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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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這陳夫人從謝蓁這邊碰了釘子回去,心中一直有些氣不過,她原先也知道這謝蓁是嬌客,可再怎麽嬌也總不能這般……這般……陳夫人看她今日態度語氣,也真是太過了,再如何自己年紀也總歸擺在那!哼,果真是謝府他們陳家高攀不上,經此一遭陳夫人有些丟了麵子,想她那兒子哪兒都好得很,何至於自己這樣腆著臉去求人。
陳氏氣惱之餘回去晚飯都沒用上幾口就叫人撤了下去,銜著怨氣問:“謝二奶奶呢?”
那婆子四五十歲,是陳氏身邊第一得力之人,喚作月林嫂。“我剛才才讓你人去那邊瞧了,還沒從謝大小姐那回來。”
陳氏皺眉,心中有些埋怨又有奚落謝陳氏,想著她好歹也是謝府的二夫人,怎麽對晚輩這樣巴結的,沒的丟了身份。
婆子問:“采喋那丫鬟——”
“去去去!”陳夫人聽著就厭煩,忙揮著手一幅嫌棄的模樣:“讓她給我死外頭去,在這還汙了地方!”說著又頓了頓,眼中劃過異樣暗光,咬著牙道,“要沒死透就送去四月坊!”
婆子心道她方才去看過去,人都已經差不多要去了,可這死在這到底晦氣,打算著還是要早些遣送出去,可那四月坊是供三教九流消遣尋樂的地方,送那丫鬟去可比死了還難受——再看陳夫人滿臉蘊怒,不敢怠慢地應承了下來。想了想,她終究還是提了一句:“方才、那丫頭還嚷著要見少爺的呢……”
陳夫人一聽這話臉色都變了起來,橫眉冷目著衝著月林嫂道:“這種話也敢拿到我麵前來說!那是個什麽東西,如今丟了我陳府的臉麵不成,竟然還存著這樣的癡心妄想,我看著她是真不想活了!快給我丟出去!”她氣急說的這番話,猛的岔了氣咳嗽了數聲。
“夫人,喝口水緩緩。”月林嫂實則是個再精明不過的,可這采喋卻一直討她喜歡更是在眼前數年了,雖說也是知道她犯了混做了錯事,可到底還想圓她一個念想,卻不想夫人忌諱成了這樣。月林嫂現在懊悔都來不及,緊忙去給陳氏順氣,補救似得說道:“我這就去辦,夫人仔細著身子。”
陳夫人這一日下來早已經是頭昏腦漲提不起勁來,又熬著看了會家中開支的冊子就支撐不住了,臨睡前問了身邊伺候的貼身丫鬟:“少爺呢?”
這丫鬟哪裏知道,又出去問了月林嫂才回來稟道:“少爺還在碧波潭那邊喝酒——”
陳夫人心疼不已,卻更是恨他偏偏傾心那個什麽謝蓁!“罷了罷了!他的事情以後就讓他自己應對著!”她索性甩手不管了。
陳夫人唯獨這麽一個兒子,平日裏當心肝寶貝一樣看重,加之陳孟陽自小懂事,雖出身權閥官門,可自己個是卓然超絕,叫她引以為傲。陳夫人雖然嘴上說著不管了,可心中焉能當真不去過問。她在床上的輾轉反側,叫這事折磨得心中不安穩,自己披著衣裳起身去點了燈,朝著屋外揚聲道:“去將阿月喊過來。”
她口中的阿月就是月林嫂,月林嫂也早早睡下了,得了召喚立即起身陪著陳夫人一道往發碧波池的方向去。
這陳夫人放心不下的陳孟陽,這深更半夜的喊了月林嫂去瞧,她也沒走近,隻是離開的遠遠的望了幾眼。隻見碧潭邊上果然坐了一人,早依舊喝得醉態橫沉,他身邊不知道散落了多少酒瓶,更有些浮在水麵上。
她幾時看見過這樣的陳孟陽,在她記憶中這個兒子一向是人中龍鳳,天人之姿。她此時更是覺得心如刀絞,宛若被一塊塊削著肉一樣。陳夫人視線全然凝在了陳孟陽身上,咬著牙問道:“那些個小廝呢,平日偷懶耍滑也就算了,怎麽這時候也沒個勸住孟陽的!”
這聲音雖然說的輕,可實實在在帶著怨怒的威儀。聲音才剛剛落地,她轉念又道:“這吃這麽多酒也就算了,沒個人看顧著要是……要是……”
陳夫人越發不滿,臉色鐵青。
月林嫂隻好小心勸著道:“少爺這也是心中難受,夫人隨他去了,不然總悶在心中不好。”
陳夫人聞言心中更是恨恨,倘若不是謝蓁哪能讓她這兒子這樣黯然銷魂。“那丫頭蠻橫無理,也不知孟陽看上了她什麽的,京中多的就是知書達理能跟孟陽他談琴和詩的大家閨秀,她謝蓁有什麽能耐的!”
月林嫂深深看了一眼那邊背影寂寥的陳孟陽,歎著道:“夫人往後慢慢規勸了少爺就是。”
“……”陳夫人噎語,連著神情都晃了兩晃,這是她自己生的兒子,那脾氣秉性她怎麽會不知道!旁人或許時間久了之後就能淡忘,可他這兒子恐怕是會曆久彌堅著的,倒時候……陳夫人不敢再細想下去,連著身形都晃動了幾下。
“夫人?!”月林嫂驚呼,好生寬慰了幾句,可這陳夫人臉色雪白卻好像半點頭聽不進去一樣,口中念念有詞道:“他倒真喜歡謝蓁那丫頭……要是真喜歡……”
謝府在朝中勢力如何就是月林嫂這樣做活計的下人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聽著陳夫人的話心中暗道即便這樣又能如何,那謝府大小姐不同意還能用強的不成?可等她眼睛一掃卻其瞧見陳夫人臉上已經現出了絕然之色。月林嫂心頭猛顫,想著夫人難道……?
陳夫人方才站不穩一直扶著月林嫂的手背,現在打定了主意更是暗自多用了兩分力氣的抓著。漆黑的夜色中,唯有陳氏的目光亮得嚇人。月林嫂隻見她緩緩張開了口,刻意壓低了聲音道:“阿月,你要一定要幫我辦妥了這樁事——”
月林嫂囁喏,可對著那灼然的目光她實在沒回絕的辦法,張了張口像是受了蠱惑一般的咬了個“好”字。
陳夫人附身過去在她的耳邊低語了幾句,隻見月林嫂瞳孔倏然放大,而後才稍稍趨於平靜,她握著拳頭,像是賭咒發誓的一般的回應道:“夫人放心。”
陳夫人交代完又轉身去看潭邊獨自飲酒的陳孟陽,指甲狠狠的嵌入了掌心任由那一點點疼折磨自己,暗暗道——娘一定會叫你如願以償的。
且說到了第二日,玉瓚一大清早就過來給額謝蓁洗漱,昨兒留下來是迫不得已,玉瓚清楚自己主子的脾氣,知道她在這勉強呆了一夜今日肯定急著回去了。她一麵給謝蓁捋頭發,一麵道:“奴婢剛醒就教人去馬房吩咐了車夫,隻等這邊告了辭就能立即回府了。”
謝蓁沉吟著點頭,實在不想呆在這地方,又緊著問:“二夫人那邊也不用去說了,咱們自己回府,她願意走或是留都她的自己決定。”
如此一說,玉瓚也就知道了謝蓁的意思,將這事默默地的記在了心中。
謝蓁這邊收拾妥了就帶著人離開,沿著一條□□小道往府外走,還未等走了一般的路就瞧見四五個的臂猿腰粗的婆子抬了個架子出來,那架子上似乎躺了個人用了塊白布頭蓋著,也瞧不出個模樣來。
玉瓚心中頓時不詳,哪裏好端端的人身上要蓋著這東西的,當即想到是死了人了。這大清早就迎麵撞上了這種事可不是晦氣至極,可偏偏這條道不寬,也沒個好避開的地方,她一步擋在謝蓁身前,“小姐快轉開眼別瞧!”
謝蓁也不知怎麽的,鬼使神差的一般的就盯著那從身邊抬過去的屍體看了去,隻見那白布下蓋著的屍體忽的垂下了一隻手,嚇得玉瓚往後退了半步。
那隻胳膊就如同水中浮動的水藻一般來回擺動……謝蓁心中忽然咯噔,不禁稀奇了起來,怎麽……那人袖子的衣料跟自己的一模一樣?
玉瓚緩過神來才道:“小姐,咱們快些走吧!”
謝蓁壓著怪異沒出聲,緩緩跟著玉瓚往前走,又聽見幾道悉悉索索的聲響,聽著聲音可知道說話的是兩個年紀頗輕的丫鬟。
“哎……怎麽會有這種事兒的?”
“可不是!再怎麽說、也……真是沒想到少爺會……那樣……”
“嗬,哪樣啊,我看啊,那還是如了她的心意了,她本來就一心掛在少爺身上的。我昨兒個還看少爺醉熏熏的,估摸壓根不清楚床上的是哪個,可她……她又是怎麽爬上少爺床的?!”
“別管怎麽爬的,總之死在床上總是晦氣了,唉,還是趕緊收拾出去,晚了又得讓陳媽媽尋著由頭懲治了。”
謝蓁心中一動,難道說的是陳孟陽?可再要凝神去聽,那兩丫鬟已經從隔壁岔道中冒出了頭,一見還有外人倏然閉緊了嘴巴,低垂著頭走了出去。
玉瓚也將這些事情聽得一清二楚,也探頭探腦的朝著小岔道通往的那院子看了進去:“這陳府可真是夠稀奇的,也不知又出了什麽紕漏。”
這聲音還未落地,就看見數人從裏頭出來,人影綽綽一時還轉未出花林沒露麵。
“孟陽!你聽娘說——你聽娘說——”
是陳氏的聲音,那聲音顯而易見帶了哭腔,更是有些沙啞。“娘,做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你,為了你……”
謝蓁遲遲沒聽見陳孟陽的聲音,隻有陳氏近乎崩潰的在那哭訴,甚至帶了幾道懇求的意味。“娘也沒有想到會這樣!”
“孟陽——!”
謝蓁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實在不該多逗留,免得對上了尷尬,正想到快步離開的時候那陳孟陽已經轉了出來。他疾步而行,猛然抬起眼簾撞到了謝蓁,臉上神情翻轉不定,有驚訝、有意外、有羞愧、更是有怨恨……數種晦暗神色交疊,獨獨半點沒有當日初中狀元時候的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