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隔世——

    陰冷的密室裏，一排少年渾身赤·裸地被綁在木樁上，雙手被木釘牢牢釘在上麵，皮膚上的血跡早已幹涸，他們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全身都是青紫的切口，無一不是神色冷漠，無悲無喜。

    這時，從陰暗處走出一個大腹便便的老人，他臉上帶著慈祥的笑意，但在這種情況下卻猛然透出一股森然。

    這些都是他的寶貝啊！

    老人的眼睛裏滿是狂熱，看著少年們仿若他的至寶，少年們被這樣火辣的目光注視著渾然不動，就像一個被人操控的木偶，沒有生息，沒有思想。

    熟悉的痛苦襲來，少年們因常年不曬陽光而變得蒼白的皮膚又被割開了一個傷口，血汩汩地湧出，他們連痛苦的呻·吟都沒有發出一聲，或許說，這樣多年的摧殘已經把他們的心智磨滅了。

    老人或許還心存愧疚，又或者說他根本就沒認識到自己做的是怎樣殘忍的事，

    “謝謝你們，是你們的血讓這個世界更多人擁有健康。”

    說完，他滿臉笑意地輕輕撫了撫他們的頭，然後走向更深處。

    “刺啦”——鐵門打開了，老人輕手輕腳走向躺在冰床上的一名少年，那名少年並沒有被任何東西禁錮，因為他——

    已經沒有了雙腿和雙腳！

    少年有著一副俊朗的臉龐，線條如女性般柔美，他那短小的身軀很不安地蜷縮著，仿佛是極盡痛苦和害怕。

    盡管老人已經把腳步放得很輕，但警覺的少年還是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多麽美麗的眼睛啊！一藍一綠的瞳仁中仿佛彌漫著滿世界的絢爛浮華，那繁星點點的夜空，那波濤暗湧的海麵，那璀璨迷醉的酒色，在少年那雙眼睛裏都呈現了出來，叫人不自覺沉浸這糜華的夢幻中，盡管它——詭異的可怕！

    十五年過去了，老人還是為這雙眼睛著迷不已，愛不釋手地輕撫著少年的眼睛，嘴角帶著滿足的笑，“孩子，快了，你馬上就能脫離苦海了！”這雙異瞳馬上就屬於他了！

    老人把隨身帶的食盒打開來，裏麵是精致的香噴噴的飯菜，他很耐心地喂著少年一口口吃著，直到食盒見底了才慢悠悠地為少年擦擦嘴角駝著背走了出去。

    而這時，少年空洞的眼裏不再是癡呆，對著老人的背爆發出滿腔的恨意和暴虐。

    他知道，他什麽都知道，要是沒有十年前的那次意外出逃，他也許就像外麵那群少年般沒有思想，行屍走肉般活著。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外麵的陽光，明媚了他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他還是個懵懵懂懂的五歲幼童，但常年的囚禁讓他連說話都不會，甚至連走路都磕磕絆絆，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街上的人們對他又打又罵，唾棄他如過街老鼠，甚至恨他，想殺他。

    他發了瘋似的奔跑著，跑到小河邊透過倒影看到了自己的眼睛，是的，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很美麗，這麽多年來總有一個老人很細心地照顧他，他就很喜歡自己的眼睛，每次都要給他的眼睛滴些奇怪的水，盡管很痛，但他一直以為那個老人是好人。

    可是，為什麽大家的眼睛跟他長得完全不一樣？為什麽自己的眼睛是一藍一綠？

    他在河邊發了很久的呆，這時，一個善心的小男孩把他帶回了家，他一路上都不敢睜眼，就怕小男孩也像那些人一樣打他，罵他。

    小男孩似乎把他當成了學習的夥伴，他教他說話，寫字，生活的常識，五天內，天資聰穎的他很快就知道自己處於一個什麽樣的境地，甚至知道了那個老人所做的到底是傷害他還是為他好，即使沒有睜開過眼睛，他也能把所有事情做得很好。

    他嚐試著睜開眼睛想看一看這個新奇的世界，但當他看到小男孩恐懼得連話都說不出的樣子時，他知道他錯了。

    他就是一個怪物！小男孩給他講的那些奇聞異事中說道長得異於常人的都被當成是被老天懲罰的孤魂野鬼，是會給天下帶來災難的災星！他們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他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噩運，帶來無窮無盡的殺虐。

    可是他做錯什麽了！他隻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甚至在之前的五年他隻能待在一個小黑屋子裏，他不知道外界還有跟他一樣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年齡，更沒有自己的名字。

    憑什麽這些人都要害怕他！唾棄他！認為身上的黴運都是他帶來的！

    他想強大起來，他不想過這樣的日子，可最終他還是抵不過命運的驅使，在要被小男孩的父母殺害時，那個老人把他先抓回了小黑屋，然後

    ——被砍掉了雙腿和雙腳！

    他絕望了，他沒有能力再逃出這個牢籠，隻能默默在飛速流逝的時間內身體漸漸衰竭，心慢慢腐蝕，變成和那些少年一樣的活屍。

    在老人無意識的自言自語中他了解到了很多，老人一直以為他已經變成了癡兒所以對他不設防。可這也許是老天給他這個怪物唯一的天賦吧，他比別人更聰明，更有城府，更有忍耐力。

    老人姓沐，是鼎鼎大名的神醫，自認為他把這些少年抓起來做實驗是為了天下蒼生，為了救人性命，可在少年眼裏卻是個笑話，這種道貌岸然、自私自利的惡魔居然會是享譽天下的神醫！

    他把恨意隱藏在心裏，隻能等待爆發的一天，即使他是個殘廢。

    這個小黑屋似乎是沐神醫最隱秘最珍視的地方，也是，他把自己這個“珍稀動物”放在這裏做研究自然不想讓自己再逃掉，也許是因為這樣，這個屋子裏放著許多珍藏的書籍，都是沐神醫從各地搜刮過來的驚世秘籍。

    於是，他每天忍著疼痛，僅靠自己的身軀扭動著移到書旁，用嘴叼著書頁翻看，然後再在沐神醫來之前扭動著身體回到原位，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他學到了很多，十年時間都跟書籍相伴，幾乎是常人學習時間的四倍，更何況他還擁有無與倫比的天資，雖然這些書籍十分晦澀難懂，現在他的腦中已經包含了星羅萬象、無窮無盡的知識。

    但他最終還是死了，沐神醫研究他的眼睛研究了整整十五年，收獲卻很小，於是沐神醫不再滿足於此，他想把自己的眼睛挖下來，剖開研究。

    他被挖下雙眼後，失血過多而死。

    ……

    混沌中，他聽到了周圍的聲音很嘈雜。

    這是地獄嗎？他想見一見閻羅王跟他說，自己這一生沒有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能不能不要再把無妄的災禍強加給他！他想當一個普通人！要是他前世犯下什麽滔天大禍，他這輩子受的苦難也都償還了！

    他還是沒能如願。

    他張開嘴巴想說話，吐出來的卻是哇哇的哭聲，這時，一雙纖手輕撫他的臉蛋，那種感覺很溫暖，他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似乎明白了什麽，他是帶了記憶投胎了嗎？可是他不想記著過去的事情，前世的十五年是他痛苦不堪的往事，充斥著他黑暗的心，他的心願是當一個普通人，平平安安過完一生，而前世的記憶注定不會讓他的生活平靜。

    他的父王和母後在那邊爭吵，旁邊的宮女太監都戰戰兢兢地不敢抬頭，被乳母抱在懷裏的嬰兒臉上滿是冷漠，一藍一綠的兩隻大眼睛不是天真地眨著，而是一片死寂。

    感到環繞著身體的手臂因恐懼而不停顫抖著，他眼裏閃過一絲諷刺和悲涼。

    原來不是新生，而是仇恨的源頭！

    “那是什麽怪物啊！楚雄，那不是我的孩子對嗎！他是個魔鬼！我怎麽可能會生出這樣一個醜八怪！”

    “你冷靜一點！為了這麽一個受詛咒的孩子你又哭又鬧，值什麽？”

    “都是這個怪物害得，把他送走！把他殺死！我不想看見他！”

    他冷眼看著兩個人的醜態，父王和母後對他的厭惡顯而易見，他閉上眼，掩飾住恨意。

    原來他還是有價值的，楚國皇室為了拉攏沐神醫，把他送給沐神醫做研究對象。

    “終於把這個垃圾送走了。”

    遠處的聲音憤憤然的，他心中已毫無感觸，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老人滿是對他雙眼的狂熱，他心微微一動。

    原來如此……

    他水深火熱的生活原來是這樣開始的……

    還真是要謝謝你們讓我看到這一切……

    他的心漸漸冰封，隻感到這世上唯有仇恨能堅持著他活下去。

    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五年過去了，按前世的記憶一樣，他偷溜了出來，他冷然看著這座困了他一生的房子，毫無留戀。

    再回來時，一定已是物是人非。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