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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家的氣氛變得越來越沉悶,大家腳步聲都變得慌亂,說話聲更是刻意的壓低,就連呼吸聲都在打顫。

    窗外的天水藍藍的,雲朵不安分的飄動著,陽光依舊明媚動人,駱穎晨上前打開窗戶,陽光不太樂意的竄了進來,她第一次發現陽光也會沒了暖意。

    她扶著樓梯的銀拉絲扶手,一步一步往樓下走,走的很慢很慢。

    剛下樓她就聞到了撲麵而來的飯香,黎凡迪坐在餐廳裏大口大口地吃飯,紅燒乳鴿、水煮魚、涼拌藕片、瑰山藥,他又用筷子夾了兩片藕片,沒抬頭看她,隻是說:“餓了吧!這都過飯點了。”

    駱穎晨前一秒還想端起水煮魚往他頭上潑,後一秒笑著對他說:“胃口不錯嘛!”

    他邊往嘴裏塞邊說:“笑的真假。”

    她坐下用筷子夾的吃了一口魚,說:“菜都冷成這樣了。”

    他沒搭話,隻是繼續狼吞虎咽地吃,她突然有些可憐他。

    傭人低頭說:“駱小姐,老爺請你過去。”

    黎老爺子臥室牆的中央,掛著兩幅字,第一幅用楷書寫著:人之初性本善,第二幅寫著:人之初性本惡,看的出來是一個人的手筆。

    黎老望著這兩幅字出神,仿佛不是在看近在眼前的東西,而是隔著千山萬水怎麽看都是看不真切,他搖了搖頭說:“睡覺之前、起床之後,我都要想想那句是對的。”

    駱穎晨深沉地說:“我一直堅信人之初性本惡,絕不相信人之初性本善。這樣我的生存是為了由惡到善,由惡到不惡,由惡到惡。而不是由善到不善,由善到惡,由善到善。我無法讓自己相信,人這一生,最好的結果就是一塵不變,話說,我也並未見過一塵不染的人。”

    黎老用極為複雜眼眸盯著她,她認為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瞧她,他說:“你不愛黎之穀。”

    她有些意外、有些慌亂、有些難堪,“我做了什麽,讓您覺得我應該愛他?”

    “你在極力讓他愛上你。”

    “我不認為在您麵前我有說謊的必要,對此我蓄謀已久了。”

    “那你可要失望了,他不會愛一個不愛他的人。”

    “我也是。”

    “所以你們之間很難產生純真的愛情。”

    “我不知道我到底愛不愛他,更不懂什麽是愛情,但我非常渴望他愛我。”

    她咬了下嘴唇,接著說:“我隻對他有這樣強烈的願望。”

    “至真至純的愛情都很難有個令人向往的結果。”

    “您到底想要說什麽?”

    “你覺得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我沒有隨便評價別人的習慣,畢竟我沒有走過你的路,不知道你經曆了些什麽。但我知道黎易天的死、黎舒淇的傷、三太太的死您都脫不了關係。”

    “你懷疑我害死了他們?”

    “從來沒有,但我確信你不愛三太太,更沒有讓黎凡迪、黎舒淇他們在健康的環境下長大。”

    “繼續說。”

    “你養他們完全是目的不純,你自認為把他們從福利院領養回來,給了他們優越的生活條件,是你解救了他們,他們應該愛你聽你的話,比起他們的幸福,你更在乎他們是不是如你所想的成長著。”

    “這些年來,事實向我證明養他們,還不如養條狗。”

    “那是因為你想做他們的主人,你想控製他們,你想要他們變成你死去的孩子,狗有主人,人沒有主人。”

    黎老嘲諷地說:“我自認為閱人無數了,終究有看錯人的時候,第一次見麵你給我的感覺是清純、靈動、善良。”

    駱穎晨挑了挑眉,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清冷口氣說:“活到您這個年紀,你還會認為自己是個好人嗎?在這險惡的社會裏,沒有一個渴望獨立自主的女性,相信童話故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忐忑不安地坐在黎之穀旁邊,她腦海裏一遍遍過著,她和黎老交談的每一個細節,她有些後悔自己過於坦誠、直率的言語,甚至為自己那樣的言行感到不解。

    黎之穀銳利的目光審視了她一會兒,說:“我去驗屍的時候發生什麽事了嗎?”

    她搖了搖頭,盡力心無旁騖地說:“三太太洗澡的時候,沒有人進去過,也排除中毒的可能。”

    “隻能排除飲食中毒。”

    “確實如此,你那邊有什麽發現嗎?”

    “對屍體進行了屍檢後,並未發現犯罪行為,毒理測試結果要幾周後才能出來。她的肺裏並沒有足夠的水,當然這並不能證明她不是死於溺水,但浴缸很難將一個正常人置於死地,一定還有還有什麽其他的因素介入。”

    “這我也想過,可是三太太身體很好,也沒有服用安眠藥的習慣,死前她更是沒有服用過藥物。”

    “你還有什麽其他發現嗎?”

    “三太太洗澡的水,味道很怪,可能是她用了很多種香精花瓣之類的。”

    “我們需要場景還原。”

    燕子燒好了水,調好浴桶裏的水溫,站在門外後著,黎之穀從裏麵鎖上門示意她開始。

    她尷尬的笑了笑,黎之穀轉過身去,她迅速換好浴衣,傻眼的盯著桌上擺著的精致的偏暗色的香精玻璃瓶,薰衣草、佛手柑、甘菊、橙花、鼠尾草、茉莉、玫瑰、依蘭、橘子、檀香木……

    “三太太洗澡時,絕對是用了精油的,可這裏少說也有二十瓶,誰知道她當時用的是哪瓶呢?”

    黎之穀走近,拿起一瓶一瓶的聞,說:“頭發上用的是檀香,水裏加的應該是薄荷精油。”

    “你怎麽知道?”

    “給她驗屍的時候,聞到的。”

    她在水裏滴了差不多十滴精油,用手輕輕攪動均勻。

    她穿著睡衣進了浴桶,把頭發打濕後,塗上了檀香精油。

    黎之穀拿起薄荷精油全神貫注的聞了聞,他頭部上揚,猛地睜大眼睛,慌忙把她抱了出來。

    她全身都在滴水,黎之穀說:“你快去換衣服吧!”

    她換好衣服,用毛巾包住濕漉漉的頭發,見他衣服上的水印,說:“你剛抱我的時候,把你衣服弄濕了,你不去換嗎?”

    他把薄荷精油遞給駱穎晨,說:“你聞下。”

    她聞了聞,皺著眉頭說:“怎麽說呢?感覺味道很怪,好像不隻是薄荷的味道,還有另外一種味道混在裏麵。”

    “有沒有聞到苦杏仁的氣味?”

    “聽你這麽說還真有一點。”

    她又去聞了聞浴桶裏的水,說:“這水裏有一種臭杏仁的味道。”

    “我覺得凶手是在薄荷香精裏摻了□□,□□有劇毒,接觸皮膚的傷口或吸入微量粉末即可中毒死亡。”

    “你為什麽懷疑裏麵有□□呢?”

    “□□有苦杏仁氣味,能使水產生杏仁臭。”

    她恍然大悟,說:“對啊!三太太身上的傷口,就是和黎凡迪發生衝突的那天早上弄得,你還記得吧?”

    他把眼睛眯成一條縫,說:“現在的問題是,隻有這一瓶精油有苦杏仁味,那凶手是如何確定三太太會在這麽多瓶精油中,選這一瓶用。”

    他深深地坐在椅子上,嚴肅地對燕子說:“三太太每次洗澡都會用精油嗎?”

    “是。”

    “你知道她每次都會用什麽嗎?比如說她在用精油上有什麽習慣。”

    燕子汗毛豎立,眼光發直地說:“我不知道,我每次都是把所有香精都拿出來擺在桌子上,她用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燕子轉身走時,極快的瞥了一眼他們。

    駱穎晨肯定地說:“顯然你剛剛的問題嚇到她了,她很緊張。”

    他勉強笑了笑,看上去漫不經心地說:“老爺子怎麽樣。”

    她遲疑了下說:“不太好,你應該去看看他。”

    話音剛落就傭人敲門進來說:“三少爺,老爺叫你過去。”

    月光流瀉在黎凡迪左臉上,他對著星空黯然失色,啞然一笑說:“耐不住寂寞,出來找情人了?”

    駱穎晨無精打采地說:“裏麵太悶了,我出來走走。”

    “可我是出來找情人的。”

    他笑著往花園的裏麵走去,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濃鬱的夜色中,她走了了一會兒,剛想回去,就聽到一聲似有似無的叫聲,她自言自語道:“這人又搞什麽鬼?”

    她大聲叫到:“黎凡迪……黎凡迪?”

    她意識到黎家每一個人先後都受到了侵害,心裏不安起來,她朝著他離開的方向走去,走到牆盡頭,她輕喚了聲黎凡迪,沒有人做聲,四周隻有一個地下酒窖,離開的路也隻有她來的那條路。

    身後一陣涼風,她咽了下口水,放輕腳步決定往回走。

    沒走兩步,她被人用木棍猛擊了耳門穴,耳鳴頭昏的她借著月光向一個黑影倒過去,恍惚覺得她碰到了人的手臂,她使出最後的力氣,在那人手臂上猛掐了一下,便暈過去了。

    黎家的酒窖深約五米,入口口徑一米左右,呈井狀,內安置了長梯。

    黎凡迪一邊晃動一邊叫她,她勉強睜開眼睛,回憶了下剛剛發生的事,有氣無力地說:“我們在哪?”

    見她能說話,黎凡迪靠在牆上說:“地下酒窖。”

    “你怎麽進來的?”

    “地窖門開著,我被人從後推了進來,摔壞了腿。過了一會而,你就被扔了進來,快謝謝我接住了你。”

    她氣咽聲絲地說:“好冷,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黎凡迪把外套脫下來蓋在她身上,兩人僅僅靠在一起,他說:“真沒有想到會和你一起死在這兒。”

    她說:“我才不會死在這兒。”

    他們在封閉的酒窖裏,越來越犯困,她使推了他一口,說:“你可別睡過去。”

    作為回敬,他用力地咬了咬她的耳朵,說:“幻想黎之穀來救你啊!”

    “你二哥一定會救我們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