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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這回特意留下她們,除了問韓氏的事外,還有一件要緊事。
“咱們王府的金菊快開了,自去年宮裏賞下不少名品,王爺又請了好幾個師傅用心打理,王爺的意思是,好好辦一場賞菊會。”一來告示世人,他這府邸不再是從前的攝政王府,而是新出爐的睿王府,二來,帶著張庶妃露露臉,總而言之,頗有點改頭換麵的樣子。
不怪王爺重視,估計宮中也盯得緊。
太後時刻盼著能揪出點大逆不道的錯往王爺頭上扣呢。
“娘娘以前一直打理地極好。”尤氏賠著笑臉,心裏隻道苦。王妃您要做賢惠樣子隻管做就是,何必搭上我們這些不經事的來真刀真槍。
王妃頷首道:“王爺的意思是,叫兩位多練練手。萬一哪日我身子不痛快了,或者措手不及的時候,叫妹妹們給我搭把手。”
林七許心底冷笑,王爺估計是順嘴帶過,難為王妃為了做名聲用心良苦。
不過這事沒有她拒絕的份,她故意插科打諢,道:“那新來的張妹妹呢?太妃看重的人,想來不會差。”
王妃四兩撥千斤:“側妃真會講笑話。她才進府多久,既是新寵,何來的閑暇打理庶務,學習管家。”意思是,剛進府肯定忙著巴結王爺,哪有功夫理會其他。
要是命好半年內懷上孩子,估摸著兩三年不能做的別了。
“王妃說的是。”林側妃幹巴巴地附和。
王妃大手一揮:“明兒起,你們倆一起來回事處。”
林七許靜靜應下,唇角無半點笑意。旁邊的尤氏,猶猶豫豫地應下,臉上盡是掙紮之色,思索著要不要去和王爺撒個嬌,依照王妃的意思,以後午膳前甭想回去寶華閣了,站在四麵漏風、王妃壓鎮的回事處,萬一被王妃訓了話,底下一堆婆子丫鬟看笑話。
真是……令人不痛快。
林七許慢慢地牽起一抹微笑,凝視著上方同樣看著她的王妃,心下一片雪白。是啊,這才是正房應該使的手段,時常磋磨磋磨妾室,打壓下虛高的氣焰,最好能把心氣磨平了才好。
想她進府快兩年,一顆心的棱角消融在日複一日的心力交瘁中,再磨個幾年,就隻剩一堆喑啞的死灰。
正院裏是妻妾不見血的撕逼,二門附近徘徊的舒窈卻急得想哭。
昨兒歸來的途中,因姐姐趕著去正院,僅管被路邊的花叢勾破了衣裙一角,小腿肚邊抽抽地疼,舒窈忍著沒吭聲,一直等回到沉香榭。
不僅鞋麵上的珍珠掉了一粒,最重要的是腰間別的一隻錦囊不見了!
雖說這錦囊中沒什麽要緊的物件,繡工也平平,要命的是那個林字。娟秀小小的字,綴在錦囊下方,隻要不瞎就看得出來。
姐姐活得如此不易,舒窈不願再敗壞堂姐的名聲了。
這種事情,越聲張越糟糕。
她不僅瞞下了林七許,連貼身的丫鬟都不曉得。今兒她打發走了貼身的丫鬟,獨自一人溜到二門附近仔細搜尋著,那株勾破她裙角的花叢在苦苦找尋無果後,被她極其不淑女狠狠踹了幾腳,還沒踩完,眼角卻先紅了。
一點點都幫不上姐姐——
還特別會添亂。
九月的天氣不冷不熱,夾雜著微醇的桂花香,靜得美好又清淡。大約是直覺作祟,林舒窈耳廓一動,驀地轉身一瞧,這一看她就愣住了。
背後是兩株碩大的白玉蘭,枝椏凋零,掛著兩片不知從何處吹來的紅楓,有點滑稽的感覺,樹木孤零零地立在一堆灌木叢間,突兀又單薄。
一名身著黑衣、眼唇微垂的男子正定定站著。
林舒窈眼力不錯,認得那身衣服是上好的天光錦,蘇州織造局每年不過出產百匹,平民百姓等閑買不到。她快速地朝那男子胡亂點了點頭,顧不得腳邊那株被她踩得稀巴爛的花叢,捏起裙角飛快……跑了。
“林姑娘——”
路過的幾個丫鬟被倉皇的林舒窈嚇到,怯怯喚了聲。
林舒窈已經奔至內宅的珍寶閣附近,被那聲林姑娘喚回了神智,木木地站住了身子。然後眼神發直地走回去了。
發直不是因為那男子長得英俊或者犯了花癡。
好端端的秋天,尚且沒到發春的季節。
會是誰呢?
這人氣勢含蓄低調,衣著不俗,卻少了幾分皇室子弟的清貴從容,想來不是皇親國戚。大約是來王府拜訪的能人誌士……可是這般人又怎麽會在二門處徘徊。
她十分努力地回憶著這名男子看見她的眼神……
不緊張。
不好奇。
不輕薄。
平淡又凝重。
莫非早就識得她了?
念頭一起,林舒窈又快速地自我否定。就這樣,舒窈陷入了無盡的揣測與琢磨裏,自娛自樂地混到了堂姐從正院歸來,旁邊伺候的丫鬟狐疑地瞅著她,卻一言不發。
王府的生活單調無趣到死,林舒窈從外頭弄了隻七彩斑斕的鸚鵡來頑,有時教這隻笨鳥念一句詩,她就可以磨盡一下午的閑暇時光。前頭十八年的時光又是怎麽過去的?舒窈偶爾趴在窗台上數著丁香花,托著腮,不禁想著……她或許是該嫁人了。
一個新的環境,一場新的生活。王府雖好,可終究不是歸處。
那日林七許同這位堂妹一同用著晚膳,即便林七許心中藏著事,心情又鬱悶,仍舊一下子發覺了舒窈的小心思,單純也美好。她含笑道:“春天到了?”
“啊?!”林舒窈反應比誰都大,惹得燕竹抿著唇直笑。
林七許舀了一口湯,慢吞吞道:“咱們的春天還要半年光景,可舒窈你的,好像已經近在眼前了。”
林舒窈羞紅著臉,不輕不重地打了下姐姐。
“碰上誰了?”
林舒窈咬著唇,不太肯講。
終究是不合規矩的事呢。
她的思緒終於被現實漸漸衝得冰涼,搖搖頭:“姐姐安心,舒窈沒做逾矩的事。隻是在二門處碰見了一名外男。”
“外男?細細來說。”林七許曉得堂妹的性子,大出格跳脫的事是萬萬不敢的。
林舒窈口才平平,照實講了一遍,不停強調著她與這名男子沒有任何眼神交流,肢體接觸,語言溝通,保持著非常友好且陌生的距離。
說到最後,連林七許都忍不住笑了。
“姐姐!”舒窈臉又紅了大半,嬌嗔地道。
林七許含笑聽著卻不由浮想聯翩,將來舒窈真嫁了人,這般口吻和夫婿說話,還怕有什麽求不得的嗎?
“沒笑話你。隻是該潑的冷水還是要潑。”林七許淡淡地望著妹妹。
林舒窈自問很認得清現實和自己,老實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