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婉見到躺在榻上臉色慘白毫無血色的清月公主時，眼眸也突然間沉了下來，她也顧不上周圍人流露出的若有若無的猜疑和懼怕，上前便替清月把脈。

    清月雖然起色極差，但是意識還在，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身邊，她勉力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張麵容有些可怖，卻有些莫名熟悉的臉龐。

    “你是……”她的手抬了抬。

    眉婉伏在她的耳邊輕答了一句：“奴婢青璃。”

    “青璃，青璃……”清月嘴裏念叨了幾聲，忽而低低笑了一下，“青璃回來，本宮便有救了。”

    “奴婢盡力而為，公主莫要再說話，留存體力。”眉婉未有絲毫的懈怠。

    清月公主的身體，比她幾年前調養的時候更差了些，甚至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見到眉婉的神色有些冷凝，楚蕭站在一旁也說不上有多替清月擔心，隻是看著眉婉的後頸問了句：“怎麽樣，多長時間能讓她恢複？”

    眉婉沒起身，想了想之後答道：“陛下所說的十日之內動身去霖國，怕是趕不及了。”

    楚蕭聞言終於有些斂下了眉目：“朕一定要讓她按時出發。”

    “那陛下便要做好準備，不日之後，再將公主接回來。”接回來時，說不準就是一具屍身了。

    楚蕭自然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他覺得有些氣怒，而且這份氣怒是全然來自眉婉態度的漠然。

    她以為她麵對的是誰，是楚國的帝王，是楚國的公主，哪是她這樣一個賤婢能夠敷衍對待的？

    更何況，她的性命還攥在他的手裏，現在也都不在乎了嗎？

    “若是治不好公主的病，你還有醫館裏的那個小丫頭，都跟著陪葬。”說罷，楚蕭拂袖轉身離去。

    待他走後，清月才抬抬有些沉重的眼皮，對眉婉淺淺笑一聲，道：“青璃姑娘莫要見怪，我這皇兄，說話時便是這般。”

    “公主多慮了，奴婢不敢多想。”眉婉確實沒將方才楚蕭的話看的有多重，反正她的性命從來也不金貴，若是有人想要，便就拿去罷。

    眉婉查看一番之後便開出了一張藥方，交給公主身邊侍候的宮女去太醫院抓藥煎服。

    等到屋內隻剩下她跟清月兩個人之後，她才低聲開口問道：“公主的身體，可是平日裏沒多加注意調養？”

    清月聞言頓了一下，接著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說道：“青璃姑娘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眉婉不想將話說的太明顯，但公主的病根或許並不在身，而在心。

    想要治好身上的病，就得先要把心病給去了。

    “公主可是不想去霖國和親？”眉婉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因為她自己都深知，說出來的話有多麽的大逆不道。

    誰知清月聽完卻是沉默了些時候，連方才嘴邊的笑意也隱去了。

    她直直望向頭頂的紗幔，眼中有些失神。

    良久之後，她才緩緩開口道：“嫁給霖國的皇帝，以後半輩子，都沒辦法再獲得半分自由了。”

    “隻要公主的心是自由的，身在何方都無妨。”

    “心是自由的……”清月忽而低聲一笑，“我們這樣的人，哪還有心。”

    接下來的話，她沒再多說，眉婉也絕不敢再問。皇家的人，無論表麵是怎樣的清淡避世，說到底，心思都是異常難測。

    宮女將煎好的藥拿來之後，眉婉服侍著喝藥。

    清月皺著眉頭將藥汁全然喝下之後，再次屏退了所有的宮女，再看向眉婉的眼神當中，也有了分幽深：“青璃姑娘，本宮跟你做個交換如何？”

    眉婉將藥碗放在桌上，行禮道：“公主有話盡管吩咐。”

    “十日之後，本宮會按時啟程離開楚國，那時候，本宮會讓皇兄準許你一同前行。”清月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是跟以往截然不同的堅定。

    “公主……”眉婉倒被這突如其來的話語驚得厲害。

    “別怕，就算你不答應，本宮也不會將今天的話傳出去，更不會私下對你如何。”清月的手握住眉婉的，“本宮隻是希望能完成長久以來的夙願，而對你來說，也是個絕好時機，不是嗎？”

    “可是奴婢還未找到師父的行蹤。”言下之意，她不能走。

    “本宮也答應你，你師父的消息，本宮會命人替你打探。”說到這，清月頓了頓，接而道，“直到現在，你難道還不知道皇兄對你的心思嗎？”

    ……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眉婉就留在清月公主的毓月宮內侍候。開藥方，煎藥，施針，樣樣都做的齊整。

    可是清月公主的病症卻還是未見太大的好轉，找來的整個太醫院的人也都束手無策。

    楚蕭為此曾大發脾氣，不過病況在此，發脾氣也沒任何的用處。

    白日的毓月宮內外有條不紊地忙進忙出，不少人都替公主的病情焦頭爛額。

    而在夜晚，夜色漸深的時候，眉婉便和清月低低細語著，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靜謐又悠長。

    終於到了出發的前一日。

    清月在楚蕭來探望的時候，屏退了所有人，包括眉婉，隻留下他一人在裏屋內。

    眉婉同其他人等候在外麵時，手心裏也不由得出了一層冷汗。

    過了大概半刻鍾的時間，殿內的簾子被人猛然掀開，內殿外的人見此連忙行禮。

    眉婉怔愣了一下，也跟著半跪，卻見一襲明黃的身影已經朝她走來。

    還沒反應過來，她的肩膀已經被人給捏住。

    “小璃兒啊小璃兒，這麽多年不見，你到底還是變得朕瞧不出來了。”楚蕭的聲音帶著低沉的扭曲。

    眉婉雖然吃痛，但是這麽多人麵前卻強忍著沒表露出分毫，隻是淡淡應道：“陛下說的什麽，奴婢聽不懂。”

    “嗬！”楚蕭氣笑一聲，鬆開了手，也未有多說，轉身離去。

    待眉婉問起清月跟楚蕭說了什麽，才讓他答應讓她也跟著一同前往霖國時，清月又是笑笑，道：“誰人都有軟肋，都有把柄。本宮這個皇兄，曾冒天下之大不韙，就必然會落下些痕跡。青璃姑娘，等日後，我們要分別的時刻，本宮會將這些事都告訴你，作為你保命的一個籌碼。”

    眉婉此時心裏都是感激，也有感歎，清月公主的話，讓她對未來，好像也生出了那麽些期待。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此刻清月許下的承諾，到將來，也未有實現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