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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馬千乘照例跟在秦良玉身後沒話找話,秦良玉的麵色不善,可也沒發作,隻冷冷瞧著馬千乘:“我明日便回衛裏。”
馬千乘正唾沫橫飛的說到興致上,被秦良玉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說的愣了愣:“回衛裏做什麽?我還沒玩夠呢。”
原來前些日子秦載陽從郡學回來時便與她提過有倭寇欲進犯成都一事,當日倭寇隻是有苗頭,還未大舉進攻,但也不得不讓人提防。在接到消息之後,成都便加強了布防,還從各地調派了不少軍士與土兵,即便如此,當那倭寇來襲時,成都仍是傷亡嚴重,眼下突破口已找到,倭寇更是猖獗,成都那邊節節敗退,幾百倭寇追的上千大明軍四處逃竄的事屢見不鮮,可謂是丟人至極,那成都原本還不想將如此丟顏麵之事上報,但此時倭寇之事已是迫在眉睫,再隱瞞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事情一經傳開,朝廷已有旨意傳來,命蜀郡各地派援兵支援,重慶衛有馬千乘與秦良玉這兩位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在,自然在支援之列,隻是馬千乘的性子委實狡猾,但凡是衛中的命令一概裝沒收到,這接連拖了好幾日,礙於秦載陽的麵子,衛指揮使又不便親自來秦家抓人,是以隻能將命令改傳秦良玉。
其實有些事,秦良玉心中十分清明,即便她幾次立功,也改變不了她是女兒身的事實,這沙場上所有的一切,她都是旁人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但凡有一個像樣些的男兒在,都輪不到她出手,是以她上場的機會彌足珍貴,她每次都緊緊抓著這來之不易的時機,生怕錯過。
秦良玉盯著馬千乘,半晌才開口:“成都。”
這兩個字一出口,馬千乘便領會了綱要,一拍大腿:“原來衛裏幾次三番的找我乃是因為這事麽?那明日我便與你一同回去。”
秦良玉不與他一般見識,顧自轉身走開。回到房中,盯著沙盤靜默不語,後又將各色旗幟依次擺開,眼下形勢便一覽無餘,成都此時可謂是腹背受敵,任人魚肉,這全拜成都府各路將領所賜,聽聞有一人竟還走起了親民路線,臨出兵前給倭寇去了封信,本意是挑釁,不料卻將自己的布防向對方介紹了一遍,這讓倭寇笑的合不攏腿,連夜騎馬直奔成都而去,大有任你千變萬化,我自巋然不動之勢。在這個當口,若趕去支援,隻能繞到倭寇後方偷襲,這樣白白浪費了許多時機不說,連帶著突發情況也增多起來。這情況之一便包括了重慶衛此番去支援的人手,想到此處,秦良玉的麵上不禁帶了些愁容,衛中來信,說怕倭寇此番突襲乃調虎離山另有所謀,是以重慶衛中需留精兵把守,這中軍所與右翼所的人自然是不能抽調太多的,其餘幾所的軍士比起右翼所與中軍所來,雖說不是十分的傑出,但好歹是老兵,也熟知重慶衛各處布防,這些人可以走,但也不能走太多,這再剩下的便是那夥新兵了,那夥做點什麽都要先講講條件的新兵。
摸著自己的良心說,直到今日,秦良玉都沒有半分懷疑,在關鍵時刻那夥新兵會毫無心理負擔的將自己扔在一邊,畢竟即便在往日的訓練中表現的再好,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他們過慣了驕奢的日子,顯然沒有做好隨時送死的打算,是以秦良玉在想著這場仗該如何打之時,還要順帶想想逃跑路線,若是當真被那夥兵拋下了,她該如何虎口脫險。
秦良玉所想之事,馬千乘顯然也已預料到了,傍晚時分,馬千乘進到秦良玉房中,直接道:“我帶新兵,你帶石砫土兵。”
秦良玉覺得馬千乘活了這麽多年,終於出了一個人才能想出來的主意,心中十分感動,而後拒絕了馬千乘的提議。石砫土兵若由她帶,即便是有馬千乘的命令想必也是如同一盤散沙,畢竟秦良玉與其並無默契,打起仗來不順手,是以若是由馬千乘帶著石砫土兵,大約還有一絲勝算,起碼屆時她被打的落花流水之時,還能及時相救。
馬千乘聽了秦良玉的話,深以為有道理,想來自己是關心則亂了,又想想之前兩人尚不相識那些年,秦良玉獨身一人,照樣爬到了今日的位置,是以當真是自己顧慮太多。沉默了會,馬千乘又道:“我今晚便領兵趕赴成都。”
今次重慶派出的援兵兵分四路,馬千乘帶領的石砫土兵乃是南路軍,屬主力部隊,倭寇的大部視線自然是放到了馬千乘身上,形勢所迫,他隻能先發製人,如此才能使倭寇措手不及。
是夜,一早便收到命令的石砫土兵由徐時帶領著在坪頭山腳集結,眾人麵色嚴謹,目光如炬,手中各式武器在夜色中泛著寒光。
不多時,一陣清脆馬蹄聲由遠及近,徐時舉目而望,見一匹威風凜凜的棕色戰馬自城中疾馳而出,馬背上那人一身戎裝,腰挎長刀,一頂印有遊龍追風逐日像的黑色戰盔襯得那如刀刻的眉目更是英挺。
待那戰馬行至眾人跟前,徐時帶頭行禮:“屬下參見將軍。”
馬千乘抬了抬手,嗓音低沉:“奔襲。”
兵貴神速,尤其是在這特殊時期,更是分毫不能耽誤。
這幾日的天氣一改之前的清風朗日,連綿細雨多時,去成都的路又以泥土路麵居多,有時還要翻山而過,這一路皆是泥濘不堪,眾人不敢怠慢,一路疾行,身上泥點遍布,途中又趕上一場漸大的降雨,使得各位麵上疲態漸露。馬千乘也未騎馬,與眾人一同步行,為保持隨時戰鬥的體力,行至最後一座山頭時,馬千乘下令眾人原地休整片刻。此時大雨已停,眾人也顧不上幹淨與否,席地而坐,俱都閉目歇息。
徐時坐在馬千乘身邊,兩人低聲交談。
“怎麽未瞧見秦亮那小子?”這個問題,徐時從見到馬千乘起便想問了,隻是一路都沒有開口的機會。
馬千乘初始還未反應過來,低頭揉著眉心,良久後才後知後覺問:“秦亮?”
徐時見馬千乘神情怪異,也跟著皺了眉:“他不是跟你去了重慶衛?”
馬千乘幹笑幾聲:“我將他打發了,他非將才。”
徐時隱約覺得不對,馬千乘也算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外人口中的馬千乘皆不是他原本的性子,他做事時素來穩重,那秦亮一瞧便知是可塑之才,眼下馬千乘又言辭閃爍,徐時總覺得這裏麵有蹊蹺,但瞧馬千乘這副模樣也知他不想多說,正要轉移話題,忽見他神情一震,倏然起身:“列陣!”
石砫土兵皆是訓練有素之人,也許是為了保命,總之即便平素馬千乘不常與他們在一處,眾人操練起來也是十分刻苦的,尤其是還有徐時這一權威人士在,大家更是不敢怠惰。此時聽馬千乘的命令後,根據地形迅速列成衝軛陣,此陣在山地作戰時可以有效起到防守作用。
陣形方成,便見倭寇從四麵八方俯衝而下,馬千乘冷眼瞧著有備而來的倭寇們,心中清楚是石砫土兵中出了內奸,平心而論,這一認知還是讓他稍稍有些意外的,這些土兵大多算是馬家的親信,親信之中出了個叛徒,這事不怎麽好。
馬千乘手持長劍,劍身傾斜,並未出鞘,他睨著遠處的倭寇。倭寇們人手一杆薩摩銃,比起石砫眾人手中的彎刀等武器,殺傷力差的不隻一星半點,想來今日石砫眾人是凶多吉少了。思及此,馬千乘回頭瞧了眾人一眼,目光無波無瀾,隻見眾位將士嘴唇緊抿,是如臨大敵的模樣,可眉眼間仍是不見退卻之意,心中甚慰,連帶著神情都柔和了不少。
“今日,吾等立於此,便不能坐視倭奴犯我土地,侵我家園。”馬千乘目光堅毅,字字鏗鏘:“大明男兒,從不懼戰,殺!”
“殺!殺!殺!”眾將士高舉手中武器,回應聲穿雲裂石,直衝九霄,有驚鳥展翅而飛,轉眼不見蹤影,隻餘回聲不絕於耳。
石砫土兵此番共四百餘人,少了倭寇整一半,這使倭寇分外的有恃無恐,因手中武器的便利之故,倭寇並不靠前,隻埋伏在暗處,伺機行事。
薩摩銃有一定的射程,石砫眾將士此番行軍又帶著盾牌,倒是能抵擋一陣。
馬千乘淡淡睨著對麵的倭寇,出手如閃電,但見他手中未出鞘的長劍呈一條銀光朝前飛去,而後又回到馬千乘手中。
對麵的倭寇躲避不及,被重劍砸了麵門,當下仰麵倒地。其餘倭寇見狀來了氣,將銃對準馬千乘便是一下。隻是因距離太遠,又有盾牌擋著,未能起什麽作用。
張石所率那一隊屬精兵隊,離馬千乘最近,此時見狀直接對馬千乘道:“將軍,幹脆衝過去殺了他們算了,瞧著便來氣!”張石善射,手下人馬自然也是個中翹楚,此時聽罷張石的話,下意識去摸背上的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