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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林溪便搬了回去。林叔叔和陳阿姨看著我們的眼神充滿了憐愛,而我的爸媽,看著我的時候,神情甚是複雜。
我知道,他們與林叔叔們的立場不同。他們太愛我,也太疼我,他們舍不得我跟著命運的車輪駛向這個悲傷的方向,他們希望自己的女兒,一輩子衣食無憂、快快樂樂。
可是怎麽辦?這是林溪,這可是林溪……
林溪搬回來的那天,我們兩家都在林溪家裏吃飯。沒有人提林溪的病情,也沒有人提我和林溪之間的糾葛。直到我自己一字一頓地開口,“我想和林溪結婚,過年之前。”
時間仿佛就在此刻定格,所有人停下筷子,凝神屏息。氣氛壓抑得可怕。
程阿姨的目光落在媽媽身上,而我媽卻與我爸麵麵相覷,臉色蒼白得不成樣子。
“我……”我正想繼續表明自己的決心,就被林溪出聲喝止了。
他大喊了一聲,“程一一!”
我欲言又止,瞪大了眼睛看他,就聽他說,“你不要發瘋……”
“我才沒有發瘋!”我急得跺腳,張口就道,“爸,媽,林叔叔,陳阿姨,我跟林溪早就在一起了,在雲南的時候,我們就決定要回來結婚了。我們……”
“程一一!”林溪板著一張臉,一字一頓道,“我後悔了,不要娶你了……”
“林溪!”
我這聲帶著些哀求的嬌喝顯然沒有起任何作用,林溪推桌而起,說,“我累了,先回房了,你們慢用。”
我看著林溪往臥室走去,就要起身去追,卻被爸爸厲聲喝止,他神情嚴肅,出聲嚴厲,他說,“一一,你不要任性!”
“爸!”我話一出,不覺便帶著些哽咽,“我知道我在做什麽,如果,如果我隻有兩天可活,我也想跟林溪結婚。這是我的夢,我一定要實現不可!”
說完,我不顧看爸爸的反應,便追到了林溪房裏。
林溪坐在床頭,神情哀慟,看起來十分的淒涼。我衝到他麵前,蹲下身來,把手放在他的膝頭,目光炯炯地望著他道,“林溪,我說真的,我們結婚吧!”
“一一,你真的是瘋了。”
“人生難得能瘋狂幾次,”我笑了,“林溪,你願不願意陪我一起瘋?”
林溪一臉哀傷地看著我,良久,他一字一頓道,“我不願意。”
“我才不信呢!”我把臉放在他的膝頭,喃喃道,“你隻是怕拖累我而已……可是林溪,我不怕你拖累我,也不怕我的世界裏沒有你。但是我怕,怕我們明明都念著彼此,明明有時間在一起,卻偏要天涯遠隔。”
“一一……”
“林溪,如果你不答應我,我一輩子都不會快活,”我直起身來,定定地看著他,“我有時候覺得,死,反而使最容易的事了,倒是活著的人,度日如年,最是難熬……”
“你怎麽能這麽想……”
“所以,林溪,在我們活著的時候,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吧!把難熬的歲月,活得光輝璀璨,不是很好?”
“一一,你……你真的想好了?”林溪說著,伸手撫著我的臉龐。我放在他膝頭的手上濕熱,是他的淚水。
我點點頭,“想好了。”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就這樣靠中醫保守治療,也許……隻能再活三五年?”
我點點頭,說,“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動了手術,很可能從進了手術室開始,就再也睜不開雙眼了……”
我點點頭,說,“我知道。”
“那麽,你還是要跟我結婚?”
我點點頭,笑道,“嗯!”
“那好,”林溪彎下腰來,與我額頭相抵,他緩緩開口,“我們結婚。”
我們的婚期訂在元旦那天,因為決定得太過匆忙,我沒有來得及通知蘇晴。卻也沒有覺得十分的遺憾。人生不易,該易於滿足,才能得到幸福。
我們的婚禮也沒有十分隆重,婚姻,本就是兩個人的事情,不必多麽大張旗鼓地宣布給全世界聽。我把之前準備的那些大紅的剪紙從箱底裏拿出來,貼在我們的房裏。又把之前去廟裏求的符夾進林溪的錢包裏,不管靈不靈驗,總歸求一份心安。
我不知道在我跟林溪鬧僵的那段時間,他的身體是怎樣一種狀況。我們倆結婚之後,他常常與我笑顏相對,我卻總能察覺得到,他的身體,正在以一種可怕的速度衰敗下去。
早上起床的時候,他常常要凝神看我許久,下床的時候,腳步總是比較踉蹌。
他很少跟我說,他身體哪裏不舒服。我卻清楚地知道,他的視力在剛起床時總是很差,他的身體日漸頻繁地難以平衡。他的眉間常常聚成數條山川,眉頭常常擰成兩座山峰,那是他在強忍著劇烈的頭疼……
終於有一天,林溪跟我說,“一一,你知道嗎?我的外公,就是得的這個病。”
我身體一僵,遲疑道,“然後呢?”
“他動了手術……你也知道,開顱手術,總是比較危險。他的腫瘤雖是良性的,但由於位置長得太靠近主要神經,動起手術來,風險很大。他……他進了手術台後,就再也沒有睜開雙眼。”
“林溪……”
“所以我才堅決不去醫院動手術,一心想著,靠著中醫治療,如果足夠幸運,能康複了最好。如果不行,那也能撐一天是一天。”
“嗯。”
“但是,我現在想,趁現在病情還不是很嚴重,不如動一下手術。現在的醫療水平比外公那時候好多了,再說了,有你在,我運氣總不會太差。”
剛開始聽的時候,我還一心的緊張,後來聽到了林溪這麽甜蜜而又有些直白的稱讚,我還是有些害羞地嘟囔了一句,“我哪裏……”
“一一,你知道嗎?”林溪打斷我的話,看著我,突然笑了,“很早之前,我就經常頭疼。隻是當時,我隻以為是工作太累的緣故。直到陪你去了雲南,然後被狗咬,回來之後被你勒令著去體檢,這才知道,原來是腦子裏長了一個瘤。”
我心裏一緊,果真,是體檢的時候發現的……
隻聽林溪繼續道,“幸好當時發現得早,一直吃著中藥控製著,要不然,不一定現在成什麽樣了呢!”
“嗯,”我點點頭,轉口卻又焦急道,“可是,動手術,風險太大了。”
“手術嘛,總是有風險的。但是,一一,我不想就這麽眼睜睜地等死。以前跟你……還好,可是現在,我總奢望著能多活一段時間。”
我怔怔地看了他許久,終於緩緩開口,“好,如果你決定好了的話,我聽你的。”
林溪笑看著我,將我摟在懷裏,我聽著他堅強有力的心跳,兀自開口,“但是有一點你得答應我,無論怎麽樣,我們都要努力,要努力的活著……如果,我是說如果,手術不是很成功的話,你不可以自暴自棄!我們都要努力活下去……”
林溪撫了撫我的頭發,說了聲,“好。”
那個時候的我,依偎在他的懷裏,還以為一切都會過去,隻要動了手術,徹底摘除了腫瘤,一切就會很美好。我們兩個可以攜手,一起到白頭……
現在想來,當時的我,實在是有些盲目樂觀。以為現在的醫療技術發達了,林溪的病發現得又早,腫瘤又是良性的,哪怕手術中出了什麽差錯,也不過落個殘疾而已。當時之所以那樣說,不過是想著他這人生來就美,又常常臭美,怕他到時候心理落差太大,接受不了而已。卻不曾想,手術的結果,會遭成那樣……
馬上就是2016年了,他已經在這裏昏睡了將近兩年,卻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
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一切都能像童話故事裏講的那樣,該有多好。睡美人被下了魔咒,卻隻需要王子的一個輕吻,她便能蘇醒。
可是我的林溪,你要怎樣,才肯醒來呢?
這兩年來,發生了很多事。蘇晴提前走出了大山,與她遲來的白馬王子,一起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唐糖把我們的小店經營得很好,現在已經開了兩個分店了。她的父母再也不對她進行催婚、逼婚,因為她,也終於得償所願,與徐陽一起,喜結良緣。
我還是每天到醫院來,給林溪按摩,陪林溪聊天。兩個媽媽總怕我辛苦,喊著不讓我這樣操勞,我卻總放心不下,每天不到醫院去看看林溪,心裏就總懸著一塊巨石,吃不好,也睡不著。
我跟林溪約定好的,我們都要努力,要努力地活著,要努力去創建屬於我們的美好生活。
我相信,他也跟我一樣,在努力著。
我也相信,皇天不負有心人,隻要我們不放棄,就總還是有希望的。
我是這樣相信著……
蘇晴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白白淨淨的,可愛得不得了。
這天,我到蘇晴家裏吃過滿月酒,一身喜氣地坐上公交,趕往醫院去。
在公交上,有一個小偷把手伸進了我的包裏。我當時驚了一跳,嚇得大聲尖叫。
周圍的人聞聲循來,卻在看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之後,默默地低下了頭,各幹各的去了。
小偷在下一站下了車,我沒有丟失任何東西,也算是虛驚一場,沒什麽損失。
倒是車裏的其他乘客,在小偷下車之後不久,紛紛驚叫起來,“我的錢包怎麽不見了?!”“我的手機哪兒去了?”
我嗤笑著坐到醫院,下了車。見了林溪,我問他,“你說,這是不是就是因果報應?”
林溪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我按摩著他的手臂,笑道,“所以說,我們這麽努力,又從來不曾傷天害理,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按摩了一遍之後,我把臉貼在他的手心,喃喃道,“林溪,你知道嗎?蘇晴生了一個兒子,白白胖胖的,好可愛的!我覺得,如果我們生一個,應該也會那麽可愛的……你說讓我給我們的孩子取名字,我已經想好了,男孩就叫林朝陽,女孩就叫林晨曦,我要讓他們都像晨間朝陽那樣,充滿生機與活力地活一輩子……”
“可是林溪,你都睡了多久了,怎麽還不醒呢?”
我把臉貼在他的掌心,一個人自問自答,說了好久好久。不知不覺之中,我的淚水順著臉頰劃下,聚在了林溪的手心。
我直起身來,轉身抽了紙巾,就要去給他擦手,卻看到,他的手指,動了……
我揉了揉眼睛,瞪大了眼睛看他的手,是真的!他的手在動,是他的手在動!
“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