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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鎮東軍駐地該往哪邊去?”大乾東境,一名風塵仆仆的旅人壓低了帽簷,走進一家客棧。
“您這是要往鎮東軍那邊去?”客棧小二微微有些吃驚,再次確認了一遍。
“嗯,鎮東軍為國效力,我想去獻策。”帽子下斟尋澈的臉滿是風沙,胡子也長了出來,隻是一雙眸子明亮。
“那客官還是請回吧,前幾日先皇駕崩,已經更朝換代啦,新皇不願再動幹戈,想要與淩月國求和呢,過幾日停戰的布告就該出來了,這鎮東軍,也駐紮不了幾天啦。”
“求和?可是平波王不是一向主站嗎?”斟尋澈吃驚,自己出來這幾個月,難道朝中局勢已然翻天覆地了?
“哪裏還來的平波王,平波王早些便病逝了。”
“病逝?!”斟尋澈九轉心腸,稍微思忖便覺著有些不對,平波王多年習武,若是無人加害,怎會突然便得了重病?
“客官怎麽,覺著另有蹊蹺?”小二湊上來,笑嘻嘻的把斟尋澈引到店內坐下,沏了杯茶,自己也坐了下來:“客官您喝著茶,我和你慢慢說。”
斟尋澈知道這隻是小店攬客的手段,用一些野聞來換些茶錢,斟尋澈不在意,他正好累了,需要休息。
“客官,您有所不知,這裏麵的貓膩,大著呢。”小二倒著茶,壓低了聲音,眼睛四處掃著,好像生怕有人把他的話偷聽了去。“前些日子啊,我一個遠方親戚從京城來傳信,是個信使,他告訴我啊,京城可都亂了套啦。”
“怎麽說?”斟尋澈喝看口茶,潤了潤因長途跋涉而幹渴的嗓子。
“先王和平波王是一天逝世的,您說這巧不巧,這裏麵,肯定大有文章啊。且不說這個,平波王逝世的那日白天,進宮侍疾的斟尋公子因為給平波王試藥,白白被毒死了。您說,是不是有人一直想要平波王的命?估計他們啊,早就迫不及待了。”
“客官?”
斟尋澈自從“白白被毒死了”就再也沒有聽進去任何話。
“客官?”小二看斟尋澈沒了反應,便伸出手來想要晃晃他。
伸出的手被斟尋澈狠狠拍在桌子上,小二疼的齜牙咧嘴連聲問:“你這人,要做什麽!”
“你剛說,侍疾的誰死了?”
“斟尋少爺啊,叫什麽我記不清了,反正是斟尋太師的小孫子。他那大孫子不是不見了嗎,隻有小孫子去,前幾日的事了,如今都該頭七了。哎呦客官您放開啊。”小二答著,努力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斟尋澈木木的放開手,留下些錢兩,在小二罵罵咧咧的聲音中走了出去。其實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因為他現在腦子一片空白,看到的人也都是不清楚的,他隻是不想再在那客棧裏待下去了,好像如果不待下去,他就可以假裝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個消息。
他就可以,假裝弟弟不是因為自己的出走進宮侍疾,不是因為自己的任性而承擔起了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
弟弟本該,是最不涉朝政的那個人啊。
弟弟本來,應該是淄南城裏策馬的少年啊。
弟弟本就,不諳世事,沒有心機,如何反就成了被卷的最深的那一個?
如何就成了,最先犧牲的那一個?
這裏麵,自己的責任,又有多少?
雖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是他卻先選擇了殺父仇人的兒子。拋棄了養育了自己多年的爺爺和陪伴多年的弟弟,遠赴東境,竟連弟弟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斟尋澈突然覺得白光刺眼,他頭暈的很,突然走不動了,他想吐,扶著旁邊不知道什麽,就吐了出來。
不知道幹嘔了多久,斟尋澈隻覺得天旋地轉,這時後麵一雙手,拍上了斟尋澈的肩膀。
“澈公子這是怎麽了?可是有不舒服?我帶澈公子去醫館?”
“不用了,我自己。。。”斟尋澈話說到一半便猛然清醒,這東境,居然有認識自己的人?他連忙把帽簷拉的更低,匆匆轉身就要走。
“澈公子切莫客氣,不如就跟我走吧。”來人身上有股奇異的幽香,斟尋澈聞了,便好似沒了力氣,隻得軟軟倒在來人肩上,隨著那人的腳步。
在斟尋澈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
“雨霽王盼望多時了,說是還有個您想見的人,等您團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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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懠公主這樣消沉著也不是辦法,絳公子頭七也過了,不如想想辦法如何應對那對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母女?”孟極望把點心向顧朝懠跟前推了推。
語氣是關心的,可是顧朝懠不知怎麽,就是聽出來一絲絲嘲諷。她知道孟極望不喜歡自己,可偏偏對自己又倍加禮遇,讓人更不舒服。可是顧朝懠自己心裏甚至也知道她是對的,斟尋絳的死,自己要負主要責任。
“錦繡姐姐當年是母親的朋友,也的確是母親托她將我送到平波王府的。”顧朝懠淡淡回答,聲音都像是飄著的。
“你是說,你也不知道她們的身份是真是假?”孟極望停了一會,問道。
“是。她們身上有信物,我身上沒有,說不定有些事還是讓她們來做比較好。”
顧朝懠這樣的懷疑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自從斟尋絳死後,她開始懷疑自己這麽做的意義究竟是什麽,自己不被人承認,現在的自己其實已經是一個死人了,連身份都沒有,還得靠著別人做事,哪怕自己信不過那個人,哪怕那個人想要掐死自己就像掐死一隻螞蟻。
“沒用。”
孟極望丟下這樣一句話,就走了出去。留下顧朝懠在她身後,也不知道聽見還是沒聽見,隻見她重複著喝茶的動作,眼睛直直望向前方,心裏像是在想些什麽,又像是整個人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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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這便出去一下,和萬安侯商量下一步的對策。”飛霜打點好錦繡橘徠母子,決心將錦繡昨日告訴她的事轉告萬安侯,雖然她以為,顧朝懠已經死了,可是還是通知萬安侯一下,難免再生枝節。
“你去吧,我等你回來,記得替我謝過萬安侯,幫我們母女完成多年夙願。”錦繡懷中抱著顧橘徠,頭也不抬的說。
“是,我出去了,姐姐萬事小心。姐姐和橘徠現在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這宮中,有很多人想謀害姐姐性命,覬覦橘徠的位子呢。”飛霜好生安撫囑托著,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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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芸蔚見飛霜走遠了,從殿角走出來,懷抱著一個食盒,盯著她的身影,半天都沒有轉開目光。
顧芸蔚瘦了很多,原本她就纖細,此番更是形銷骨立。自從斟尋絳的死訊傳到她耳朵裏,她便連死的心都有了。幾番求死,卻終究是下不了手。不是因為不敢,而是因為心願未了,她不甘心。
她沒想到自己一失手,竟害了自己心心念念了這麽多年的人,自責之餘更絕痛苦,想來也無可牽掛了。
穩了穩心神,顧芸蔚換上笑臉,走到殿門前。
“錦繡姐姐可在裏麵?”顧芸蔚朗聲問。
“誰?!”錦繡很是警覺,厲聲問道,同時護緊了顧橘徠。
“我是追明公主,德哀王的遺孤,顧芸蔚。前些日子聽說父親的故人進了宮,欣喜之餘便一直想來探望。可又想著錦繡姐姐初來宮中定是需要安靜些日子的,便歇了幾日再來拜訪。其實按輩分,我該叫您一聲姨。”顧芸蔚站在殿門前,聲音恭順謙卑,背著光看不見表情,隻是瘦削的聲影,隱隱都有些模糊了。
“芸蔚?”錦繡一聽是她,顯然放鬆了些警惕,又見得顧芸蔚如此恭順,心中更是歡喜。“還愣在門口幹什麽,快進來呀!”
顧芸蔚微微應了一聲,抱著食盒緩緩走進了宮中。錦繡拉著顧芸蔚在身邊坐下,顧芸蔚又開口說道:“錦繡姨,咱們是一家人,我就直說了。我此番來,是想請您幫著逝去的父親,重振德哀王一族,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留心著,無奈自己是個女兒身,難以服眾,這般好了,有了您和橘徠,一切便都順理成章了。”說罷顧芸蔚便將食盒像錦繡前推了推。“一點薄禮,不成敬意,姐姐就當,是我提前恭祝橘徠了。”
可錦繡並沒有伸出手,“芸蔚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是橘徠現在的吃食都是我親自負責的,你雖不是外人,可是我總歸不放心橘徠。”
顧芸蔚笑了:“錦繡姨哪裏的話,第一次見您我怎麽好就帶些吃食,宮中戒衛森嚴,我不好將有些東西帶出來,這裏麵,是我這些年來的一些積蓄,就當日後為橘徠奔走活動用,還有信物錦帕,姐姐若不信我,可與自己的對上一對便知。”
“芸蔚你真是太客氣了,都是一家人。。。”錦繡喜上眉梢伸出手便打開了食盒,一隻鋒利的淬毒短劍射()了出來,正中在她的咽喉,她甚至都沒有來及發出一聲聲響,瞪大雙眼,伸出手想要扼住顧芸蔚的咽喉,卻還沒有碰到,便倒下了。
顧芸蔚站起身來,從袖口掏出一把短劍,刺進不知所措的顧橘徠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