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豬一樣的對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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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化龍比楊應龍要小上幾歲,但論起城府,卻也沒比楊應龍淺多少,他聽罷楊應龍所言,依舊麵不改色,端起飯碗吃著楊應龍方才夾過來的菜,笑道:“這規矩立的也是有規矩的,想必有些人平日裏吃的太過油膩,這偶爾吃些清淡的,倒也有益身心。”
楊應龍硬擠出幾聲笑,也隨著李化龍隨意吃了些東西。
“不過……”李化龍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本官聽聞那貴州巡撫葉夢熊不日也會路過此處,楊兄啊,你我同在四川為官,也算是一家人,但那葉夢熊便不同了,是以屆時若是招待他,還望你多上些心。”
一提葉夢熊,楊應龍原本便不善的麵色更是沉了幾分,於他而言,這李化龍與葉夢熊,沒一個是省油的燈,都覬覦播州這塊肥肉,好在兩人暗地裏也有紛爭,是以暫時還不會聯手,倒是還能讓他安心的過幾天好日子。
李化龍此行在播州逗留了整三日,這三日中楊應龍與孫時泰時刻作陪,李化龍走時似乎很是滿意,竟絲毫未將楊應龍故意怠慢之事放在心上,反倒誇讚了楊應龍好幾句,這讓楊應龍有些摸不著頭腦。
待將人送走後,楊應龍問孫時泰:“李化龍此番莫不是轉了性子走起親民路線來了?”
孫時泰麵容沉靜:“這事自然沒有這麽簡單,大人日後定要多加提防此人,萬萬不能放鬆警惕。”
楊應龍覺得孫時泰的話有道理,畢竟李化龍與他作對好些年,對他軟硬兼施,總不能突然便要與他冰釋前嫌了,當然,若是他被石頭砸了腦門,砸開竅了,方才有此舉動,那倒是合情合理。
“大人,還有那葉夢熊一事。”孫時泰見楊應龍不知是在想著什麽,出聲打斷了他的思路:“若我們招待他,這飯菜不好定是會落下埋怨,可若這飯菜若是上乘,也未必能落下什麽好,反倒還得罪了李化龍,屬下以為,葉夢熊不日路過播州,我們竟還未得知消息,想必他此番也非大張旗鼓的出行,不如我們便裝作不知此事,既然他是路過,那便讓他路過好了。”
此類籌謀之事,楊應龍素來放心孫時泰,這麽多年了,孫時泰在這些事上也從未出過什麽岔子,於是兩人將葉夢熊一事便這麽拍板定下了。
李化龍一走,楊應龍便清閑了下來,人一清閑便容易犯賤,他此時又想起被軟禁在府上的秦邦翰,當下派人將他傳喚至屋中,不料被下人告知,秦大夫來不了,因為楊家後花園又起火了。這火是誰放的,楊應龍心中自是有數,當下扶額問下人:“這次又是為何?”
下人跪在地上:“是因為秦大夫。小姐前兩日生了病,今日似乎又嚴重了一些,田夫人請秦大夫為小姐瞧病,被告知秦大夫正在夫人房中為夫人針灸,是以……”下人越說聲越小,到最後幹脆緘口不語。
楊應龍一掌拍在身旁的桌上:“沒一個讓我省心的!我去瞧瞧。”
待至後院,離得老遠便能聽見兩人的爭吵聲,你一句我一句的,竟比諸葛連弩波及的範圍還廣,簡直是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楊應龍握住手旁假山的一角,對緊隨其後的下人道:“你就當我沒來過。”說罷轉身要走。
田雌鳳素來眼尖,這廂雖是與楊應龍的正室張氏吵著架,那廂也不忘眼觀六路,就這麽隨意一觀,一眼便發現了已快消失在半月拱門處的楊應龍的背影,當下哭著奔了過去,一頭紮在楊應龍的腳下,抱著他的大腿,淒慘呼道:“老爺!”
楊應龍身形一僵,咬著後槽牙轉身,盯著田雌鳳的發頂問:“你們又怎麽了?”
田雌鳳今年二十八,小了楊應龍整十歲,出身雖不好,但奈何人生的極美。水沉為骨玉為肌,雙眸燦燦聚星辰,單單在院中一跪,便使得萬花失色,比起張氏有過之而無不及,也難怪楊應龍每每回了家中便往她這跑,惹得張氏那正室夫人與其餘的妾室們不滿。
田雌鳳擦著眼角的淚水:“嬌嬌生了病,之前都是秦大夫給瞧的,今日不知夫人她怎麽回事,好端端的霸著秦大夫不放,硬要秦大夫為她針灸,她這整日也不見做什麽事,有什麽可針灸的呢,難不成是出去私會野男人給累著了。”說罷又是驚天動地的一陣哭聲。
田雌鳳與張氏的幹係,比起楊應龍與李化龍來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早已是水火不容,楊應龍寵愛田雌鳳,幾乎夜夜都宿在田雌鳳的院子,是以以上那番話,每夜田雌鳳也沒少說,單說還不夠,有時興致來了,田雌鳳還會拿出一些所謂的證據,這時日久了,楊應龍對張氏自然是有些看法,再加之夫妻二人的關係原本也不怎麽樣。
楊應龍並未苛責田雌鳳口無遮攔,隻抬頭掃了遠處站著的張氏一眼,不耐道:“好了好了,我讓那秦大夫去給嬌嬌瞧病便是,你也莫要再鬧了。”
此番去給楊宛若瞧病,楊應龍也一並跟著去了,一是瞧瞧女兒情況如何,二是準備待秦邦翰瞧病之後,直接將人帶走,他已決定了,這次若是秦邦翰還不交出那塊玉牌,他便也不與他客氣了。
眾人推門而入,見馬千乘與秦邦翰正與楊宛若在說著話。
聽聞聲響後,馬千乘等人起身相迎。
“肖容啊,這幾日怎麽不常見你?”楊應龍一估算,似是有好幾日歸府未瞧見馬千乘了,不由猜測他是否發現了什麽倪端,心當下一沉,如沁在海水中般冰涼,不禁出聲發問。
馬千乘揚起唇角:“明後日我便走了,這幾日在街上轉轉,想采買些東西給重慶衛的弟兄們,順便給嬌嬌買了隻盒子。”
楊應龍眼風一掃,瞧見楊宛若床邊的案上放著隻月牙白的錦盒,似是女兒家放首飾用的,瞧起來新的很,這才笑著點頭:“還是你這做兄長的將嬌嬌放在心上了,這丫頭之前的盒子打碎了,纏著我要買新的,我這一轉身便給忘了。”
馬千乘但笑不語。
這幾日馬千乘的確不怎麽在楊府,也的確是在不停的“轉轉”但卻不是他口中的“在街上轉轉”而是一直在婁山關附近轉悠。親自蹲守了幾日後,他發現每日有不少打扮尋常的百姓往婁山而去,卻是有去無回,若隻有一日如此也罷,但偏偏接連幾日都是如此,馬千乘右手指尖撫過左手手掌再以手背撫回,望著山腳處,若有所思。
回來後,他與秦良玉取得聯係,將情況說了之後,秦良玉千叮嚀萬囑咐,萬萬莫要將此事說與楊應龍聽。馬千乘不傻,自然是知道秦良玉心中的顧慮,但因此事的確牽涉過廣,確實不能亂說。兩人一合計,由秦良玉帶人偽裝成私兵入山,馬千乘帶兵在山腳埋伏,爭取一舉將這夥私兵剿滅。
不日,秦良玉帶著此番一起來播州的手下,穿著粗麻衣裳,分批往大婁山而去,先到的一批在山腳處等餘下的幾十批,這一行的聲勢比起之前三三兩兩的私兵有些浩大,但秦良玉倒是並未覺出有什麽不妥之處,畢竟眼下那玉牌在她身上,有理之人走遍天下都不怕。
馬千乘那隊人馬此時已在山腳恭候多時,瞧見秦良玉來了,原本銜著根草席地而坐的馬千乘急忙吐掉方才還被他視若珍寶的草,笑嘻嘻迎了上去:“來的這麽早啊?”
秦良玉應了一聲,轉頭瞧著逶迤的大婁山:“他們在山頂?可有什麽捷徑?”
馬千乘也隨著她的視線朝山體看:“捷徑自然是有,直接徒手攀上去便好了,眨眼便到山頂了。”
秦良玉不願與他多費口舌,幹脆坐在一旁,拿起腰間懸著的水袋輕抿了些水潤喉。一道陰影當頭罩下,是馬千乘顧自坐在秦良玉身邊。
“玉玉,我發現這幾日你怎麽對我如此冷淡?”他一張口,話語中的控訴之意便漫延了出來,托腮瞪著秦良玉:“你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
秦良玉不動聲色將身子挪開一些,不料馬千乘也跟著動了地方,繼續追問:“你說。”
秦良玉沒好氣的瞪著馬千乘,總不能就這麽光明正大的同他說他是有婦之夫,自己得與他保持些距離吧?但若不能光明正大的說,那秦良玉確實是無話可說,隻好直接起身離開。
大約半個時辰,餘下的人陸陸續續趕到,秦良玉在山腳整隊,臨出發前瞧了馬千乘一眼:“我一會會將私兵趕下山,你在這接好了。”
馬千乘抬了抬眼皮,沒有搭理她。
秦良玉知道他是在賭氣,也便沒有再多言,帶著手下開始攀山,婁山還算好爬,山上樹木蔥鬱,落腳的地方也多,待爬至山頂再重整人數,發現竟無一人墜山。
此時已快至日暮之時,山頂的景色較之山腳自是不同,入目皆是橙色,使得心中暖意漸甚。秦良玉身披晚霞,沉聲道:“對方人數與我軍不相上下,此番大家都機警一些,但凡臨陣脫逃者,你們自己知道下場。”
眾人齊聲應和,而後跟在秦良玉身後朝那十分顯眼的山門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