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7章 三鴞爭巢 梟啼王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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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許都的街巷死寂如墟。
    沒有一盞引路的燈籠,整座城池仿佛被抽幹了生機,月光被厚重的雲層吞噬,隻餘下幾縷慘淡的微光漏下。
    可在許國君王殿內,燭火煌煌如晝,映得蟠龍柱上的金鱗灼灼生輝。
    寢宮內,燭火搖曳,昏黃的光影在兩位公子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殿門緊閉,侍衛皆被屏退在外,唯有兩位公子在內議事,四下靜得落針可聞。
    然而,寢宮外的朝堂卻亂如沸鼎,文武百官爭執不休,嘈雜的爭吵聲幾乎掀翻殿頂。
    “啪!”
    染血的戰報玉簡被摔在地上,在青石地磚上滾出刺目血痕——
    “天都河大敗!十萬無影衛全軍覆沒!石荒侯、地蹤侯戰死!許國公……降鄭!”
    “荒謬!”
    兵部尚書‘鏘’地拔出佩劍,劍鋒映著殿內燭火,寒芒刺目。
    “君上執掌許國三百載,豈會背棄祖廟基業?”
    話音未落,左都禦史上前一步,語氣激揚起來。
    “君上生死未卜,許國豈能無主?”
    說到這裏,他手中象牙笏板‘啪’地拍在青玉案上,繼續說道:“二公子七歲引動天地靈氣,不足三十築基,二百歲便已結丹,此等天賦當立為儲君!”
    “荒謬!”
    禮部尚書霍然起身,三縷長須如鋼針倒豎,厲聲道:“長幼有序乃立國之本!大公子身為嫡長子,縱使結丹稍遲,亦當繼承大統!”
    “十年前冥州屍潮,是誰帶三千死士,血守城門七天七夜?”
    翰林院掌院學士冷笑一聲,如毒蛇吐信般陰寒。
    “若是沒有二公子,冥州千萬百姓,怕要要死傷過半。”
    “鏘!”
    禁軍統領的龍鱗刀出鞘三寸,厲聲道:“你這酸儒誤國,大公子執掌禁軍五十年,從未……”
    “啊——啊——!”
    兩聲淒厲的慘叫刺破寂靜,殿外文武百官臉色驟變。
    “有刺客!”
    兵部尚書厲聲暴喝,腰間佩劍‘鏘’地出鞘。
    “快!保護公子!”
    左都禦史手中笏板‘啪’地落地,踉蹌著衝向殿門。
    “轟!”
    寢宮大門被撞開的瞬間,濃重的血腥味洶湧而出,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將兩道糾纏的身影投在蟠龍柱上——
    大公子的佩劍貫穿二公子咽喉,染血的劍穗仍在微微晃動;
    二公子的短刀深深沒入兄長心口,刀柄鑲嵌的寶石閃爍著詭譎的微光。
    血,浸透了青石地磚。
    兩位公子倒在血泊中,再無半點聲息。
    朝堂重臣們僵立原地,手中的兵器‘哐當’落地。
    許國的天——塌了。
    在此刻,君王殿的琉璃瓦上,一道黑袍人影悄然獨立。
    微弱的月光穿透雲層,灑在那寬大的鬥篷上,卻照不亮那張形如禿鷲的森冷麵具。
    “桀桀——”
    陰冷的笑聲在風中飄散,黑袍下傳來低語:“亂吧……越亂越好。”
    他枯瘦的手掌一翻,掌心裏躺著一個空蕩蕩的寶石匣子,內襯的絨布上還殘留著幻魔石消散後的紫色碎屑。
    “可惜了……”
    沙啞的嗓音裏帶著幾分肉疼,但很快又被冷笑取代:“紅號、青鸞?暗影堂副堂主的位子,注定是我禿鷲的囊中之物。”
    許國的夜,注定混亂不堪。
    而千裏之外的蔡國北河城,即便已至辰時,天色卻仍未放亮。
    鉛灰色的陰雲低垂如墨,壓得人喘不過氣,自天都河慘敗的消息傳來,這座城池便再未見過一絲天光。
    噩耗如瘟疫般蔓延,大楚聯軍潰敗,蔡國精銳盡喪,九萬撼山力士埋骨沙場,連蔡國公也深陷敵陣,淪為階下囚。
    茶肆酒坊間,販夫走卒交頭接耳,深宅大院裏,貴族門客長籲短歎,上至拄杖老翁,下至垂髫稚子,無人不知國君被俘的恥辱。
    朝堂之上,暗流洶湧。
    蔡國公生前未立儲君,更因疏於後宮,膝下僅有兩歲幼子,稚子尚在繈褓,靈根未測,如何承繼大統?
    此刻,在君王殿幽深的寢宮內,一位身著素衣的婦人獨倚雕窗,正是蔡國公的雙修道侶,也是蔡國的君後柔夫人。
    殿內鎏金爐早已熄了香火,唯餘半截殘燭在穿堂風中明滅不定。
    柔夫人揮退所有宮人,懷中緊摟著兩歲的稚子,怔怔望著窗外壓城的陰雲,卻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咕咕——”
    忽然,窗外有夜梟聲掠過,似曾相識的三短一長。
    柔夫人睫毛輕顫,指尖在孩子臂上一掐。
    “哇——”
    啼哭聲乍起,殿門應聲而開。
    一道紅影如破曉霞光卷入殿內,攜著北河淵特有的凜冽寒氣。
    來人身披赤焰紋紅袍,肩頭血鷹圖騰振翅欲飛,懷中卻違和地捧著一束雪魄蓮,花瓣上還凝著未化的冰晶。
    “柔兒。”
    紅袍青年嗓音低啞,似被風雪嗆了喉。
    “你說過……雪蓮配素縞最好看。”
    柔夫人指尖一顫,接花的動作卻行雲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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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垂眸輕笑,淚珠砸在花瓣上:“紅號,你當真是瘋了。”
    北河淵是萬紫靈域有名的凶地,淵底煞氣能蝕金丹修士筋骨。
    紅號咧嘴一笑,犬牙森然:“若為你,瘋又何妨?”
    話音未落,柔夫人已抬手捂住他的唇,在素白掌心下,呼吸灼熱如燎原烈火。
    紅號順勢將柔夫人攬入懷中,指尖輕撫她緊蹙的眉間,沉聲問道:“我不在的這幾日,朝中可有人為難你?”
    柔夫人眸光微黯,冷聲道:“如今朝堂兩派相爭,文官集團欲設內閣獨攬大權,軍方則主張引入大楚監察使。”
    說到這裏,她攥緊袖口:“說到底,不過是想趁亂分食蔡國權柄!”
    “癡心妄想!”
    紅號冷笑一聲,俯身抱起熟睡的幼童,壓低聲音道:“按祖製,君位本該由小公子繼承……”
    “他們說要等靈根檢測結果。”
    柔夫人突然打斷,嗓音發顫,“若測不出靈根……”
    紅號眸中精芒一閃,臉上浮現出恍然神色,沉聲道:“若當真如此,宗室定會另擇旁支繼位。”
    話音未落,柔夫人已麵如金紙。
    她太清楚後果,幼子若失位,她這個前朝君後輕則打入冷宮,重則“被病逝”,想到這裏,素手猛地抓住紅號臂膀。
    “紅號,我們母子……當真無路可走了麽?”
    紅號伸過手去,握住柔夫人纖纖柔夷,沉聲道:“柔兒,信我麽?”
    柔夫人仰起蒼白的臉,素縞衣襟被淚痕浸透:“滿朝豺狼虎視眈眈,我們母子……”
    她將孩童往懷裏緊了緊:“除你之外,再無依靠。”
    “好。”
    紅號忽然輕笑,指尖撫過她顫抖的脊背:“擬一份名單——把那些倚老賣老的元老都寫上。”
    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語,熱氣拂過耳垂。
    “兩日內,我自有辦法,讓他們跪著求你立儲。”
    柔夫人猛地抬頭,滿臉喜色道:“當真?”
    “我何曾騙過你?”
    紅號將她摟進懷中,目光越過雕花窗欞,落在宮牆外翻湧的陰雲上。
    十幾年的蟄伏,這場暗戰該落幕了。
    禿鷲、青鸞!
    暗影堂副堂主之位,合該是我紅號的!
    禿鷲在許國布下殺局,紅鴞於蔡國蟄伏織網,而他們兩位口中的青鸞,這位盤踞巴國的獵手,也終於等到了收網的時機。
    天光微亮,閬都城的晨霧尚未散去,城東的群芳閣內,昨夜笙歌的餘韻猶在。
    那些醉眼朦朧的公子哥們,衣衫不整地踉蹌而出,有的扶著欄杆,有的倚著門框,臉上仍掛著意猶未盡的癡笑。
    香榭閣內,青鸞嬌柔腰肢倚在雕花欄杆前,手指輕撫著巴山虎披著的素白縞衣,唇角微揚,似笑非笑。
    “美人,這些天給父王守孝,可把本世子想得緊。”
    巴山虎一把摟住她的腰肢,粗獷的笑聲在閣內回蕩。
    “不過,從今日起,寡人便是巴國的國君,兩日後便要登基!”
    話音未落,他猛地撕開縞素,露出裏麵早已備好的明黃蟒袍,四爪金蟒在晨光下熠熠生輝。
    “世子?不,君上!”
    青鸞故作驚訝,隨即又掩唇輕笑:“可君上若是國君,那可一點不好。”
    “怎麽不好?”
    巴山虎眉頭一皺,粗壯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君上日理萬機,哪還有閑暇來這溫柔鄉?”
    青鸞眼波流轉,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胸膛:“更何況,後宮佳麗三千,奴家怕是連個角落都擠不進去。”
    “三千佳麗?”
    巴山虎哈哈大笑,一把將她摟得更緊:“她們加起來,也比不上你一根手指!”
    “君上抬愛,奴家受寵若驚。”
    青鸞眼波流轉,纖指輕撫酒盞邊緣,將琥珀色的瓊漿遞到巴山虎唇邊,朱唇微啟道:“願敬君上三杯,一賀新君登基,二賀……”
    “哈哈哈!”
    巴山虎粗獷的笑聲震得珠簾晃動,仰頸飲盡杯中酒,油膩的手指捏住青鸞下巴:“待寡人登基,定要你夜夜宿在龍榻……”
    “君上~”
    青鸞眼波流轉,纖纖玉臂如靈蛇般纏上巴山虎的脖頸,朱唇輕啟間吐氣如蘭:“奴家是說……讓奴家替您坐那龍椅,受那百官朝拜……”
    巴山虎瞳孔驟縮,正欲厲聲嗬斥,卻驚覺那看似柔若無骨的藕臂,竟如玄鐵鎖鏈般驟然收緊。
    他駭然發現丹田法力凝滯如鉛,渾身筋骨似被抽離,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哢——嚓——”
    頸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青鸞俯身在他滲血的耳畔輕語:“君上的蟒袍……奴家笑納了。”
    素手如蘭,指尖輕掠過明黃蟒袍的紋路,緩緩將其剝離而下,褻衣隨之滑落,如褪去一層薄霧,露出其下未掩的肌膚。
    她繼續俯身貼近耳畔,聲音柔媚似水:“君上,您的皮……奴家也要了。”
    話音未落,她纖纖十指忽如刀鋒般銳利,如撫琴般掠過巴山虎後頸,緩緩劃開一道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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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離的聲音細微卻清晰,如同撕裂綢緞,又似剝開熟透的果實。
    巴山虎尚未斷氣,喉嚨裏擠出‘嗬嗬’的氣音,渾濁的眼珠劇烈顫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皮,竟如蟬蛻般緩緩與血肉分離。
    鮮血滲出,浸染床榻!
    青鸞的動作卻輕柔得近乎溫柔,仿佛是在伺候君王更衣。
    待整張皮完整剝下,青鸞輕抖手腕,對著燭光端詳片刻,滿意地低笑一聲。
    床榻上,巴山虎筋肉裸露著,已經奄奄一息,卻仍吊著一口氣,死死盯著她。
    青鸞褪去輕紗,不著寸縷的站著,露出瑩潤光澤的軀體。
    她雙手一展,將巴山虎的皮披在身上,肌膚與血皮相觸的刹那,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哢’聲,身形如蠟般扭曲重塑。
    她緩緩披上那件明黃蟒袍,銅鏡中映出的麵容如水波般扭曲變幻,漸漸凝成巴山虎那張布滿橫肉的胖臉,連脖頸處堆疊的褶皺都纖毫畢現。
    “禿鷲,紅鴞!”
    喉間滾出的已是儲君粗糲的嗓音,她撫摸著鏡中倒影,手指在蟒袍金線上摩挲:“這副堂主的位子,本該是我青鸞的。”
    “你……”
    巴山虎喉間發出最後一聲嘶鳴,瞳孔裏的光如燭火般熄滅。
    “啁啾!”
    閣樓外忽有白羽掠空,一隻雪色小鳥振翅而起,朝著閬都城外疾飛而去,羽翼割開朝霞晨霧,拖出一道轉瞬即逝的暗痕。
    不過一刻鍾,那鳥兒便落在一座茶樓的窗欞上,喙尖輕叩窗紙,像是叩響夢境的邊緣。
    窗內,黑衣鬥篷人靜坐如淵,茶盞中升騰的熱霧在他麵前扭曲,陽光自窗隙斜切而入,卻在他腳邊折成一道鋒利的影。
    那影子輪廓竟似青年,與垂暮的鬥篷形成詭譎反差。
    “有趣。”
    茶盞邊緣停駐的紫色蝴蝶,輕顫薄翼而起,聲音如墜夢囈。
    “沙蛇的影子,尚未坐穩暗影堂的王座,這三位便已經撲向副座,可別到頭來是一場夢。”
    鬥篷下傳來低笑,夜無影伸手端起茶盞,盞中倒映的眉眼被漣漪絞碎:
    “影子從不為庸者屈膝,暗影堂的規矩很簡單:要麽你的黑暗能吞噬其他候選者的光,要麽……就淪為他人影子的養料。”
    “正是。”
    紫色蝴蝶掠過茶湯,嘻嘻笑道:“權力是夢的果實,唯有沉溺最深者方能采摘,無極門的副堂主……這樣的美夢,可值得他們拚盡全力呢。”
    “該走了。”
    夜無影忽然起身,鬥篷翻湧如夜潮奔襲,將滿地陽光吞噬殆盡。
    他望向窗外遠處晨靄,聲音似冰刃刮過:“楚國的天光太刺眼了……是時候讓黑暗降臨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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