呢?倚老賣老!”

    死到臨頭還不知,老管家冷哼一聲,不理他,一甩袖子往後院走。

    郭柱翻了個白眼,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腳步歪歪斜斜的跟在後麵。

    進了院子,郭柱見了倒地地上衣衫不整、低聲哭泣的李巧玢臉色頓時一變,弓著身子向後縮了一步,轉身就往外跑。

    老管家一把將他扯住,大聲喊了一句,“來人,捆了他!”

    後院還有幾個忙活的小廝,聞聲頓時圍過來,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見老管家吩咐,幾下出手便將郭柱治服,用繩子將雙手反綁身後,帶到了周掌櫃麵前。

    再看郭柱哪還有方才流裏流氣的氣勢,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掌櫃的饒命,饒命啊,是夫人先勾引小人的,小人一時糊塗,掌櫃的開恩!”

    李巧玢撲過去抓著他的頭發就是一陣亂撓,嘶聲罵道,“你個沒良心的,老娘可曾虧待你,床上說的話原來都是哄老娘的,你個殺千刀的,睡了老娘還敢反咬一口,我今天打死你,打死你!”

    李巧玢瘋了一般的捶打郭柱,兩人纏打在一起,不堪入目。

    周掌櫃看著兩人醜陋的模樣,氣的差點背過氣去,一咬牙,“給我打,兩人一起打!”

    郭柱因為得了李巧玢寵信,平時在客棧裏就有些耀武揚威,得罪了不少人,此時見他出事,別的夥計總算得了出氣的機會,二話不說,扛起院子裏平時擔水的扁擔、支窗的木棍、掃地的掃把,隻要能打人的,通通抄在手中,對著郭柱就劈裏啪啦一頓亂打。

    郭柱抱頭逃竄,被人抓回來連腳一起捆住了,接著又是一頓暴打。

    院子裏頓時響起一陣殺豬般的慘叫聲。

    大堂裏的食客聽到動靜紛紛湊過來觀瞧,一看這情景便猜到發生了何事,對著兩人指指點點,暗暗議論,更有幸災樂禍者當熱鬧看,還喊了街上的行人來。

    更有不嫌事大的,在那一通亂嚷,

    “周掌櫃的不能放過他們!”

    “對,打死這對狗男女!”

    ……。

    李南泠躲在眾人後,看著李巧玢被打的慘叫一聲高過一聲,眉頭緊蹙,悄悄回頭看了一眼大堂內靠窗位置上的女子。

    此時大堂內已經空了,所有的小二和食客都聚到了後院,唯有那女子和對麵男人喝茶穩坐,對後院的動靜似不曾聽到一般。

    可是她做的?

    李南泠低著頭,手指緊緊的絞著衣角,一時胸口百般滋味,晦澀難言。

    見人越圍越多,老管家上前道,“掌櫃的,家醜不可外揚,依老奴看還是扔出去算了,若真打死了,您還得吃官司。”

    周掌櫃隻覺得今日丟盡了臉麵,沉著臉點了點頭,剛要吩咐人將李巧玢二人扔出門去,就見一小廝匆匆而來,手裏拿著個包袱,高聲喊道,“掌櫃的,這是郭柱枕頭下翻出來的,您看看!”

    老管家的將包袱接過,在地上展開,隻見裏麵有銀錠散碎銀子共一百兩,上好的玉扳指一個,金鑲玉腰帶一條,翠玉簪子一支,還有一些零碎的女子首飾。

    周掌櫃一見這包袱裏的東西更是氣的渾身發抖,撿起那扳指就對著李巧玢砸了過去,“賤人,你不告訴我這扳指找不到了嗎?原來是養了別人,你真把我當冤大頭了!”說罷冷喝一聲,“來人,將這一對奸夫淫婦押進衙門去!”

    李巧玢身上被打的青紫一片,此時一聽頓時涕淚橫流,爬到周掌櫃腳下,哭喊道,“老爺饒命,我再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被趕出去最多就是流落街頭,但若進了衙門就沒這麽簡單了,遊街示眾都是輕的。

    周掌櫃一腳將她踹倒在地,怒氣衝衝的喊道,“帶下去,連著髒物一起帶去,到那跟太守大人說說這兩人都幹了什麽好事!”

    老管家聽令,讓幾個小廝拖著郭柱和李巧玢兩人往門外走,郭柱早已被打的有進氣沒出氣,李巧玢哀哀求饒,卻也無人理會。

    擠在門口的眾人忙讓出路來,哄哄鬧鬧的一起跟著往衙門去了。

    客棧裏人走了不少,頓時安靜下來,周掌櫃一甩袖子,返身回了屋,其他的夥計互相看了看,也各自去忙了。

    李南泠本是李巧玢帶來的,如今李巧玢不可能再回來了,甚至性命都難保,她呆在後院門那一時不知道怎麽是好。

    一個時辰後,押送李巧玢和郭柱去衙門的小廝們回來了,私下低聲議論,李巧玢和郭柱兩人私通加上偷竊,每人都挨了三十大板,被關進了大牢,三日後遊行示眾,之後再行論處,這番折騰下來,兩人的命不丟也不活不長了。

    李南泠在廊柱後呆呆的聽了一會,臉色有些發白,兩眼恍惚,一回身,就見初曦正站在身後。

    此時已過了晌午,大堂內沒了吃飯的食客,小二也跑到後堂去偷懶了,隻還有一個算賬的夥計躲在桌案下打瞌睡。

    初曦選了個靠裏的桌子坐了,李南泠拘謹的在一旁站著,依舊垂著頭,麵帶菜色,默然不語。

    初曦抬頭淡淡的看著她,隻覺這一年李南泠變了很多,接連變故下,曾加嬌俏的模樣早已不見,性格越發怯懦,甚至還添了幾分呆滯。

    自袖子裏掏出一張紙放在桌子上,初曦輕輕推過去,淡聲道,“這是你的賣身契,從今以後,你不必再做人奴婢,想去哪都可以。”

    李南泠身子一僵,愣怔的看著那張薄紙,蒼白的薄唇輕顫,似癡傻了一般。

    “今後有什麽打算?”初曦倒了杯茶水,放在手心裏暖著,輕聲問了一句。

    李南泠緩緩伸手,將賣身契拿在手裏,薄薄的一頁紙,竟似有千斤重,壓的她心神懼顫,良久,才小心的疊好,訥聲回道,“我、我不知道!”

    說完以後,又低聲補充道,“這客棧掌櫃的還不錯,我想在這裏繼續做下去。”

    她早已沒了家,沒了親人,根本無處可去,隻是以前在客棧裏是家奴的身份,而有了賣身契,她便是在這裏做工,每月能有幾錢銀子,而且來去自由。

    “嗯。”初曦微微點了點頭,她再不是這女子的任何人,女子如何決定,她自也不會再多言。

    兩人都不再說話,大堂內頓時又安靜下來,午後的春光照進店裏,古樸沉寂。

    初曦喝了半盞茶,放下茶杯往樓上走。

    剛走了兩步,就聽身後“撲通”一聲,緊接著女子壓抑的哭聲傳來,“曦兒、”

    刹那間,許多記憶紛湧而來,初遇時的女子柔弱依賴,後來一路尋她到玉溪,信誓旦旦的要追隨她一生,於是她真的便將她當做親人一般,甚至想到自己有天可能會離開,還一直惦記著為她安排好後路。

    別苑裏,每次她下朝晚歸,桂花樹下那道等她的纖細身影;每次被她逗的麵紅耳赤,羞怯溫婉的嬌嗔;每次她喝多了酒,都抱著她不停埋怨的嘀咕……

    還有香樟樹下,女子垂頭刺繡的安靜溫婉,都刻在初曦的腦子裏。

    為何,那個柔弱嬌美的女子,再也不見了!

    而身後這個人,憔悴不堪,淚流滿麵,躬身跪伏在地上,哭的悲哀淒慘,一聲聲說著,“對不起!”

    南泠早已不見,

    所以,此生,真的不必再見了!

    初曦沒有轉身,甚至頭也未回,一步步堅定決絕的上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