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石砫之從軍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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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說著,忽見有數十軍士從街角處小跑過來,少頃,方才眾位軍士出現的那條街上,又有一匹高頭寬額的駿馬馳騁而出,策馬之人寬肩窄腰,烏黑青絲被風帶起,他策馬掠過兩人身旁,意氣風發。

    待秦良玉回過神時,隻來得及瞧見他的背影,秦良玉又遙望了那人一眼,暗自遺憾來不及抒發對那匹汗血寶馬喜愛的情懷,那馬便不見了。

    柳文昭並未留意方才的動靜,咬了咬下唇:“好,我這便去安排。”

    柳文昭雖同馬千乘相熟,但軍中之事她一屆女子委實說不上什麽話,相對清閑的位子撈不到,所幸眼下戰事頻發,軍中缺人,是以若要塞個不起眼的小兵進去,倒也不是什麽難事。為避免秦良玉在軍中出意外,繼而引發一係列不必要的麻煩,柳文昭特意找了熟人,求他將秦良玉劃到他的麾下。

    熟人姓徐,單字一個時,任宣撫司副使。徐家世代為馬家效勞,到徐時這一代已是第三十六代,他為人正直,是以在馬家頗受尊重,以往見麵,柳文昭要稱他一聲徐叔。

    彼時徐時聽柳文昭說要塞給他一個人,朗聲笑了笑:“倒是很少見丫頭你求人,怎麽?這人身份有何特殊之處?”

    柳文昭垂了垂首,也不敢將秦良玉的事同他說,隻好道:“身份並無特殊,隻是晚輩的一位友人,但秦亮他性子毛躁,晚輩怕他在軍中會吃苦頭,還望徐叔多多照應。”

    徐時細細端詳文昭:“唔,我自會留意此人。

    眼下石砫軍中人手不足,正逢戰亂,誰也不舍得讓自家人去參軍,秦良玉這個時機挑的不錯,她生的高挑,又著男裝,隻在街上隨意晃了幾晃,便被正在街上四處抓人的土兵給抓到了軍中,順勢便被分到了徐時那一營。

    石砫宣撫使馬鬥斛年事漸高,對於打仗一事有些力不從心,次子尚幼,是以這些爛攤子便全堆在了馬千乘肩上。

    說來秦良玉入伍的日子也巧,正趕上馬千乘整軍。

    原來因首戰告捷後,軍中士兵便放鬆警惕,其中更是不乏藐視軍法的人在。是以入伍頭一日,秦良玉站在隊伍最尾處,抬頭便見到了高台之上那一身戎裝,姿態挺拔的身影,但也隻是一道身影而已。她同馬千乘離得極遠,隻聞其聲鏗鏘有力,穿雲裂石。

    秦良玉前排站的是所謂的老兵,隻見眾人皆身形僵硬,雖已是入秋,但日頭尚足,可他們後背卻被冷汗濡濕,更有甚者止不住的抖著身子,一副隨時就義的模樣。

    高台上的人沉聲吩咐道:“點名!”

    隨即有人捧著花名冊站上高台唱起名來,聲音擲地有聲,字字砸在心頭。這些名字大多有人應,但也有無人應的,每每此時,高處便會漫出一股陰沉之氣,壓的眾人抬不起頭。唱完名已是半個時辰。馬千乘將花名冊扔在一人身前:“除去省親的,其餘人一刻之內綁回來。”

    想來是馬千乘治軍有方,又或許是那些點時不到之人要倒血黴。不過是眨眼間,門口便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循聲望去,大約二十餘人被五花大綁拖在馬後,身上同麵上已被沙石地麵擦破,渾身血汙。這些人原本是一路嚎叫著回來的,此時進門一見負手立於高處的馬千乘,立馬噤了聲,更有甚者雙腿間溢出股濕意。

    “給他們鬆綁。”馬千乘緩緩踱下高台:“備紙筆,寫軍法。”

    這些參軍之人多半是來混混日子,拿些軍餉分些地糊口,識文斷字的屬極少數,是以眾人戰戰兢兢跪在原處,提筆卻不知該如何寫。

    馬千乘倒是體恤下屬,笑了笑,問:“不會寫?”不待眾人答話,繼續道:“話會說吧?一個一個背。”

    跪在前排之人,麵上無一不是死灰之色。

    馬千乘手中拎著短刀,走到第一人身前,那人結結巴巴道:“軍軍軍法七禁令五十四斬。輕軍、慢軍、盜軍、欺軍、背軍、亂軍、誤軍為七禁令,五五十四斬首……”說到此處再無下話,隨即撲倒在馬千乘腳下:“將軍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馬千乘不多話,一腳踹上那人心口,而後手起刀落,一顆人頭便滾落在旁邊的同夥身前,頭顱之上那雙眼睛尚睜著,滿是驚詫,似是不信自己已死了。

    有了前車之鑒,跪在後排之人爭搶著要率先背軍法。

    馬千乘此時倒像個脾氣溫和之人,等著想背的背完,才笑言:“明知故犯,當斬。”

    當日,馬千乘連斬二十餘人,鞭刑二十餘人,肝腦塗地,血水混著黃土,瞧起來狼狽不堪。

    中午時分,秦良玉捧著飯碗,想起那幾人橫屍的場麵便有些食不下咽。見她如此,一旁的老兵不禁罵道:“他娘的!這樣的事你們這些小兔崽子要學著適應,這就吃不下飯了?不吃就滾滾滾,老子還沒吃飽呢!真不知道招你們這些飯桶進來做什麽!”說罷伸手去奪秦良玉的飯碗。

    秦良玉眼下雖說狀態不佳,但戰鬥力卻尚可,秉著士可殺不可辱之原則,直接閃身避過那人的手,而後將飯碗扣在了那人頭上。

    菜汁混著不多的油水順著那人臉頰緩緩滴在地上,眾人霎時安靜下來。

    “日你娘!”老兵登時從地上躥了起來,拎著秦良玉的領子便要動手,被一旁的眾人急忙拉了開來,而後便是七嘴八舌的勸慰。

    “你他娘給老子走著瞧!”老兵被人扯遠時,依舊朝著秦良玉破口大罵。

    秦良玉倒是不以為意,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坐回原處。

    “你這是何必呢?”耳邊忽有一人道:“張石他家中有人在京為官,你又是新來的,日後在這營中怕是日子不好過啊。”

    秦良玉素來瞧不上為虎作倀之人,淡然道:“各憑本事,我等著他來。”

    她聲音不大不小,正傳入路過此處的徐時耳中。

    徐時正在交代任務,聞言對身後跟著的屬下道:“去瞧瞧發生了什麽事。”

    須臾,屬下小跑到帳中,將張石同秦良玉方才的衝突言簡意賅與徐時說了說。

    徐時斂了斂眸子,將那久經沙場練就的犀利眼光遮住,淡聲道:“這刺頭!好生磨一磨他的性子!”

    龍陽峒那邊自那日突然襲擊之後,許久都未再傳來什麽動靜,是以石砫軍此時最為重要的任務便是訓練。

    天不亮,士兵們便從帳中魚貫而出,沿山長跑。

    與秦良玉一同參軍的新兵大多體力不支,通常跑上幾裏便掉了隊,是以在跑時,秦良玉總能聽見身後有軍士呼喝怒罵,她怒其不爭,因同樣是新兵,其餘人跑十圈,她便要跑上二十圈,個中緣由不消多說秦良玉也心知肚明,好在她自小便在秦載陽的荼毒下十分熱衷跑步這個活,二十圈跑下來除去呼吸略粗重之外,其餘倒也無大礙。但擅跑是擅跑,木訥是木訥,秦良玉並不屬受了委屈,獨自承受的人之列,畢竟多跑十圈還是十分累的。

    是夜,趁著月色將至,張石在河邊洗臉之際,秦良玉悄然靠近,而後找準時機便是一腳,正踹在張石後腰,張石背對秦良玉,本就毫無防備,但聽嘩啦一聲過後,原本平靜的湖麵散開圈圈漣漪。

    眾人聽聞聲響全跑了過來。

    “發生什麽事了?”有軍士發問,而後瞧清湖中撲騰著的人,又怒罵:“張石你在湖裏瞎鬧騰什麽?想女人了要滅火?還不快滾上來!”

    那人在湖中心自由自在的轉了個圈,輕佻道:“老子就是想女人了。”

    正說著,忽聞號角聲傳來,在幽幽夜色中格外刺耳。大家顧不上其它,整裝之後奔向校場。此時軍中主帥皆已立於高台,他們身旁香爐中輕煙嫋嫋,那炷香還未燒到一半。

    秦良玉等人站在台下,聽上頭傳來極為簡短的指令:“夜襲。”

    兩軍交戰,自然是要做到知己知彼,是以秦良玉覺得,龍陽峒那邊定然也收到了馬千乘昨日裏整軍的消息,他老人家大約是覺得既然馬千乘的日常如此普通,那麽近日估摸著也不會發兵,於是他便未曾戒備,這直接導致了馬千乘率軍將他們包抄時,他們尚在城樓之上圍著火堆烤魚。但譚彥相見馬千乘率兵而來,麵上卻無驚詫之意,仿若一早便預料到了一般,也未有舉兵之意,這讓秦良玉有些捉摸不透。她站在隊伍尾端,遲遲不見前方有動靜傳來,心中十分焦急,按說這時候雙方理應戰得不可開交才對。因自幼身量便高的緣故,秦良玉隻一踮腳便可瞧清當下情況,隻見馬千乘身著戎甲,端坐馬上,手中短刀寒光凜凜,刀身薄如蟬翼。他微仰著頭,應當是同譚彥相在交涉著什麽。

    “他們還在談什麽?”秦良玉問了身邊的人一句。

    先前被她踹入湖中的張石聞聲側了側頭:“你他娘的話真多,就這麽等著吧,每次開戰前將軍都要侮辱他們幾句,一會打起來跑不了你的。”

    秦良玉側頭瞧著張石:“我問你了麽?”

    張石鼓了鼓眼睛:“老子得空非揍得你滿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