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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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了一夜,天明時方止。

    春雨過後,柳枝抽綠,碧桃開的越發妍麗,院子裏鶯鳥啼鳴,一派春光明媚之景。

    陽光透過窗照在仍舊垂閉的床帳上,流光熠熠,良玉睡的晚,醒的時候天已經大亮,睜開眼第一時間去看身側,枕上空空,景州早已經走了。

    良玉一慌,掀開被子就要下床,涼氣襲來,才知曉自己身上什麽都沒穿,白皙的皮膚上青印紅痕點點,少女突然紅了臉。

    正愣怔間,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景州挺拔的身影走進來,手裏還端著一碗粥,看到良玉頓時停在那,高大的身體背著光,眸子幽暗深沉。

    良玉見他神色不對,一低頭才發現被子早已滑落到了腰間,長發遮不住胸前雪峰,春光乍泄。

    少女低呼一聲,昨日的後臉皮早已不翼而飛,一撩錦被鑽了進去,將自己從頭到腳遮的嚴嚴實實。

    景州微勾了勾唇角,取了一套衣服放在床上,聲音雖依舊冷淡,卻帶了不易察覺的溫柔,“我出去片刻,你先穿衣服,桌子上有粥,記得吃。”

    說罷放下床帳,開門走了出去。

    景州走了許久,良玉才撩開被子露出一張嬌俏的臉來,深吸了口氣,眸子嘰咕一轉,看到了身側的衣衫,柳綠色的織錦煙羅衫,月白色翠紋裙,似是一早新買來的。

    磨蹭的穿上衣服,洗了臉,良玉坐在椅上上慢慢喝粥。

    天亮了,她不可能再賴在這,但,她不想回去,雖然她和景州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但要是他早晨清醒後又後悔了,說是她強迫的他,她該怎麽辦?

    總不能,她再強他一次。

    少女正胡思亂想間,景州走了進來,半個時辰了,見少女還在喝粥頓時眉頭一皺,這次卻沒訓斥,耐心的在一旁坐下來找了本書看。

    良玉見他這種神情心更是涼了半截,沒話找話的拖延時間,“將軍今天怎麽不去上朝?”

    “嗯!”景州淡淡應了一聲,俊目一轉,又補充了一句,“我派人去宮中請了假!”

    “哦!”良玉垂頭小口喝粥,試探的問道,“那,你什麽時候派人去我家裏提親?”

    景州斜睨她一眼,依舊聲音淡淡,“等一下,我親自送你回去!”

    良玉又“哦”了一聲,勺子舀了紅豆粥放在唇邊,眼睛一睜,倏然抬頭,驚聲道,“你去?你難道真的要去和我爹說我強迫你的?

    景州麵色一黑,皺眉斥道,”你腦袋裏每天裝了什麽亂七八糟的?“說罷深吸了口氣,語氣有微微的無奈,”我去,親自向良大人提親。“”你去提親?“這次良玉更是驚愕,眼睛瞪圓,胸口卻有層層歡喜漫上來,”你真的要親自去和我父親說。“

    景州點頭,”是,我去和良大人說,你我、已經同房,自是越快成親越好!“

    或者他更擔心良玉一個人回去,良書海不相信她的話,少女又要受罰,昨夜,他分明看到她背上淺淺的痕跡。”你沒後悔?“良玉眼珠瞪的老大。

    景州皺眉看著她,”我何時說過後悔?“

    少女頓時欣喜若狂,麵上卻不敢露,裝作若無其事,隻是粥喝的快了些,幾口便喝了幹淨,起身道,”我們走吧!“”再等一下,下人正在準備禮單,既然上門求親,自不能空手而去。“景州本想找媒人上門,但又怕時間來不及,再讓良書海誤會,覺得還是自己親自去一趟說清楚比較好,因此一早起來先派人去宮裏告了假,然後準備要去良府的拜禮。”不用,我爹要是知道你肯娶他女兒,興許一高興,還會倒貼你厚禮。“少女嬌俏的笑了一聲。

    景州冷肅斥道,”別亂說,這是規矩!“

    良玉聳了聳肩,果然不敢再反駁,乖乖聽景州吩咐。

    一行人到了良府的時候,見門外停著一輛馬車,馬夫和兩個丫鬟正在馬車前站著,身上提著包袱,似要出遠門的樣子。

    遠遠的見到良玉回來便喊道,”小姐、小姐!“

    良玉跑過去,嘟著嘴怨道,”你們到是聽話,誰說我要走了,趕快把行禮放回去,小姐我不去永安了!“

    小丫鬟驚訝的”啊!“了一句,擔心的道,”小姐您不走了?可、可老爺能同意嗎?“”這你就別管了,趕緊把行禮放回去吧!“”好咧!“小丫鬟自是也不願離開,此時見良玉說不走了,也跟著高興起來,歡喜的應了聲,忙將行禮又從馬車上取下來,吩咐小廝將馬車趕回去。

    良玉帶著景州進了大門,高聲喊道,”爹、娘,我回來了!“”你還知道回來?你是要氣死你爹是不是?“

    良玉一夜未歸,良書海也一夜未睡,氣自己的女兒不聽勸教又去了將軍府,更因為要送良玉離開心中難過,此時正在花廳裏煩悶的坐著,聽到良玉回來,頓時起身怒喊一聲。

    大步自花廳裏走出來,剛要再出口訓斥,看到和良玉站在一起的人登時一愣,忙躬身請安,”下官參見大將軍!“”良大人不必多禮!“景州虛扶了一把,淡聲開口。

    良書海直起身忙將景州讓進屋起,躬身跟在後麵,回身怒氣衝衝的瞪了良玉一眼。

    良玉有恃無恐,對他做了一個鬼臉,頓時氣的良書海臉色鐵青。

    一進花廳,讓下人上了茶,良書海立刻上前請罪道,”將軍大量,小女屢次冒犯,下官實在心中難安,本想親自上本謝罪,奈何無臉麵見將軍。“”將軍今日親自登門,實在愧煞下官。“”將軍放心,下官一定好好管教小女,今日下官便將小女送回永安老家,從此再不回殷都、再不敢叨擾將軍、“”良大人,今日本將軍是來向良大人求娶令女的。“景州起身打斷良書海的話。

    良書海正義正言辭的向景州道歉,突聞此話頓時一愣,不可置信的看著景州,”將、將軍說什麽?“”噗嗤!“良玉在一旁低聲偷笑。

    景州睨了少女一眼,才正色和良書海道,”我心悅令愛良玉,願娶她為妻,照顧她一生,望良大人準許!“

    此話一出,連良玉也同樣一怔,她對景州一見傾心,癡纏數月,景州雖答應娶她,但在她心裏一直都認為景州不過是因為無奈和同情,即便是現在,也覺得景州這番說辭是為了說服父親,但仍舊心生悸動。

    他說,他會照顧她一生…。

    良玉唇角彎了彎,低下頭去,對於未來,突然有了更多的向往。

    良書海更是震驚的說不出來,猛然回頭看了看良玉,驚喜之下幾乎有些語無倫次,”將軍要娶小女?小女何德何能、將軍不是開玩笑的吧?“”自然不是,此事怎能開玩笑,我是真心的,若良大人答應,明日我便差媒人上門正式提親,納采、問名,盡快成禮。“景州鄭重的道。”同、同意,下官當然同意!“良書海激動的滿臉紅光,笑的眼尾褶子都堆在了一起,他如何不高興,從小他便最疼乖巧機靈的良玉,這次若不是實在無奈,怎忍心將她送走,如此以來,不但不用再將良玉送回永安,骨肉分離,而且良玉和景州成了親,也不必再擔心女兒的名譽被損毀,簡直是天大的喜事!”來人!備宴,我要和將軍痛飲!“良書海大聲吩咐下人,語氣一頓,忙又道,”快去、快去請夫人來!“

    梅氏因為良玉要送回永安之事此時還在臥房裏哭呢。

    良玉磨蹭到景州身後,用手指撓了撓男人的腰身,掩唇壓低聲音道,”看到沒有,我說的對吧,聽到你要求親,我爹高興的快不知東南西北了!“

    景州唇角微勾,垂眸緩緩一笑。

    景州和良玉的婚事傳來,初曦打心裏為兩人高興,正好趕上朝中沐休,帶著沈煙輕上街去買賀禮。

    選了一上午,才挑了幾件合心意的,兩人邊說邊笑回到別苑,就見一男子正大大咧咧的坐在花廳裏喝茶。

    白狐本蹲在初曦肩上,看到男子身影頓時黑眼珠一瞪,蹭的縱身飛躍而去,圍著男子一陣上竄下跳,那歡脫勁,就像看見了天仙母狐。

    初曦咧嘴一笑,抱胸斜斜的倚著門框,一挑眉梢,”我說二丫同誌,你總算想起回來看看小爺了!“

    沈煙輕也笑著喊了一聲,”張大哥!“”煙輕姑娘,聽說你成親了,恭喜恭喜!“張崖身上多了幾分軍人的英朗,麵容清矍,抱著白狐嘿嘿笑道,”我倒是想回來,可是官職在身,身不由己啊!“”行啊,還會打官腔了!“初曦斜睨他一眼,哂笑一聲,”說說,現如今混到什麽官職了,有沒有給小爺我丟臉?“”哪能?“張崖笑的得意,”我可是跟著您混出來的,若是丟了人,哪還敢來見你!“”那你這次回來幹嘛?“初曦懶懶瞥他一眼。

    張崖聞言突然收了笑,正色道,”我這次來是跟你道別的。“

    初曦一愣,”你要去哪?“

    沒聽說最近有戰爭需要禦林軍出兵啊,在宮裏也不曾聽景州提起。

    張崖斂著眉,淡聲道,”我要回一趟北府,瑤悅她有難,向我的部下求救,我要回去見她一麵。“

    瑤悅?就是那個在張崖受難之後毀了婚約嫁到南宮府的那個女子。

    初曦目光漸漸冷下來,寒聲一笑,”喲,沒想到咱們二丫還真是長情啊!到底還是放不下是嗎,哪怕人家早已另嫁他人,也願意去做備胎!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到是聽話,怎麽,還想去英雄救美然後抱的美人歸?“

    初曦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客氣,甚至語氣都是故意的冷嘲,張崖聽的一愣,臉色有幾分難看,半晌才訥聲道,”南宮家敗了以後,她和南宮柷都被賣做奴仆,南宮柷受不的苦病臥床榻,一直都是她一個人撐著,現在她的兒子也病了,無錢醫治,不得已才找上我的手下,我隻是回去幫她一把,並無他想。況且,這兩年我都沒回過東淵,此次回去也想給母親上一炷香。“

    初曦手中端著茶盞,神色冷淡,”不用和我解釋,你想回去,我也不能攔你!“

    她的確是有氣,那日在首飾鋪中他兩人看的清楚,女子貪戀權貴,忘恩負義,甚至怕牽連自己,對張崖避如蛇蠍,如今有了難處才找上張崖,初曦不明白,張崖為何千裏迢迢的趕過去,就為救她和他仇人生的兒子?

    那女子遇到南宮柷,又連遭家變,固然有可憐之處,但初曦對她沒有任何同情。

    張崖於她,多年相識,亦親亦友,她為他不平,但,終究還是不能左右他的決定,隻是有些氣不過罷了。

    張崖也沉默下來,低頭喝茶,默然不語,許久,才抬頭看了看初曦,”我去去便回,和她不會再有任何牽扯!等回來,我就讓小爺給我張羅一門親事,以後我就是徹底的大夏人!“

    初曦直視張崖,”你確定自己還會回來?“

    畢竟東淵才是張崖的生身之地,不可能沒有感情,而那女子找上張崖必然也不僅僅是想要銀兩那麽簡單,如是一番糾纏,哭訴痛悔,張崖果真還能狠心脫身?”小爺!“張崖歎了一聲,”你為何不信我,我說對她沒了感情,便是真的沒有了,這次回去也是為了做個了斷,無論怎樣,我其實還是虧欠她的,若不是我,她也不會嫁給南宮柷,不會落到今日的地步。還有,我回去後會將我母妃的骨灰帶來大夏,從此,便再不回東淵了!“

    聽張崖如此說,初曦也無話再說,無聲一歎,問道,”何時動身?“”等下便走,行禮都已經收拾好在外麵的馬上,走之前,特意來見你一麵!“張崖難得今日這般正經和初曦說話。”嗯!“初曦重重的拍了拍張崖的肩膀,”一路保重,等你回來,小爺請你喝酒,再給你找個大宅子,娶個媳婦!“

    兩人之間的情義超越男女性別,沒有旖旎,不曾曖昧,真如兄弟一般。”放心吧!“張崖將白狐從身上抱下來交給初曦,”我走了,別送!“

    初曦淡淡點頭,打定主意張崖要是不回來,她便去東淵將他打暈捆回來,總之,不能再栽在那女人身上。

    白狐戀戀不舍的看著男人轉身而去,縱身一躍,跳到廊下,目送張崖身影消失,神情落寞,似又一次失戀了一般。

    初曦十分擔憂的看著它,覺得白狐十有**可能是真彎了,頓時十分自責,是她沒帶好白狐,她有罪,改日她就上街找個母狐狸回來,沒有母狐狸就找隻母兔子,暗暗發誓一定要將狐兄的尋偶目標掰正。

    沈煙輕見張崖回來了出去吩咐下人收拾房間準備飯菜,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回來,張崖便不見了,不由的四處尋找,問道,”張大哥呢?“

    初曦倚著門框看著傷心的白狐,悵歎一聲,”找老"qing ren"去了!“”啊?“沈煙輕不解的看著她。

    白狐怨念的回頭看了初曦一眼,轉身背影蕭瑟的跳到樹上黯然神傷去了,氣的初曦簡直想一巴掌將它抽回驪山去。

    尼瑪,你是公的!是公的!

    張崖也是公的,你兩個沒有結果!

    你傷心個球啊!

    初曦一甩袖子,大聲吩咐下人道,”明日找個母兔子來,把白狐和兔子關在一起,關上三天三夜!“

    下人一臉驚愕的看著初曦,遠處的桃樹上,一道白影直直的栽在地上,許久沒起來。”何人惹我師妹生氣了?“

    身後突然傳來悅耳的一聲,初曦轉身,便見夏恒之站在桃花樹下,一身暗紅繡墨蓮寬大錦袍,墨發飛揚,美目璀璨,唇角含笑,猶似春花乍開枝頭。

    初曦回眸一笑,”師兄!“

    沈煙輕也忙道了句,”是夏世子,快請屋裏喝茶。“”不了,春色極好,我和師妹在院子走走。“夏恒之聲音低緩如春風拂麵。

    沈煙輕看了初曦一眼,對著夏恒之微一躬身,帶著下人退下。

    兩人沿著花徑慢行,兩旁花枝橫斜,柳絮紛飛如雪,落在初曦的鬢角、眉梢,頃刻間又被清風拂去。”師兄可是有事?“初曦仰頭問道。”曦兒已經找齊了六味丹藥,何時上山去煉製天極丸?“夏恒之鳳眸一轉,波光流動,比春色更媚,良玉說的對,這人果真是比女人還美。

    初曦斂神思忖一瞬,停步道,”師兄,實不相瞞,這幾日我便要上山去,隻是我想一個人去,宮玄還不知道,希望師兄能替我隱瞞。“

    夏恒之心思如何玲瓏剔透,隻一想便知初曦為何要瞞著宮玄獨自上山,她心中有那人,所以才處處為之考慮,心頭滑過一抹酸澀,男子淡淡勾唇,”好,我和你一起回去!“”不必、我一人足矣、“

    初曦忙道了一聲,卻被夏恒之打斷,”我並不是完全為了你,我本來也是要回山上去,昨日我已經遞了折子上去,辭去指揮使一職,以後便是個閑散王爺,也並不想再繼續呆在殷都,也許天洹城更適合我。“夏恒之聲音清淡,語氣中帶著幾分輕鬆。”師兄真的已經決定?“初曦有些意外,卻又冥冥中覺得是情理之中的事,夏恒之性情灑脫,這官場怎困的住他?”是,所以,即便不是師妹,我也要回去了,如此以來,正好和師妹一同走,何日啟程?“

    午後陽光正暖,芭蕉暗影落在少女白皙的臉頰上,隨風跳躍,靈動絕美,初曦深吸了口氣,”三日後動身。“”好,那日辰時我在城門外等師妹。“”嗯!“

    送走夏恒之,初曦回去的時候,沈煙輕正指揮下人擺午膳,見初曦回來,轉頭笑道,”怎麽不留夏世子吃午飯?“”他說有事要辦,何況都是自己人,不用那麽客套。“初曦一邊說著,一邊坐在紅木圓凳上,伸手捏了一片蜜餞梅子放在嘴裏嚼了嚼,酸甜可口,倒十分適合煙輕這孕婦吃。”嚐嚐這鳳絲粥,我加了梔子花露在裏麵,香氣可能濃了些,但口感更滑嫩。“沈煙輕盛了粥,轉身剛要遞給初曦,就見少女不知在想何事,隻聽了後半句,端著雪耳湯喝了一口,挑眉讚道,”果然是梔子花的香氣,味道清甜可口,好喝的很。“

    說著端起碗幾口便喝了半碗。

    沈煙輕笑容一窒,端著手裏的鳳絲粥,接下來的話再說不出口,其實昨日她便察覺初曦已聞不到氣味,少女不想她擔心,她便裝作不知,隻是心中的擔憂一層層漫上來,堵在胸口,呼吸不暢,卻還要強作笑顏。”怎麽了?“初曦捧著碗,見沈煙輕發愣,疑惑的問了一聲。

    沈煙輕笑著搖了搖頭,”沒事,吃飯吧,你可想好怎麽和太子殿下說你要離開殷都之事?“

    初曦抿了抿唇,思忖道,”嗯,想好了,朝中的事我也都已交接清楚,這兩日我便和他說。“

    沈煙輕夾了魚片放在初曦碗裏,”行李我都已經打點好,我們隨時都可以走!“”墨巳呢,他也同意了?“初曦仍舊不信墨巳會答應沈煙輕會出遠門。”那個你別管,我自有辦法。“沈煙輕輕瞥她一眼,”總之,我一定會和你去,你休想一個人走。“

    初曦笑歎了一聲,”墨巳要是知道我拐跑了他媳婦,會不會第二日便會提刀殺上來,我這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攜你私奔啊!“

    沈煙輕放下碗筷,氣洶洶的瞪著她,”少耍貧嘴,趕緊吃飯,今日這些菜一點也不許剩!“”啊!“初曦皺眉哀嚎一聲,”欺負病人,我要抗議!“

    沈煙輕順勢塞了一個蝦丸進初曦嘴裏,”不許抗議!“

    轉日,初曦下了朝後去了悅來茶館,告訴掌櫃的她要出一趟遠門,以後要是不回來,茶館裏的帳便去找別苑裏叫沈煙輕的女子來結。

    掌櫃的點頭表示知曉,問初曦要去哪裏?

    初曦緩緩一笑,沒有回答,看了看茶館戲台上咿咿呀呀正演著的宮鬥戲,轉身出了門。

    自茶館出來,初曦特意又去了一趟梁王府,梁覓離開殷都前曾來請她多關照王府,隻是她後來連接有事在身,竟一次也未去過,自她從南蜀回了殷都後,還是梁王妃多次到別苑裏探望。

    梁王府內,下人見初曦來,急忙去裏麵通報,不過片刻,梁王妃急急迎出來,麵上帶著驚喜,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幾乎是誠惶誠恐的將初曦讓進大廳裏去。

    聽說初曦是特意來看望她和梁王爺的更是欣喜不已,招呼下人沏茶上點心,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初曦和梁王妃寒暄了幾句,問道,”梁郡主最近可有信來?“”有、有,“梁王妃連連點頭,柔柔笑道,”覓兒她十日前來了書信,她和少曄已經成親,如今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魚少曄被魚雍牽連,丟了官職,貶至荒涼之地,梁王夫婦卻並未因此悔婚,雖不舍梁覓,也未阻止她追隨魚少曄,此心寬厚,初曦也甚是欽佩。

    而梁覓那樣的女子,初曦更是相信無論處於如何境地,她都會讓自己活的優雅安然。

    正說著話,此時小廝進來,道,”夫人、世子,老爺在書房,請世子過去敘話。“

    初曦起身,和梁王妃告退,跟著小廝往書房走。

    梁郡王正提筆在桌案上作畫,見初曦進來,忙給她讓了坐,吩咐小廝沏茶來。

    桌案上是一幅青山流水圖,畫中翠峰疊巒,雲霧繚繞,細節處可見山崖上一竹屋草棚,而山間小徑上打柴的人頭戴鬥笠,步履悠然。

    想來梁郡王必是向往這種閑雲野鶴,抬頭見南山的生活,卻礙於身份,隻能寄思於畫。

    梁郡王收了畫卷,對初曦溫和一笑,”聽說你前段時間去了南蜀密林,可曾受傷?“

    初曦端坐在椅子上,語氣有禮,卻不見以前的疏離,”還好,所有的人都平安的回來了!“”那便好!“梁郡王輕抿著茶,低聲道了一句,”我近來越發覺得這府中乏味,總想出去走走,而這郡王之位,於我早已無用,擇良辰吉日,將爵位傳於你,我也算去了一門心事。“

    初曦微微一怔,片刻後才道,”王爺想去何處,盡管出遊,不必有任何憂慮。人活一世,總要遵循一次內心的想法才算不枉此生。“

    梁郡王目光炯炯的看著初曦,欣慰笑道,”曦兒所言,讓人豁然開朗。“”襲位之事以後再說,我最近可能出門一次,不能來看望您和王妃,還望你們多保重、“”哦?你要去哪?“梁郡王語氣關切。”有些事要去辦,最多一個月,很快便回!“初曦未說詳情,隻怕解釋不清,反而徒惹不必要的擔憂。

    梁郡王見她不肯說,也未問下去,隻道,”那你自己小心!“”是!“

    兩人又敘了會話,外麵的天色已漸暗,初曦起身告辭。

    梁郡王親自送出門去,梁王妃見初曦要走忙追出來要留初曦吃晚飯,初曦婉拒後,對著兩人微一躬身,大步出了王府大門。

    梁王妃戀戀不舍的看著少女的背影,目中淡淡哀傷,初曦到底還是將他們當做外人。

    梁郡王輕笑一聲,安撫道,”行了,曦兒至少現在已經能來主動看看我們,這已經是很好了。“”說的也是!“梁王妃麵上有了幾分淺笑,漸漸寬下心來,丟失了十六年的感情,總要慢慢找回來,初曦對他們已經不排斥,便是明顯的改觀。

    回別苑的馬車上,初曦精神不濟,小睡了一會,隻覺過了才片刻,就聽車外小廝喊道,”大人,到了!“

    初曦驚醒,隨口應了一聲,起身想要下車,隻覺兩腿一顫,撲通一聲雙膝直直跪了下去。

    外麵小廝聽馬車裏聲音不對,忙喊了一聲,”大人?“”沒事!“初曦低沉回了一聲,雙手撐著車壁,低低喘息,良久,才覺雙腿漸漸回力,少女臉色有些發白,卻目光淡定,曲腿起身,開門走了出去。

    夜裏,初曦強打精神,喝了一壺濃茶,盤膝坐在軟塌上,等著宮玄回來。

    這段時間初曦夜裏睡的早,宮玄何時回來她都不知,第二日醒時,宮玄又已經離開,唯有身側還暖熱的被褥告訴她,夜裏宮玄的確回來過。

    兩人同床共枕,算起來,竟已有兩三日不曾見過。

    初曦心裏明白,宮玄這樣忙碌不過是想將事情都安排妥當,等傳位登基大典一過便立刻帶她去天洹城。

    他事事為她著想,而她似乎也已經習慣了依賴他,但這一次,便讓她獨自來解決吧。

    初曦挑了挑燈芯,撐著精神,然而眼前越發恍惚,渾身乏力,隻想沉沉睡過去再不醒來。

    二更的鼓聲敲過,初曦閉上眼睛,倚著矮榻倒下,意識一點點混沌。

    房內燭火幽幽,香爐內輕煙嫋嫋,遊絲靜逐,夜色寂寂,隻聞沙漏聲

    低低作響。

    過了子時,木門吱呀一響,宮玄輕炮緩帶走進來,看到矮榻上熟睡的初曦頓時眉頭一皺,打橫抱起女子往床榻上走。

    將少女輕柔的放在床上,剛拉了錦被給她蓋上,少女突然伸出手來拉住他的衣袖,閉著眼睛喃喃喊道,”宮玄。“

    宮玄頓時胸口一片酥軟,抱了女子在懷,低頭一下下輕吻她的額頭,柔聲道,”乖,你先睡,我去沐浴,很快便回。“

    少女不知有沒有聽到,卻緩緩點了點頭。

    宮玄回來的時候,初曦已經醒了,昏黃床帳內,一雙眸子璨若寒星,看著他,展顏一笑。”在等我?“宮玄掀被上床,將女子抱在懷中,目光繾綣。”是,我有事對你說。“初曦聲音淡定平常。”何事?“女子等至深夜,必是有要事,宮玄轉頭看她,凜聲問道。

    初曦忙故作輕鬆的笑了一聲,”不是何要緊的事,我今日得到消息,上官嵩帶著如意停在秦川,我打算明日動身去找他們,接如意來殷都,以後也方便照應。“

    宮玄知道初曦一直在找上官嵩一家,此時聽聞有了線索也不禁替她高興,緩聲道,”我派人去接,你在殷都裏等著便是!“”不好!“初曦急聲反駁,埋在男人懷中大眼睛咕嚕一轉,”我怕隱衛不認識上官嵩,就算找到,上官嵩不認識那些隱衛也未必輕易跟他們走,再說,久不見如意,我想親自接她!“

    男人不語,眉頭輕蹙,來回秦川,加上找人,至少要二十日,他如何舍得?

    然而他最了解初曦和上官南的感情,女子決定,恐怕也無法更改。

    宮玄默了一瞬,淡聲道,”你等我兩日,我安排一些手中的事,和你一起去秦川。“”宮玄!“初曦枕在他肩上,嗤笑了一聲,”我不是一般弱女子,我有功夫,誰能奈我何?如今正準備登基儀式,各國使臣也將陸續到殷都,你怎麽能離開,二十日後若是趕不回來,文武百官定會瘋了!“

    宮玄如何不明白,隻是不能放心罷了。”不用擔心,煙輕和我一起去,路上會互相照應,不會有任何差錯,你忘了,我是朝中重官,還是天洹弟子,黑白兩道一呼百應,誰敢劫我?除非他是想自殺。“初曦調笑的語氣繼續說服男人。

    良久,宮玄才微一點頭,”那讓墨巳和你一起去,何時動身?“

    宮玄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初曦本想反駁,話到嘴邊還是未說出口,一來宮玄不派人去定然不放心,二來墨巳也可以照顧煙輕,隻是如何說服他不去秦川,還需要動點心思。”明日一早!“初曦回道。”這樣急?“宮玄長眉輕皺。”嗯,好容易有了線索,我怕耽擱的時間久了上官一家又失去了蹤跡,所以,想明日便走,你不必送我,我會盡快回來,還要觀看你的登基儀式,看我家夫君登臨天下,如何俊偉不凡!“初曦語氣驕傲。”好,我等你!“

    宮玄不再說話,隻抱著女子更緊了些,心中總是有些不安,還未分離,便已經開始想念。

    初曦頭埋在男人懷裏,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嘴角的笑容漸漸隱去,突然間心中鈍痛,如果,天極丸無效,她是不是再看不到男人,她天洹城中出現,是不是又要在那裏離開,三年之期,不過是一個終點。

    若是真不再回來,今夜是否是他們最後一次擁抱?

    她若死了,宮玄會怎樣?

    這樣想著,胸口似破了一個洞,風灌進去,渾身冰冷,層層悲涼湧上來,心中萬般不舍。

    初曦手滑進男人寢衣內,雖然困倦不堪,卻無心睡眠,不如做些事,至少最後的時間,他們彼此擁有。

    宮玄抓抓少女的手,翻身而上,重重的吻下來,狂亂而溫柔。

    初曦閉目回應,寂靜的深夜變的迷亂,頭頂呼吸一下比一下粗重,床帳遮住幽暗的燭火,光線黯淡,宮玄急切的尋找她唇,似要將她吞下去般的吻她。

    今夜的的初曦格外熱情,更是比平日主動,引得男人越發瘋狂難抑。

    團團錦被之上,兩人的身體契合的仿若天生,密合無縫,不可分離,男人急迫而渴望,似是跋涉在沙漠的旅人渴望綠洲,似久旱的樹木渴望甘霖,擁著她,那樣深刻的感受彼此的存在。

    時間一點點滑過,燭淚堆積,凝結如脂,唯有帳中喘息不止,在夜色中彌漫,惹了心悸,亂了心湖,最終被黑暗吞噬。

    春夜漫長又短暫,一宵千金,萬金難留。

    宮玄離開時,初曦是醒著的,男人俯下身來吻在她密而長的眼睫上,低緩溫柔的道,”不要貪玩,早點回來。“

    微涼的唇吻著她的鼻翼,臉頰,輕輕落在她唇上,聲音極低,”初曦,我愛你!“

    初曦長睫顫了顫,終究是沒有睜開眼睛。

    身上一輕,男人起身離去,待門被關上,初曦抬手遮住眼眸。

    她一定會回來!

    平安歸來!

    天剛亮的時候,沈煙輕來喊初曦起床,行禮已經打點好,隻等著吃完早飯便啟程上路。

    洗漱完,初曦稍稍收拾了一下房間,關門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桌案上還放著宮玄看了一半的書,後麵軟塌上搭著初曦一件春衫,床上被褥已經疊整齊,她不在,不知宮玄夜裏還會不會過來。

    初曦低頭看了看尾指上的玉戒,關上門,轉身離去。

    行禮已經被下人放在馬車上,吃了早飯,初曦和沈煙輕往門外走,白狐落在初曦肩上,似是知道要回驪山,分外興奮。

    出了門,隻見門口停著一輛黑色楠木馬車,兩匹駿馬高大威武,渾身赤焰,如神駒臨凡,正是宮玄平時出門坐的馬車。

    墨巳站在馬前,見兩人出來,上前一步恭聲道,”大人請上車!“

    初曦展顏一笑,”勞煩墨將軍!“

    沈煙輕笑睨她一眼,”他奉命行事而已,你就別跟他客氣了!“”果然是嫁出去的女人潑出去的水,這話我怎麽聽著你是向著墨巳說的?“初曦挑眉打趣她。

    沈煙輕一怔,麵上頓時多了抹紅暈,淡沉到,”你到底還要不要走,再磨蹭下去,天就要黑了!“

    初曦聳了聳肩,先扶著沈煙輕上去,笑道,”好了,走吧!“

    車內鋪著厚密的絨毯,上麵放著綾羅軟枕,茶水糕點蜜餞一應俱全,淡雅舒適,像是特意準備的,墨巳坐在最前麵趕車,車輪滾滾而動,沿著幽長的宮巷,緩緩駛去。

    初曦撩簾看去,淡淡晨霧中,別苑碧瓦飛簷,朱門石獅,隨著馬車遠去漸漸模糊,在這裏住了兩年,有過繁華,有過清冷,有過熱鬧,有過孤寂,許多人來了又去,成了她生命中的過客,而她,對於這別苑來說,或許也僅僅隻是過客而已。

    宮玄,珍重!

    到了城門時將近辰時,天已經大亮,進城出城的百姓排成成列,初曦他們的馬車卷在人流中,慢慢向外行駛。

    城外官道兩側已有不少小販擺了攤,高聲吆喝,熱鬧非凡,護城河兩岸楊柳成行,此時已是深春,柳絮紛紛,桃紅點點,一片豔麗深春之景。

    上了官道,路上行人漸漸稀少,十裏長亭下,男子一身紫色長袍,長發如墨潑灑,俊美出塵,身姿慵懶,斜斜的坐在亭下,長腿曲起,唇角含著三分笑,看著黑色的馬車快速平穩的靠近。

    亭外的樹下立著一匹駿馬,四肢修長,馬身線條流利,英俊挺拔一如它的主子,此時它似能體會到主子心情愉悅,尾巴不停的甩著,歡快的吃著地上鮮美的嫩草。

    待那馬車靠近,男子身形一展,似雲瀟灑輕逸,落在馬背上,駿馬昂頭嘶鳴一聲,跟在馬車左右。

    墨巳勒馬,疑惑的問道,”世子為何在此?“

    夏恒之騎在馬上看著馬車勾唇一笑,一雙斜飛的鳳眸水波流轉,淡聲道,”我有事出門,正好與你們同路,結伴而行。“

    墨巳眉頭輕蹙,麵色躊躇,夏恒之和初曦的關係他也略知一二,隻怕如此一來,主上會不高興。

    此時車簾一掀,白狐先探出頭來,瞪著一雙琉璃眼珠四處張望,初曦伸手將它拍一邊去,”墨巳,沒關係,我們和夏世子一起走,路上也好互相照應。“

    夏恒之回過頭看向初曦,莞爾一笑,”師妹!“

    見初曦如此說,墨巳也不好在堅持,微一點頭,一行人繼續趕路。

    馬車平穩,車內沒有半分晃動,初曦見沈煙輕無事,也漸漸放下心來。

    這兩日身體似越發虛弱,偶爾坐著也能睡著,昨夜本就不曾睡好,坐在馬車裏還和沈煙輕說著話,不知何事倚著軟枕便睡著了。

    沈煙輕將薄裘蓋在女子身上,將她額上垂下的碎發理到耳後,目光擔憂,自南蜀回來已經一個月,廚房每日補品不斷,她也想了法的做她愛吃的東西,可初曦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削瘦,尤其這兩日,精神大不如從前,隻是她強力撐著,不願露出破綻讓宮玄知曉。

    沈煙輕心疼的握著女子的手,胸口沉重,隻想盡快能到天洹城,煉成天極丸,從前那個明媚鮮亮的女子早日回來。

    初曦醒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明明睡了一整日,身體卻越發疲憊,四肢無力,連坐起身都出了一身虛汗。

    沈煙輕倒了一杯熱茶給她,為她輕輕揉捏手臂。

    初曦喝了兩口茶,體力漸漸恢複,一開口,聲音嘶啞如嗓子裏堵了一團棉花,”我們到哪了?“”已經進淮陽,“沈煙輕柔聲回道。”哦!“初曦點了點頭,過了淮陽往天洹城是往東興,而往秦川是西南方向,看來是瞞不下去了,墨巳唯宮玄命是從,恐怕沒有那麽輕易替他們隱瞞。”別擔心,我一定會說服他!“沈煙輕握了初曦的手臂,鄭重說道。

    夜裏四人找了一家幹淨的客棧休息,墨巳是有意防著夏恒之,吃飯時都刻意坐在他和初曦兩人中間,夏恒之也不在意,越發和初曦眉目橫轉,眼波傳情,不住的給她夾菜,關懷備至。

    初曦知他是故意氣墨巳,覺得幼稚又好笑,瞪他一眼,讓他收斂,然而看在墨巳眼中,卻成了兩人”眉來眼去“,眉頭皺的更緊,對夏恒之的態度也漸漸冷硬。

    初曦住的房間窗子臨街,淮陽不必京都,入了夜,長街上漸漸冷情,初曦憑窗遠望,想起那年初下驪山,便是在這裏認識李南泠,後來又和張崖一同為躲避梁小王爺報名去參軍。

    那時張崖百般不願,不過被她那個胡亂編出來的噬心丸逼迫,才入了軍營,不曾想如今留在軍營裏的反而是他。

    張崖大概一早便知道她是在誆騙他,從一開始對她防備隨時想著跑路,到後來一心追隨她左右,成了彼此信任的朋友。

    不知他現在可到了東淵,見到了那女子?

    而李南泠,流落他鄉,也早已物是人非。”曦兒,上床休息吧,明日一早還要趕路!“沈煙輕走上前來,將一件外衫披在少女肩上。

    初曦轉頭露齒一笑,”你幹嘛非要和我一間房,你看墨巳的眼睛都可以殺人了!“”你還說!“沈煙輕無奈的看著她,”分明是夏世子故意的。“

    她堅持和初曦一屋自然是有她的原因,她看的出初曦這兩日身體每況愈下,唯恐夜裏有需要,所以才和她同房歇息。

    初曦聳肩一笑,夏恒之離了殷都,這性子似也越發的放浪不羈了。

    次日一早,出了淮陽城,往南又行了十裏,幾人在一茶棚下休息。

    前麵是一條岔路,上路前,初曦突然道,”墨巳,我們往東行。“

    墨巳一怔,東行?他們不是要去秦川,應該直行之後轉西向才是,眉頭一皺,不解的問道,”為何?大人不是要去秦川?“

    夏恒之鳳眸掃過來,莞爾輕笑,”誰說我們要去秦川,我和師妹是要去驪山天洹城。“

    墨巳一驚,立刻看向初曦,見她點頭後,頓時臉色一變,麵容冷峻,沉聲道,”大人如此,可對得起主上?“”噗!“

    初曦一口涼茶噴了出去,墨巳不會以為她和夏恒之要私奔吧!

    夏恒之揚起眉梢來,手中端著茶盞,慵懶一笑,任憑墨巳誤會。

    墨巳眸子一冷,手握在腰間長劍上,似打算拚死也要將初曦帶回去。

    沈煙輕瞪了墨巳一眼,一把按在他握劍的手上,拖著他的手臂走到茶棚後的林子裏,將初曦目前的情況和她們的打算一一解釋清楚,要他轉路去天洹城,並替初曦隱瞞宮玄。

    墨巳神色冷雋難測,堅決搖頭,”不可,這分明是誆騙主上,大人若是有事,我如何向主上交代?“”那你要怎麽辦?曦兒的身體不能再拖下去,殿下若知道實情必會放下一切陪她上山,可如今各國使臣都已經到了殷都,登基儀式的吉日難道可以隨意更改?曦兒就是怕耽誤殿下的大事才故意隱瞞,你為何不能理解她的苦心?“沈煙輕聲音帶了淡淡的怒氣。”這、“墨巳心中糾結不已,煙輕說的沒錯,宮玄如今不能離開殷都,他帶她們上山,煉製天極丸,是萬全之策,可是、他從未違背過宮玄的旨意,此次又關係到初曦的性命,若真有事,宮玄隻怕會滔天震怒。

    他們無人能承擔的起!”大人她,果真已如此嚴重?“墨巳表情凝重。”是的!曦兒她前幾日便已聞不到氣味,身體更是一日比一日虛弱,墨巳,我從未求過你,這一次實在迫不得已,我們的初衷都是為了曦兒和殿下兩人,你一定要幫我!“沈煙輕深深的看著男人,低聲哀求。

    女子性子冷情,極少這樣求人,墨巳頓時心軟下來,一把握住她的手,”你無需這樣!“說罷,無奈的點了點頭,”好吧,我暫時替你們隱瞞,上了山再說。“

    之後,他更要萬分小心,若有事,他也隻好用這條性命去恕罪。

    沈煙輕見他同意,頓時雙目一亮,溫柔的笑了笑,”多謝你!“

    墨巳撫了撫女子臉頰,”你我之間何需言謝?“”那我們盡快趕路,早日感到天洹城!“”好!“

    兩人回到茶棚,沈煙輕對初曦使了個眼色,表示已經說服墨巳,初曦挑眉一笑,看向墨巳,感激道,”多謝墨將軍肯提我隱瞞。“

    墨巳淡淡搖頭,”屬下也是為了主上著想,大人不必客氣,如今大人身體要緊,屬下願一路護送大人去天洹城,改日回到殷都後,屬下自會去想主上請罪。“

    初曦笑笑,”若真需請罪,我和你一起去!“

    墨巳微一躬身,”大人折煞屬下了,天色不早,大人請上車吧!“

    初曦和沈煙輕帶著白狐上了馬車,夏恒之也翻身上馬,一行人轉路東行,快馬加鞭趕往驪山。

    又行兩三日,初曦白日裏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這日午時沈煙輕本想叫醒她起來吃些東西,可任她如何推喊也不見初曦清醒,頓時驚慌起來。

    夏恒之聽到聲音,立刻停馬跳上馬車,輕敲了敲車門,探身進去問道,”怎麽了?“。

    沈煙輕抱著初曦,神色惶惶,”曦兒她昏迷不醒!“

    夏恒之鳳眸一眯,過去將初曦攬在懷裏,驚聲問道,”為何會這樣?

    沈煙輕見瞞不過,隻好如實說了初曦如今的身體狀況。

    夏恒之心中大驚,神色冷沉下來,鳳眸中甚至多了幾分慌張,替初曦把了脈搏,表情越發凝重。

    “怎樣?”沈煙輕聲音惶急,身後墨巳安撫握著她手腕,“別急!”

    “師妹脈象極弱,但並無其他症狀,也或許是我醫道不精、”說罷話音一頓,皺眉思忖道,“師妹何時中的毒,為何我不清楚?”

    他一早便知初曦想要煉製天極丸,費盡心思尋找丹藥,卻不知她原來是為了解毒。

    三年之期,還有多久?

    宮玄為何讓少女毒發至此?

    “我也不十分清楚,曦兒和我說的並不詳細,但她說過,中秋之時才是毒發的日子,為何她現在便、”沈煙輕慌張失措,聲音漸漸哽咽,無法成聲。

    “你們怎麽了?”

    突然,被夏恒之攬在懷中的初曦睜開眼,看著眾人疑惑問道。

    “曦兒,曦兒!你醒了!”沈煙輕驚喜開口,“你嚇死我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初曦搖搖頭,坐起來,見夏恒之幽深疼惜的目光,知道沈煙輕必是對他已經說了,勾唇笑笑,“隻不過睡了一覺,睡的沉了些,已經沒事了!”

    夏恒之直直的看著她,“為何不告訴我?”

    初曦目光澄明,依舊笑的明媚,“告訴師兄,師兄便能提前找到天極丸嗎?放心吧,還有三個月的時間,現在隻是有些症狀而已,等我吃了天極丸身體便會恢複!”

    “你確定?”夏恒之依舊無法安心。

    初曦重重點頭,“是!”

    世上沒有事是完全能確定,初曦此時這樣肯定,不過是為了讓眾人安心。

    夏恒之麵上的凝重之色未消減半分,點了點頭,沉聲道,“有不舒服立刻告訴我!”

    “我知道!”

    眾人繼續上路,沈煙輕不敢讓初曦再睡,故意講一些有趣的事給她解悶,墨巳將車趕的如烈風疾馳,眾人開始不再進城夜宿,日夜趕路。

    終於,五日後的傍晚,一行人到了驪山腳下。

    初曦睡夢中醒來,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以為剛睡醒的緣故,閉眼緩了一會神,再睜開眼,眼前依舊是黑暗,不由的問道,“天已經黑了嗎?”

    沈煙輕聞聲回頭,忙倒了水給她,“醒了?我們已經到了驪山腳下,馬上就要上山了!”

    初曦卻未看到那杯水,繼續問了一句,“天是不是黑了?”

    雖已到傍晚,但馬車裏並不十分昏暗,更沒有漆黑不明。

    沈煙輕愣在那,手中茶盞一顫,水濺出來落在手背上,女子卻顧不上疼痛,伸臂抱住初曦,淚水奪眶而出。

    滾燙的淚水浸濕了初曦的肩膀,她愣怔在那裏,心中的預感沒錯,她失明了!

    初曦深吸了口氣,拍了拍沈煙輕的肩膀,“沒關係,不是已經到了驪山,吃下天極丸,我便能恢複了!”

    沈煙輕喉中哽咽,無法成言,隻連連點頭,可她們都明白,天極丸可以續命,但是如今初曦失明,沒了嗅覺,這些能不能恢複,誰也無法保證。

    “先不告訴我師兄和墨巳,上了山再說!”初曦聲音鎮定,淡聲開口。

    沈煙輕擦了眼淚,臉色比初曦還要蒼白幾分,微微點頭,“我知道。”

    見兩人神色有異,白狐也變的緊張起來,窩在初曦懷裏,再無往日的歡脫,一雙漆黑眼珠擔心的看著初曦,用舌頭一下下舔著她的手心。

    初曦抱著白狐,唇含淺笑,“狐兄我們回天洹城了!”

    白狐“吱”了一聲,便不再出聲。

    馬車沿著山路疾行,如履平地,最後一抹晚霞落山時,他們到了城門下。

    墨巳打開車門,夏恒之翻身下馬,剛要去看初曦如何,見到沈煙輕小心的扶著少女下馬車的姿勢,頓時愣在那。

    初曦看不見了。

    那雙清澈靈動的眼眸,看不見了!

    夏恒之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胸中劇痛,渾身血液凝住,呼吸都開始不暢,黑暗中的連綿山巒似巨獸自夜色中衝來,要將他吞噬進覆,無限惶恐在身體蔓延,男人深吸了口氣,緩緩走到馬車前,轉身彎下腰去,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

    “曦兒,師兄背你進去!”

    這個時候初曦也不在矯情,趴在夏恒之背上,雙眼雖看不見,卻依舊清澈炯亮,咧嘴一笑,“勞煩師兄!”

    兩年前,她初到天洹,在後院的柴房裏,是夏恒之抱她出來,如今回來,竟也是他背著她。

    世事總是在無數巧合中輪回,然而,心情卻再不複往日。

    那時她剛到異世,充滿了新奇,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重生的世界,如今再回來,已經經曆塵世的情愛和繁華,辛苦和背叛,再不是那個莽莽撞撞的少女。

    夏恒之心中亦是百般滋味,再回故地,少女伏在他背上,一切仿似當初,從相識到今日,兩人的一點一滴走馬觀花似的在腦子裏閃現,現在想來,讓他最懷念的竟是在那天宮地墓之中,他牽著她的手,她全副身心的信任他,那個時候,她心中是有他的吧。

    夏恒之一步步走的很慢,很穩,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他這樣親近她,最後一次,他擁有整個世界。

    幾人一路穿過劍閣、琴閣,向著百裏九雲住的千安閣走去。

    此時天色已暗,天洹城內人影稀疏,隻有幾個灑掃的下人見有人進來,上前詢問,見是夏恒之,忙躬身請安。

    千安閣內百裏九雲正一人對弈,聽到下人通報,起身迎出去。

    “弟子夏恒之見過百裏城主!”

    “見過城主!”

    夏恒之和墨巳等人紛紛見禮,初曦示意夏恒之將他放下來,展顏笑道,“百裏城主,許久不見!”

    百裏見初曦雙目沒有焦距,微微一驚,卻並未多問,將幾人讓進書房中。

    落坐後,下人端了茶退下,初曦將來意緩緩道來。

    百裏九雲聽初曦向他詢問過天極丸之事,不曾想竟已如此嚴重,忙道,“好,我馬上吩咐人開紫金丹爐煉丹。”

    沈煙輕將初曦帶來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打開,裏麵分別是縷玉、水經珠、密陀、洗骨丹、醉夢散、靈蟲草六味煉製天極丸的丹藥。

    “有勞城主,隻是這天極丸吃下後,師妹她眼睛和身體是否能恢複?”夏恒之站在初曦身後,問了他們一直擔心的問題。

    百裏九雲一身月白色寬袍,眸光潔淨清澈,他看著初曦,沒有回答夏恒之的問題,隻淡聲道,“你們先出去片刻,我有話同初曦講!”

    夏恒之目光一緊,“我們都是師妹的親近之人,城主有何話不妨直說。”

    百裏九雲緩緩搖頭,溫潤一笑,“你們擔心的事不會發生,我要說的隻和她一人有關。”

    聞言,夏恒之放心下來,微一頷首,帶著沈煙輕和墨巳兩人去了隔壁花廳等候。

    門被關上,百裏九雲和初曦相對而坐,垂眸看著桌子上的棋盤,眸光卻已經飄遠,不知思忖何事。

    “城主有何話,直說便是!”初曦眸光沉靜,沒有半分惶恐。

    “初曦,你可知天極丸珍奇獨有,食之者,可百毒不侵,容顏不老。”百裏九雲輕聲道了一句。

    初曦點頭,“是,我略知一二。”

    當初為尋找天極丸,她翻閱了不少古書,隻是書中對天極丸雖有記載,卻隻寥寥幾筆,大多說的也是延年益壽之事。

    “但,它還有一個功效,便是可令人脫胎換骨,忘卻前塵。”百裏聲音淡淡,如閱進世事,智慧明透的長者。

    初曦倏然抬頭,“何意?”

    百裏九雲沉沉歎了一聲,“吃了天極丸,猶如重生,以前的種種記憶猶如前世,你再不會記得!”

    初曦迷蒙的雙眼直直看著前方,久久未出聲,忘卻前塵……也就是說,她會忘記自己是誰,忘記前世今生所有的過往,忘記所有的人,包括宮玄。

    書房內突然靜了下來,香爐裏的焚香,嫋嫋青煙飄散,燭火幽暗,照在少女白皙精致的麵孔上,一雙黑眸深邃如夜,裏麵卻不見星辰流光,隻有無邊黑暗。

    “可有解?”

    良久,初曦才輕聲問道。

    百裏九雲緩緩搖頭,“無解。”

    初曦垂下眼眸,唇角勾出一抹諷笑,以為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原來還有如此深淵等著她。現在她味覺和視覺都已經消失,她不能不相信那個三年之期,所以,擺在她眼前隻有兩條路,要麽放棄天極丸等死,要麽忘記所有,變成一個沒有過去的人。

    忘記宮玄,忘記他們之間的所有,仿佛那個人從來不在她生命中出現過,讓她如何接受?

    還有煙輕、張崖、夏恒之他們,從此也將變成陌生人,她將再次如重生異世,孤身一人。

    “初曦,隻有活著才有希望!”百裏九雲聲音低如夜風,卻震人心弦。

    初曦眼前一片漆黑,心中也似有層層濃霧彌漫,百裏九雲的話若一陣輕風拂開迷霧,初曦腦中漸漸清明,淺笑點頭,“是,我那麽努力尋找天極丸,便是為了活下去,此時怎能退縮?”

    隻有活著,她在意的那些人才能再出現在她的生命裏,她如今的選擇,是選擇過去,還是未來,她自然會選擇未來。

    她相信,無論是不是忘了過去,她依舊會愛上那個人,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一起走,那些深刻往事便由將來他說給她聽。

    “我今夜開始吩咐人煉丹,你且在城內住下,三日後,我親自喂你服藥。”

    “多謝城主!”初曦做了決斷,心中再次澄明,起身道謝。

    眾人在夏恒之的宓露軒住下,初曦眼睛不便,沈煙輕依舊和她同住一屋,就在初曦曾經住過的冬暖閣裏。

    這兩年,每日有下人打掃,房間裏一塵不染,布置也未變,初曦唇角勾出一抹淡諷,果然,全部都回到了最初。

    次日一早,剛吃過午飯,就聽院子裏傳來洪亮的一聲,“聽說我那女娃徒弟回來了,恒之,你小子還不趕緊帶我的寶貝徒弟來見為師!”

    初曦由沈煙輕領著出門,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初曦咧唇一笑,“不孝徒兒見過師父。”

    鍾彧當初為了維護她不惜得罪長顏,後來入了劍閣之後更是一直將她當做入門弟子一般關照,然而她走的時候卻不曾和他打過招呼、不告而別,實在是心中愧疚。

    鍾彧似是已聽夏恒之說了初曦如今的身體狀況,見她眼睛如此也並未驚訝,隻上前拍了拍初曦肩膀,郎朗一笑,“為師可聽說了,這兩年你又是殺匪又是當官的絲毫不輸男子,為師也跟著風光啊!快點好起來,為師還等著你一起喝酒呢!”

    夏恒之站在廊下,輕輕一拉初曦手臂將她護在身後,哂笑的看著鍾彧,“師父在山上消息到是靈通,不過師父好像並沒有傳授過師妹什麽武藝,您這光沾的是不是可恥了一些?”

    鍾彧頓時臉色一黑,橫眉怒道,“你這個臭小子,一天不揭我的短就不舒服,我還沒問你,下山兩年一次也不回來看為師,你都幹嘛去了?”

    夏恒之鳳眸一轉,瀲灩輕笑,“師父可是想我了?”

    “呸,誰稀得想你,我是想我家女娃徒弟。”鍾彧瞪他一眼,立刻堆了笑看向初曦。

    初曦也不由的輕笑,聽著夏恒之和鍾彧鬥嘴的情景,仿似又回到了剛來天洹城的時候,那時候聽他兩人鬥嘴也是種樂趣,大多時候都是她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看熱鬧,而每次,鍾彧都會被夏恒之氣的吹胡子瞪眼。

    裴祝也跟著鍾彧一起來的,眾人進屋後,裴祝單獨將初曦叫到一邊替她細細把了脈,神色越發疑惑,他一心鑽研藥道,毒藥也涉獵很多,為何他看不出初曦是中了毒,但女子脈象的確微弱,似有似無,極其罕見。

    最後隻得作罷,將一瓷瓶交給初曦,“這藥丸每日一次,午時服用,可保你元氣,至少在服用天極丸之前身體衰弱的情況不會再繼續嚴重。”

    “是,多謝裴宗師!”讓裴祝如此思慮猜測,她卻不能說出實情,心中有愧,麵上也越發恭敬。

    眾人在屋裏談笑,這幾日盤繞在幾人心中的愁緒也被衝淡了不少。

    是夜殷都別苑

    子時已過,宮玄沐浴後卻沒有任何睡意,坐在寬大的雕花木椅上,拿過看了一半的書放在手中。

    初曦不在,整個別苑都清冷下來,已是春末,窗外芭蕉婆娑,竹枝隨風參差弄影,透過窗子,燈下暗影斑駁,如深冬寒寂。

    男人一身蜀錦雲紋寢衣,墨發如緞,眉目清俊,身姿矜貴慵懶,斜倚著木椅,目光幽深,落在那書上,卻良久不曾翻動一頁。

    “啪”的一聲,宮玄將書卷一闔扔在桌案上,抬頭疲憊的揉了揉額頭,燭火照在他俊美的側顏上,深邃高華,卻隱隱透著一股冷沉。

    是不是因為女子不在身邊,他才如此心中不安?

    還有三日便是即位儀式,他卻沒有任何心思。

    手臂放下,男人向後仰靠在木椅上,長指在桌案上輕輕敲擊。

    隨即,一道墨影落在窗外,單膝跪地,恭敬的等候指令。

    “已經十日,墨巳沒有消息傳來,你去看看,太子妃到了何處?”

    “是!”

    墨辰恭敬應了聲,身影如鬼魅飛掠而去。

    山中時日短,轉眼間,初曦他們已來了兩日,依百裏九雲之言,明日天極丸便可以煉成。

    這日午後,初曦讓沈煙輕帶著她來了千安閣。

    讓煙輕在外等候,初曦一人進了書房,自袖中掏出一張薄紙,初曦緩緩遞過去,伸出手臂,“勞煩百裏城主將這兩字紋在我手臂上。”

    百裏九雲目光微震,久久的看著那兩個字,輕輕點頭,“好,稍等,我去取銀針,可能會疼一些。”

    “無妨!”

    她怕自己忘了那人,所以將名字刻在手臂上,就算想不起,若看到他的名字,也會知道這是她深愛的人。

    少女手臂白皙,細膩盈潤,百裏九雲落針下去,血珠立刻滾出,沿著臂彎滑落,留下一道鮮紅的痕跡,如此滾燙,連一向冷情寡欲的百裏也不禁指尖微微一顫。

    針尖緩緩行走,以朱砂為引,字跡漸漸清晰,一炷香後,百裏九雲停手,將棉布纏在初曦手臂上,淡聲囑咐,“我用顏玉泡過銀針,不要碰水,一日後揭下便可!”

    那紋身刻在初曦臂彎下,衣袖放下並不引人注目,初曦躬身感激,“是,多謝城主。”

    百裏扶她起身,緩緩笑道,“不必言謝,你隻要不再偷吃我果子,我還要謝你呢!”

    初曦勾唇輕笑,“我還欠城主一個要求,城主可已想到?”

    百裏笑容溫潤,“等你好了再說!”

    初曦垂眸點頭,

    “好!”

    次日,天極丸煉成,夏恒之、沈煙輕和墨巳幾人陪同初曦一起到千安閣,墨巳跟在最後,麵色陰鬱,心中隱隱不安。

    進閣之前,初曦突然腳步一頓,問道,“今日是什麽日子?”

    “五月初六!”沈煙輕柔聲回道。

    初曦點了點頭,今日是宮玄登基的日子,她說自己一定會趕回去觀禮,不知男人沒看到她會不會失望,現在宮裏一定很熱鬧,百官朝拜,各國使臣獻禮,禮樂鍾鼓齊鳴,全城百姓歡慶、

    他穿上龍袍也一定更加氣勢不凡。

    可惜,她不能看到。

    初曦轉向殷都的方向,唇角含笑,宮玄,等我回去!

    千安閣內,百裏九雲特意將一個房間做成了冰室,四周堆積寒冰,中間也是一張冰床。

    見眾人不解,百裏解釋道,“天極丸匯集所有靈丹之精髓,一般人無法承受,所以需要這冰床緩解藥效,使人體逐漸吸收容納。”

    大概需要一日的時間。

    剛是春末的天氣,山上尤其的清寒,這冰室中更是寒氣逼人,沈煙輕皺眉擔心的問道,“這樣冷,曦兒身體會不會受不了?”

    “不會,放心便是!”百裏淺笑一聲,聲音篤定。

    沈煙輕放下心來,扶著初曦在冰床上躺下,柔聲道“我們就在門外等著,你一醒,就能立刻看到我們!”

    初曦點頭,淡聲道,“好!”

    天極丸裝在一紅色瓷瓶中,百裏取出放在手心裏,晶瑩剔透,如夜明珠般發出柔的光芒,似有天地精華在丹內孕育,百裏九雲以驪山霧參化水為引,喂初曦服下。

    眾人退出冰室,白狐卻不肯離開,窩在初曦臂彎裏,守著女子,自從出了殷都後,似感覺到初曦的異樣,白狐也變的安靜下來。

    “讓它在這吧,也許它還能幫助初曦,我們在門外等著便好!”

    百裏九雲見初曦已經閉上眼睛陷入昏迷,帶著眾人退出冰室。

    此時皇宮內,宮玄已經率領百官拜祭過太廟,坐上十八台轎攆,一路進宮往正乾殿而去,觀禮的百姓人山人海,一路歡呼隨行,在宮門外止步,齊齊跪地高呼萬歲,京城內外城中鞭炮震耳欲聾。

    今日天氣極好,金陽普照,萬裏無雲

    正乾殿中紅毯鋪地,禮樂同鳴,百官分列左右,身著官服,人人翹首以待,看著他們的新皇一步步走來。

    宮玄頭戴金冠,身著明黃色龍袍,上繡祥雲五爪金龍,尊貴雍容,步伐穩定,緩緩進了大殿。

    身後重臣魚貫而入,雙膝跪地拜在其後,各國使臣站在偏殿中,神情恭敬,雙目尊崇,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大夏的新主

    上方龍椅上,乾元帝麵帶淺笑,欣慰的看著金階下那道挺立的身影。

    此時禮樂監太監一甩拂塵,高聲喝道,“時辰到,即位儀式開始!”

    刹那間,鍾鼓齊鳴,百樂同奏,百官匍匐跪地,

    隻聽上方禮樂監太監手執詔書,高聲唱喝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登基三十年有餘,實賴天地,宗社之默佑,非予涼德之所致也。今朕身體微恙,無心朝政,遂傳位於太子宮玄。太子仁孝,人品貴重,恭順勤勉,謹記公四海之利為利,一天下之心為心,體群臣,子庶民,保邦於未危,致治於未亂,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寬嚴相濟,經權互用,振奮圖強,敬報父恩。爾等百官,文武皆賢,股肱之臣,讚予重用,以圖國家久遠之計而已。保邦衛國,朕餘願已。現傳位於太子,宮玄!欽此!”

    “兒臣領旨!”宮玄跪地,麵容凜冽,沉聲應道。

    陽光從殿門中照進來,大殿中光芒萬丈,璀璨生輝,正中那人更是威儀聶人,讓人不敢直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殿中百官,殿外侍衛、宮侍,齊聲高呼。

    乾元帝兩側站著榮祿和另外一名太監總管,手中各持寶盒,裏麵裝著傳國玉璽和調兵虎符,一向沉著穩重的榮祿今日也不免有些動容,高聲喝道,“請新皇上前接旨,授玉璽!”

    宮玄起身,明黃色的龍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龍身金光閃耀,似欲騰飛衝雲而起。

    突然,一道墨影出現在門外,被大殿中情景一驚,身影一閃而過,很快隱在宮門之後。

    宮玄已邁上兩層金階,突然身形一頓,倏然回頭,高聲道,“進來!”

    百官眾臣都是一怔,不知宮玄此話何意。

    剛一抬頭,便見眼前黑影一閃,一身著黑色錦衣之人已跪在宮玄腳下,恭敬喊道,“主上!”

    “說!”宮玄語氣低沉,不容置疑。

    墨辰自知來的不是時候,所以想躲在門後等大典之後再向宮玄稟告,不曾想還是被發現,躊躇了一下,不敢隱瞞,低聲道,“回主上,屬下探到消息,太子妃、不曾去秦川,而是轉路去了天洹城。”

    宮玄身體一僵,猛然回頭,冷冷的看向墨辰。

    大殿內眾臣不知發生了何事,皆緘言不敢出聲,隻聞禮樂聲依舊不停,更襯的大殿內詭異的安靜。

    宮玄不曾遲疑,自金階上轉身而下,疾步往殿外走。

    乾元帝大驚,猛然站起,沉聲呼道,“玄兒?”

    百官跪地攔在大殿門前,禮部尚書匍匐在地上,鏗聲道,“殿下不可,即位儀式未完,殿下萬不可離開,大典中途而止,於國運是大大的忌諱!”

    其他大臣亦紛紛開口勸道,“殿下請三思,無論有何事,跪求殿下推後一日,各國使臣俱在,殿下不可半途離開!”

    “殿下!”

    “三思啊,殿下!”

    眾官泣淚相阻。

    宮玄長眸幽暗,聲音堅定低緩,“有比這更重要的人在等著本宮,本宮非去不可!”

    說罷,伸手脫下龍袍,隨手一扔,露出裏麵玄色錦衣,越過眾臣,腳步不曾有半分遲疑,身影如風,刹那間已出了大殿。

    大夏建國幾百年,不曾出現過這樣的情況,眾臣呆在那,一時竟不知如何反應。

    在偏殿觀禮的各國使臣更是一臉茫然的表情,尚不知發生了何事。

    乾元帝站在高高的金階之上,看著宮玄的背影消失,深深吸了口氣,閉目沉聲道,“傳位詔書已下,太子已是大夏之主,眾卿不必有疑慮之處,詔書和玉璽另擇吉日傳授,宮宴照舊,由愛卿等陪同各使臣宴飲!”

    眾臣隻得穩下心來,齊聲應道,“微臣謹遵太上皇旨意!”

    宮外,宮玄麵容冷峻暗沉,縱身上馬,如疾風閃電般的飛掠而去。

    女子不惜騙他轉路去天洹城,必是身體已經出現異樣,卻有不想耽誤登基大典,才獨自一人前往,為何,她還不懂,在他心裏,孰輕孰重?

    初曦,本宮從不信天命,今日卻以天下至尊之名祈告上天,請一定、等我!

    五日後,天洹城

    宮玄下馬,徑直往宓露軒而去,腳下生風,身若遊龍,剛至門前,對麵夏恒之緩緩自花木石徑中踏步而來。

    宮玄一身風塵仆仆,十日的路程,他僅用了五日,烈烈山風中,男人墨發飛揚,玄衣舒卷,冷冷的看著對麵的人,沉聲道,“初曦在哪?”

    夏恒之勾唇,邪魅一笑,笑的得意慵懶,

    “宮玄,你來晚了!”

    宮玄黑眸頓時一沉,眸中浪濤卷起,暗流翻湧,“恒之,她早已是我的妻子!”

    夏恒之淺笑靨靨,一副無謂的語氣,“可是,師妹她已經不記得你這個夫君,她隻知道有我這個師兄,原來天極丸竟有如此功效,上天果然還是眷顧我的。”

    “夏恒之!”宮玄氣息陰寒,切齒低喊。

    夏恒之低眉一笑,抬頭時笑意漸漸收起,直直的看向宮玄,認真的道,“為了她,我不介意做一個卑鄙小人!”

    宮玄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穩下心來,沉聲問道,“初曦在哪?”

    “我到不曾想你來的這般快,即位儀式可完了?”

    “初曦在哪?”

    宮玄覺得自己的耐心已用盡,似下一瞬便要將天洹城毀滅、掘地三尺也要將女子找出來。

    “師兄!”

    遠處傳來一聲少女的清脆的呼喊,宮玄倏然回頭,隻見女子一身碧色束腰撒花竹紋長裙,長發高挽,容顏清絕如舊,肩上立著一隻白狐,嬌俏動人,一如三年前在此初見。

    女子卻未看到他一般,一雙水波清眸一直看著夏恒之,縱身而來,手裏提著一個竹籃,邀功似的對著夏恒之挑眉笑道,“看我找到什麽,是不是師父要找的霧參?”

    夏恒之看了她竹籃一眼,目光寵溺,抬手將她散下來的鬢發理到耳後,動作自然親昵,柔聲道,“他要這個不過是來泡酒,你何必辛苦專門去采?”

    “隻是看到了順手而已,我現在就去給師父!”少女嗓音清亮,顧盼之間,明媚生輝,一轉身,似才發現還有人在,看了宮玄一眼,隨即轉目,對著夏恒之笑道,“原來你有客人,那我不打擾你們了。”

    說罷,轉身便走。

    “初曦!”

    那一聲似從久遠的記憶而來,帶著徹骨的深情和眷戀,初曦心頭一震,緩緩回身,疑惑的看向宮玄,上下將他一番打量,

    “公子認識我?”

    宮玄聞言似被驚雷一擊,全身血液逆流,心神俱裂,深深的看著女子,“你竟真的忘了我?”

    初曦看著男人的目光,不知為何心頭一縮,似被扼住般的疼痛,歉然一笑,“以前的事我不太記得了,若有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宮玄麵色蒼白,眼睛卻漆黑一片,藏著無限悲涼和疼痛,心頭似被淩遲,刀刀見血,無法出聲。

    見男人不回應,初曦被他那樣看著,隻覺頭疼痛無比,胸口鬱結全身不適,不由的轉身,快步離開。

    宮玄一驚,猛然上前一步,卻被夏恒之伸臂攔下,“宮玄、師妹,真的忘了!”

    身後再無聲音,隻有山風蕭瑟,明明已經入了夏,這山中依舊風寒料峭。

    初曦疾行幾步,待入了一片花林腳步才漸漸慢下來,神情恍惚,麵色凝重。

    宮玄……。

    少女停下腳步,撩開袖子,手臂上赫然有針刺的兩個血紅小字,宮、玄。

    初曦將白狐從肩上抱下來,摟在懷裏,懶懶的倚著假山,表情疑惑,“白狐,你說那人會是我的什麽人,為什麽我的手臂上刻著他的名字?”

    白狐琉璃般的眼珠瞪著她,伸開兩條前爪抱著她,在她手背上舔了舔。

    初曦好笑的看著它,“你是說他是我喜歡的人?”

    “切!”

    少女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刻在身上的不一定是愛的人,還可能是仇人,你看他看我是要吃了我似的眼神,我覺得仇人的可能性更大!”

    初曦十分認同自己的看法,不再糾結,“算了還是先去送藥吧,到底是什麽人,以後自然會知道。”

    宮玄回到琉璃閣,一步步沿著石階而上,晚霞透過層層枝葉落在他清俊的容顏上,那般濃重的陰鬱覆上來,將他整個人吞沒。

    突然一道墨影落在院子裏,墨巳單膝跪地,深深垂頭,“主上,屬下、”

    上方一道勁風破空而來,如狂潮巨浪般襲向墨巳的胸口,頓時將他直直拍飛出去,撞在一顆巨樹上,竟連樹攔腰撞斷。

    墨巳倒在地上,“噗”吐出一口鮮血,捂著胸口起身,麵色慘白如紙,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宮玄頭未轉,進了閣中,木門砰的一聲關閉,一直到天黑,男人再未出來。

    墨辰在墨巳身前停下,半跪下去,淡聲道,“不要怪主上,主上現在估計連自己都想殺了!”

    墨巳唇角血跡鮮紅,麵容冷峻,緩緩搖頭,“我已經想到今日情景,做好了受罰準備,主上沒殺我,已是格外恩赦!”

    墨辰沉重的歎了口氣,“太子妃她、果真再不會想起?”

    墨巳垂頭不語,或許,誰也不知道答案。

    晚飯時墨巳沒有回來,沈煙輕有些心不在焉,不住的往院子裏張望。

    初曦也神情有些鬱鬱,趴在桌子上,手指撥著瓷碗,黑白分明的眼眸裏露出迷茫之色。

    夏恒之眸底滑過一抹晦澀,夾了初曦愛吃的桃花蝦仁放在她碗中,柔聲笑道,“怎麽了?”

    初曦抿唇搖了搖頭,想要問夏恒之關於手臂上那個名字,不知為何,躊躇了一下午都沒問出口,見沈煙輕麵帶憂色,不由的問道,“墨巳去哪了?”

    自從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夏恒之和沈煙輕,這幾日兩人對她極好,她也相信,他們是她最親近的人。

    聞言沈煙輕微微一怔,關於宮玄,她一直找機會想和初曦說清楚,然而又每每不知如何開口,感情這種事,不是告訴她存在,便能感覺到的東西,所以,她覺得,還是讓宮玄親自說給初曦比較好。

    還好,宮玄已經來了,但是,她又開始擔心墨巳,墨巳違背了宮玄的命令,私自帶初曦來了天洹城,如今初曦失去記憶不認得舊人,宮玄心痛之下不知會如何懲罰他。

    兩人成親一年,他早已是她生命裏不能割舍的人。

    “他出去辦點事,很快便回來,我們先吃飯!”沈煙輕故作輕鬆的笑了笑,目中憂色卻愈發濃鬱。

    夜裏,初曦和沈煙輕兩人都沒有睡意,坐在窗下喝茶閑談,說了兩人以前的許多舊事幫助初曦喚醒記憶,過了戌時,隻聽隔壁暖閣門輕微的一響,沈煙輕頓時轉頭看去。

    初曦抿嘴一樂,挑眉道,“大概是墨巳回來了,你快去吧!”

    沈煙輕確實一直心中難安,聞言點頭起身,又在初曦身上加了一件織錦披風,“山中夜寒,你也早點睡。”

    初曦揮手讓她快去,笑意深深。

    沈煙輕一走,房內頓時靜下來,今日月色極好,皎潔清亮,圓圓的一輪掛在山頂樹梢,月光照進窗子,晃的少女麵上一片雪白。

    初曦端著茶盞,雙腿曲起,白日裏看到那人沉痛的眸子又在腦子裏旋轉不去,讓她胸口一陣陣悶痛。

    山霧涼薄,絲絲入體,初曦緊了緊身上的披風,突然隻聽一陣琴音嫋嫋傳來,那琴聲氣勢非凡,古樸悠揚,然而心隨音轉,卻又聽到裏麵有婉轉的哀傷,撼人心扉,初曦聽的入了迷,不知不覺,麵上竟一片冰涼。

    這琴音是以內力傳過來的。

    這樣深厚的內力、精湛的琴技,初曦對彈琴之人生了好奇心,抱起白狐,翻身跳下窗子,“走,去看看,誰在彈琴?”

    出了門,剛下了木廊,初曦突然一怔,隻見夏恒之正斜斜的倚在一顆合歡樹下,衣袂舒卷,身姿慵懶風流,緩緩轉過頭來,皎皎月華下,一雙斜飛的鳳眸波光流轉,妖媚迷離,唇含三分笑,低柔開口,“要走了嗎?”

    說罷低頭勾唇,笑意更深,卻無端讓人感覺悲傷,低聲自語,

    “原來,夢竟這樣短。”

    初曦胸口窒痛,彎唇笑道,“今日都怎麽了,一個個都這麽深沉?”

    夏恒之伸手,眸子極深的看著她,“來,讓我抱一下!”

    初曦不由自主的走過去,伸臂,兩人緊緊相擁。

    月色如水,在兩人身上緩緩流過,落花如脂沾了衣袂,似誰的心事,還不曾言說,就已經凋落。

    初曦神情無措,不知男子為何如此憂傷,似被他感染,心中竟也泛起絲絲酸楚,心底深處,一道悅耳溫柔的聲音一聲聲喊著她,“師妹、師妹…。”

    夏恒之似要將女子揉進身體般用力,閉上眼睛,將這一刻印在心底,此後,一生再無歡愉。

    良久夏恒之那般不舍的放開手臂,眸光瀲灩,勾唇笑道,“去吧,去找他吧!”

    “那人是誰?”初曦皺眉問道。

    “去了便知!記得,有一日他若欺負你,一定要回來,師兄就在這裏。”

    初曦懵懂的點頭,“好!”

    離開男子的懷抱,初曦緩步往外走,行了十步,倏然回頭,那人依舊站在樹下,容顏俊美絕塵,含笑的看著她。

    初曦也彎眼笑了笑,轉身大步離開。

    白狐帶著她一路往琴音傳來的方向跑去,繞過山石,繞過蔥榮花木,兜兜轉轉,初曦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

    琴音越來越近,已近在耳邊,前方是一處斷崖,斷崖上古鬆明月,一人撫琴。

    初曦放緩了腳步,似怕驚醒了那人一般,慢步走近。

    琴聲縹緲悠長,絲絲入扣,憾人心扉,心底最深處有什麽東西蠢蠢欲動,欲破土而出。

    “我們似乎在哪裏見過?”

    “長出息,名字、不錯!”

    “今日之事因本宮而起,本宮許諾,此事必不會再有第三人知曉,無論將來誰娶姑娘為妻,本宮必有萬金之賞!”

    初曦麵容微動,再次向前踏了一步。

    “初曦,你將我推離,卻又一次次的這樣撲上來,讓本宮如何放手?”

    “張陌長和本宮什麽關係?”

    “把本宮看過了、摸過了,張陌長還想嫁誰?又不想負責了是嗎?”

    “初曦,這條路一直都是我一個人走,前方不管是黑暗還是光明,也隻有我一人前往,如今,你闖了進來,我便不允許你退縮半步!我會將我的一切都放在你麵前,你可以唾棄,可以不屑,卻不可以離開,懂嗎?”

    “初曦,我已等了許久,不想再浪費我們在一起的任何時間,我想要你!”

    “初曦、我愛你!”

    “初曦、”

    “初曦、”

    “初曦,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嗎?若有一日我們丟失了彼此,記得,我一定會在那裏等你!”

    初曦一步步走近男子,琴音不止,男子玄衣墨發,俊美如斯,長指輕撥琴弦,琴聲已顫。

    初曦停在男人身前,半跪下去,帶著玉戒的手指撫在古琴上,勾唇笑道,“公子,可是在等人?”

    “嗡!”的一聲,琴弦忽斷,男人手指一顫,琴音噶然而止,抬眸深深的看著女子,

    “是!”

    “她來了嗎?”

    “已經、來了!”全文完!

    ------題外話------

    炮灰完結了,謝謝所有一直追文的朋友,因為有你們在,這篇文才能堅持到最後,十二不勝感激!今天晚上十二會在群裏發完結紅包,喜歡炮灰的親們可加群,1664097!

    親愛的們,我們新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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