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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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圍獵設在臨化山,離京都足有兩百餘裏。號樂聲起,宮門迭次而開,十匹儀仗馬的後頭就是黃明色的巨大龍攆,宮娥身披粉色衣裳跟隨左右,而鹵簿約亦有四五百人,隨後是宮妃車輦,皇子王孫則是各個身著鎧甲端坐馬上領隊於文武百官,整個隊伍浩浩蕩蕩足足綿延有二十裏開外。
沿途所經莫不以鮮花淨道,百姓跪伏路邊山呼萬歲,三日後,終是到了臨化山麓。而兵仗局早已經選好址在其平曠之處設好行營,建起帳殿,遠遠看去綿延不見盡頭。繚以黃髹木城,立旌門,覆以黃幕。其外為網城,宿衛屯置。
謝蓁從謝府的馬車上下來,甫一見就被眼前旌旗招展甲胄森森的氣氛所震,而後才見此地風景絕佳,林木蔥鬱,水草豐茂。同她一樣周遭從馬車上下來了不少命婦貴女,三兩低聲交談,臉上也無一不少驚歎的神色。
二品以上大員及其女眷皆是被安排在內營,須得徒步穿過關卡一一明示腰牌登記了身份。謝蓁才剛過去,立即有管事嬤嬤的領著她往事先已經搭建好的營帳去,態度十分殷勤,顯然也是知道謝大小姐身份的人。
“謝大小姐留步——”忽然有個尖細的聲音從頭麵響了起來。
謝蓁回頭一看,隻見是個手拿拂塵的白胖太監,他顛著身子而來笑喟道:“灑家在關卡口候了謝大小姐多時,隻是今而人多又雜,險些錯過了。”
謝蓁對這人有幾分印象,按捺著心中的詫異問道:“是貴妃娘娘尋我?”
那太監點頭應是,“貴妃娘娘請您先過去一趟。”
謝蓁麵上露出笑意,可心中早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來,書中謝府的圍獵之行是個大坎,隻怕和這背後使壞的萬貴妃也脫不開關係。
萬貴妃的營帳就設在離開皇帳不多遠的地方,除此之外也隻有皇後的營帳比肩而建,就連著皇太子的那頂都被隔開了些許遠,從中可見一斑。
此處設防又比謝蓁方才所在的內營森然得多,禁衛軍五人成隊時時巡視穿梭。由著那白麵公公領著,謝蓁出入也方便,不一會就進入了萬貴妃的營帳。
謝蓁從前就知道萬貴妃是個嬌奢之人,卻沒想到這出來行獵臨時搭建的營帳布置得宛如京中皇宮的椒房殿一般無二。萬貴妃斜倚著叫人捶肩捏腿,微抬眉眼盈盈笑著同謝蓁道:“快來本宮身邊坐,這連著幾日行路,且不說歇息不好,險些叫本宮一身骨頭都顛散架了。”
謝蓁先是行過禮,再過去斂裙坐了下來,“娘娘真當風華,臣女聽說當年行獵娘娘射中了那隻當彩頭的麋鹿,豈是一般人能必的上的。”
萬貴妃抿著嘴笑了笑,眉梢眼尾皆是露了幾分飛揚的得意,隻是叫她濃豔的妝容一掩,倒是顯得有些膩人。“那些都是往年的舊事了,哪裏還值得提起。要說起來,本宮今年可是看門好蓁蓁的,聽說為了行獵,蓁蓁還特地去陳孟陽家那莊子上練過幾日了?”
“……”那日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萬貴妃特地招她過來問了起,謝蓁便知道她雖身在宮中,卻也是時常盯著宮外頭的事情。謝蓁略微擰了下眉頭,語氣嬌嬌之中帶了幾分埋怨,一如當初那個驕縱任性的本尊。“說來也沒練到什麽。”
萬貴妃有意將話繼續往下頭引,見謝蓁隻是寥寥半句就想輕易將此事掀過,心中不禁訕笑,麵上仍是不急不緩的道:“原我也不知道那些,隻是你也算是本宮看著長大的,與旁人不同,自然親厚些,你在外頭縱然有些什麽委屈也不必掖著捂著,本宮都會替你做主。”
她的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教人聽不出半點虛假,眉眼間的神情也是發自肺腑的自然不過。這話才稍稍一頓,萬貴妃的眉宇又籠起了鬱色,“陳夫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竟動了這樣的邪念!好在……後頭昭王去了,也算給了個下馬威,不然本宮也要讓她後悔不及!”
謝蓁聽她說話,並不應聲,作勢難以啟齒狀的憋悶。
忽而這萬貴妃話音一轉,聲調更是沉重了兩分:“隻是……本宮記得那日的前一天晚上的昭王還被急召入宮,怎麽連夜就去了陳家那莊子?”
“呃……”謝蓁露出茫然之色,當著萬貴妃的麵也隻能將她和宋顯珩的關係撇得一清二淨,“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萬貴妃塗著豆蔻紅脂的唇角泛著絲絲笑意,她的那些眼線各個傳回來的消息都是直指那個宋顯珩和謝蓁關係非同一般。前兒她依舊遣人去告知了謝元,順道也提了當年沈青山的女兒就在昭王身邊的事情,本以為謝元總會對謝蓁施壓,好叫這兩人斷得幹淨,誰知道前兩日那事情一鬧,竟讓小半個京城都知道了昭王為謝大小姐衝冠一怒。
從前從她椒房殿遞出的事沒有一樁是謝元辦得拖拉不痛快的。可偏偏是跟宋顯珩有關的這樁……這倒是讓萬貴妃有些猜忌,也不知謝元是不是存了異心,想要兩麵逢迎。
萬貴妃不方便請自己麵見謝元,便召了謝蓁過來查問,這番下來暗道謝元的這丫頭到底是不肯跟自己說實話了,不由心中更是生了幾分芥蒂。她眉眼稍稍低垂,長睫掩映下眼眸之中飛快的掠過一絲陰鬱,鮮紅的指甲輕輕拂拭著另外一隻手潔白無瑕的手背。
萬貴妃正含笑,還未來得及再說話就挺聽見外頭吵嚷的聲響,神色旋即一斂,肅了幾分,朝著丫鬟問道:“外頭這是怎麽了?也不怕擾了皇上清淨!”
隨伺的大宮女婉秋立即出去探了一遭,再進來神色不掩驚慌地開口道:“娘娘,有人……有刺客驚駕!”
“嘭——!”一聲驟響,是萬貴妃臉色刹變的拳頭捶在了桌麵,一躍站起立即走了出去。“人抓住了嗎?陛下有沒有受傷?”
婉秋隨她兩人往外去,焦急著應話。
謝蓁心想這外頭哪裏來的刺客,正遲疑是否應該留在原地穩妥些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麵有人大喝了一聲,伴著禁衛軍的威嚇和刀戟相交的聲音,她隻依稀聽見了“沈學士”幾個字。
沈學士?!
謝蓁猛的回過神來!這不就是……沈梨妝的父親?怎麽刺客跟這有染?她心中砰砰直跳,隱約覺得這其中大有古怪,立即也朝著營帳外走去。
隻見外麵已經圍攏了不少禁衛軍,天子營帳更是被重重護住,而被困在當中持著匕首跟人對峙的是個三十餘歲的太監,口中仍然是在憤憤道:“我恩師沈青山一身廉潔清正,不想皇帝昏聵聽信佞臣奸妃讒言,如今我就要替恩師討回公道!”
他道完這話,麵上殺氣更是騰騰,臉孔一轉徑直對向了謝蓁這方向,齜牙裂目竟是想要將人生吞活剝了一樣。
謝蓁愕然一驚,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萬貴妃正站在自己身前,這人口中的奸妃是萬貴妃,既然這會進不去皇帳,自然要將一腔怨恨轉到旁人身上去。
不過轉眼,那人便帶著深深戾氣衝了過來,他抱了必死之心要跟人同歸於盡,自然比旁人悍勇數倍,手腕一翻轉,那匕首就朝著萬貴妃的脖頸刺了過去。而那萬貴妃受驚之餘也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猛的撞見身後謝蓁,竟是張開手將她往身後推了些許,這動作……像是在護著她一般。